司機大叔，

他沒怪我把他卷入這種事情，

他居然還愿意走夜路送回我村子……

我站在路中間，人都呆住了。

一時間，分不清楚究竟是感動多一點，還是羞愧更多一點。

如果……

如果我沒看到那個公交站臺，沒有靈機一動想到辦法，

我是不是會厚著臉皮，抱著僥幸什么都不說，繼續坐著司機大叔的車回村？

會嗎？

天知道，我不知道。

“謝謝你，大叔。”

“你是個好人。”

我沖著出租車遠去到看不到車尾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的不是司機大叔臨行前的平安符，

不是他沒有在我恐懼、脆弱、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再落下一顆石頭，

而是，

溫暖和光明。

“呼……”

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重新有了勇氣，邁步走向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

“大叔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握著平安符，明明在發黑，明明在冒煙，卻一點都不燙手，

我只覺得暖暖的，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握住裝著略燙的水，溫度卻剛剛好的被子。

腳步在向前，記憶在回溯。

這個平安符，本來是掛在出租車的后視鏡處的，垂落下來，隨著車身顛簸，一晃一晃的。

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平安符也沒有顯現出異狀來，在我還能看到它的時候一直是這樣。

直到……

我想起了大叔回頭說話的樣子，想起碩鼠撞在車上，再砸在出租車前擋風玻璃上的一瞬間。

在那之后，我就再沒有見過這枚平安符。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掉下來的。

“原來，司機大叔在打開引擎蓋修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怪不得那時候開始，他就不太對勁了。”

我默默地翻出手機，看了一眼之前拍下的司機大叔的營運證，確認它還好好地躺在相冊里，松了一口氣。

等回去，如果，還能回去，我一定要去好好感謝下大叔。

捏著手機，我停下腳步，已經站在了公交站臺上。

看著站臺上801路公交車的字樣，

還有古早味十足的燈箱，

我靠著燈箱，坐在了站臺的長椅上。

就是這里。

跟當年，一模一樣。

我不自覺地咬著嘴唇，克制著身體本能的顫抖，

手在身上胡亂摸索了一下，掏出了大半根煙來。

正是之前大叔錯遞給我，抽了一口，差點沒給我嗆死，又不好意思丟，熄了后隨手就揣兜里了。

姿勢別扭地捏著煙，我摸出昨夜點過香后，就再沒離過身，總覺得還能用上的打火機，“啪”地點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

火辣的煙氣涌入咽喉，依然想咳嗽，卻沒上一次那么難受了。

神經稍稍放松下來，思維重新活躍。

只是，

還是好臭。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

我在心里吐槽著，靠著公交站臺的燈箱，放飛了記憶。

其實，

小十年前的時候，

我也曾在這個公交站臺，就坐在現在的位置，

每天眼巴巴地等著801路公交車過來。

這趟算是夜班公交的801路，會在每天傍晚過后經過這個站臺，駛向永縣，

中間會路過我們村道，

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都會在那里下車，抄近道回村。

好好的夜班公交，生生成了校車。

當然，從市區去永縣的大人，自然也是有的。

直到我初中的時候出了事。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聽到消息的震驚，

附近幾個村子差不多同齡的孩子有幾十個，大多數都失蹤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失蹤前，

他們都坐過801路夜班公交。

更可怕的是，

在同齡孩子陸陸續續失蹤的時候，大家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蒙了眼睛一樣，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直到，幾個村子，幾十個孩子，人間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事情鬧得很大，

我之所以沒在那失蹤的幾十個人里面，只是因為我那陣子跟大人鬧得很僵，

索性賭氣住在了學校，接連幾個月都沒有回去過，

正好避開了801夜班公交事件。

后來這個事情的下文，我只知道，事后周圍的村子都在傳，他們怕是遇到了詭。

事情鬧得這么大，801路夜班公交理所當然地應該停運，

可是在后面很長的時間里，總是有傳聞說有人看到過它，依然駛在經過村道通往永縣的固定線路上。

我知道，那并不是傳聞。

在那件事之后，我有過一次在晚上路過公交站臺，確實遠遠地看到了醒目又熟悉的801路夜班公交，在緩緩地駛來。

當時我嚇得落荒而逃，直到上了高中，離開了附近區域，都再也沒有敢靠近這個公交站臺半步。

直到今天，

我主動地，像10年前一樣，坐在站臺的椅子上，靠著燈箱，等著801路夜班公交早點來。

急切地等著……

……

“咳咳咳~~咳咳咳~~”

