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白:“……”
“那個,太晚了,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俞秋白看著顧念之,尬笑兩聲,然后三步并兩步“逃離”了房間。
顧念之看著俞秋白倉促的背影,莫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在燭光下如春風扶月,漾起一片柔情。
第二日晨起的時候,二人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昨晚的事。
俞秋白本想著今天就回天庭,可顧念之卻提出什么既然來了不如過完新年再走,再加上客棧掌柜的事事用心的熱情,俞秋白便同意留了下來。
顧念之給天庭送了音信,簡單來說就是這次的報告,天庭立刻就派了一個新的土地外加一個神使,二人翻了幾個云頭,風風火火地下了凡。
謝芳被顧念之交給了神使,不出意外應該會被送到天庭交給掌管刑獄的神君審問判決。
謝芳被帶走之前,深深看了顧念之一眼,道:“祝你好運。”
這新來的土地倒極為上道,一見到俞秋白和顧念之就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不僅十分親切的幫俞秋白他們結了客棧的賬,臨走前還留了兩壇子酒,說這是酒神集了四季各種花的晨露釀的,材料有限,就那么幾壇,正好自己得了兩壇,特地獻給秋神大人。
看著眼前土地的一張笑臉,俞秋白莫名想起那個白頭發的老頭,道了聲謝就讓他走了。
“那兩個人的魂魄,你準備怎么辦?”送走了分外熱情的土地,俞秋白問道。
“送去地府,轉世重生。”顧念之淡淡道。
俞秋白點點頭,“神器放在別人手里總歸不放心,等我們回天庭的時候再帶回去。”
顧念之嗯了一下,袖里的化魂珠閃過一道白色的光。
“你想不想去街道上逛逛?”顧念之忽然看著她問道。
他已不似一開始見到俞秋白那樣謹慎得仿佛如履薄冰,二人終是親切起來,俞秋白十分欣慰,但想到夢境中的事情,她又忍不住頭疼,顧念之對她難道真有那種感情?
那她自己呢?又是什么想法?
單身了幾萬年的俞秋白不知道,也完全不能理解。
但她猶豫兩秒,還是點了點頭。
管他呢,就順從心意吧,俞秋白想。
今天是除夕,許是為了襯一襯這新年的氛圍,從早上起,一場大雪就從天幕紛紛而落,直到傍晚雪才小了一些。
趁著雪小了,載著暮色,二人迎著雪花出了門。
街道上已是華燈初上,紅彤彤的燈籠在一片裹緊的銀裝中迎風搖擺,家家的對聯也紛紛紅紅火火趴在壁上,一眼望去像雪地上燃起了一把火。
太平盛世,即使在邊陲小鎮,除夕夜也依舊繁華,廟會燈會,舞龍舞獅紛紛上演,各式的小攤也點綴著街道,賣糖葫蘆的,賣糖果的,賣珠翠首飾的,俞秋白一處處望去,簡直眼花繚亂。
人群擁擠,顧念之一個沒拉住,俞秋白就不知被沖到哪里去了。
于是俞秋白只好在一片升起的繁華中一邊找人,一邊四處走走停停。恰好溜到了一家首飾店前,俞秋白向里頭一瞄,那修長的身影不是顧念之又是誰。
他在里頭挑挑撿撿,然后不知在哪個角落里摸到了一個白玉簪子,那簪子通體潔白無瑕,只在首端上有一朵金絲編綴的鶴,簡單又大氣。
那老板娘看著顧念之手里的簪子,趕緊堆著笑迎了過來,贊道:“這位公子眼光真好,我看用這簪子襯您心儀的姑娘真是美極了。”
預感到什么的俞秋白:……
顧念之淡淡笑了笑,道:“只是略略符合罷了。”
說著就掏了錢,那老板娘立刻喜笑顏開接過。
顧念之將簪子小心地收進了袖子里,便一刻不留地大步走了出來,結果一出門就看到俞秋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顧念之:“……你……”
俞秋白瞇著眼笑吟吟,道:“剛走到這,就碰到出門的你了……怎么,買了什么東西?”
“……未曾買什么東西。”
“哦……”俞秋白挑了挑眉,語調拖了老長。
*
人間舊年之尾,這一夜,有人心懷希望,抱著來日的繽紛祝愿,也有人心事重重,對未來茫然無措。
已經料想到結局,謝芳看著冰冷的天牢,內心倒也沒有什么浮動。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寒夜里,把溫熱的回憶作為慰藉。
二十年來,那人的音容笑貌仍歷歷在目。
芙蓉樓精心策劃的相遇,結發時的溫和一笑,毀謗面前的堅信不疑,和生死面前的毫不猶豫。
若桑族衰落,她背負詛咒落入風塵,又遵循天命尋找神器。
她看他少年縱馬折花的春風得意,又看他為自己簪花溫酒的脈脈深情,她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的策劃中一朝跌落泥沼,卻沒想到他一雙眼中含著的對命運的不屈和對歲月的溫柔,徹底打動了自己。
少年終得長少年,哪管滄海變桑田。
一開始她為了血魄木有意接近,卻沒想到自己已然深陷其中。
成親之夜,他小心地挑起她的蓋頭,眼睛里盛滿了喜悅和滿足,她聽到他溫柔地說道:“別怕,以后我保護你。”
他帶著這一句保護,將諾言堅守了一生。
世事難料,在她想要接受陽光的時候,暴風雨卻悄然而至。
他們還是沒有逃過貪心之徒的劫數。
程父程母的離世,自己被誣陷,愛人的身死