抽得急了點，我被嗆了，劇烈地咳嗽著，蹲下來把煙趕緊按滅了。

有什么好抽的，嗆人。

揮著手，驅趕著臭臭的煙味，我看到旁邊燈箱上有黑影，也在揮手。

嘶……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細看又沒有什么黑影，只有我倒映上去的人影。

看著老舊的、昏黃的燈箱，年久失修導致里面光不透亮，斑駁得就像是打濕過的老報紙。

我住校的那段時間，宿舍里有喜歡在半夜講詭故事，嚇得大家哇哇叫，她在咯咯笑的女同學，就最喜歡講燈箱里黑影的詭故事。

說是人在公交站臺等車的時候，不能太靠近燈箱，如果被照的次數多了，燈箱里就會出現一個黑影，慢慢長出人的頭、手、腳，越來越像人，并最終會有一次把你拖進燈箱里……

結果就是消失，再也不會出現。

除非，有朝一日，你把另外一個人，拖進去燈箱代替你……

我很不爭氣的，每一次都嚇得躲在被窩里，一宿宿地做噩夢。

“真是沒用啊。”

我靠在燈箱上，說：“有黑影的話，就出來吧，詭多力量大！”

燈箱里的黑影，

會讓人失蹤，且不合理地一直營運著的801路夜班公交……

還有什么，

都一起出來吧。

我就在這里，手快有，手慢無吖，

狼多肉少，僧多尼姑少了解一下，

你們還不快搶？

來得慢點，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呸……

我說完才覺得我的比喻不是正確，什么肉啊，尼姑啊，屎啊，都不是啥好東西。

這，也是我當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以毒能攻毒，沒道理以詭不能攻詭。

詭嘛，來得越多越好，

畢竟，

跟著我回來的那“東西”，老兇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又過了半個小時。

出奇詭異地平靜的半個小時。

801路夜半公交沒有來，

燈箱里沒有伸出手扯我頭發，

嬰兒詭，還有它背后疑似灰仙的那“東西”，

也沒有出現。

我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這是想等我崩潰，等我痛哭，等我絕望……”

“呸！”

“我，不，會！”

我捏著平安符，挺起胸膛，如果不是腿在抖，肯定能顯得更加的倔強。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怕，就中它們的圈套了。”

“不行，我得做點事情，分散下注意力。”

我給自己鼓著氣，摸出手機，給一個人初時覺得面目可憎，后面倒覺得有點小可愛的胖哥發去了消息：

【黑？】

胖哥的消息馬上冒了出來：【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那么想被黑名單嗎？】

胖哥：【成，我滿足你。】

我：【別！求不黑，有事求教。】

胖哥：【我就一修手機的，買二手華為你可以找我，求教啥的，出門右拐找你們老師去。】

胖哥：【另外，不要告訴我，你還踏馬的在附近晃悠，想死你死遠點，別濺你胖哥一臉血。】

我：【我就知道胖哥是嘴硬心軟的好人】

胖哥：【……】

我：【我已經“滾”得很遠了……】

趁著還沒有被拉黑，我趕忙言簡意賅地把發生的事情說了說，

當前不上不下，前進不得，后退不能的尷尬也說了，

接著是我的靈光一閃以詭制詭的大膽想法，

最后，是找胖哥的真正目的。

我：【胖哥，你路子野，我也只認識你這么一個牛人了，幫我查一下我說的801路夜班公交，說不定能救我一條狗命。】

胖哥：【女同學你還是有點想法，有點膽子的。】

胖子：【好，等】

我就只能等了。

有1說1，我其實沒想到胖哥會這么干脆利落地答應。

難不成，他真是個好人？

剛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我還真找不到其他人去了解情況。

百度哥哥已經問過了，

“他”并沒有鳥我的意思。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我最后一次看手機，是過去了10分鐘，胖哥的回復還是沒有來。

然后，我等困了。

莫名地困，眼睛都睜不開了，明明一遍遍地跟自己說不能睡，不能睡的，

可還是不自覺地頭靠在了燈箱上，眼前的一切暈成了朦朧光影。

突然，

在蒙蒙的光霧中，一個身材頎長的人影，一點一點地走了出來。

人未至，聲先到，

帶著熟悉，帶著嫌棄：

“你居然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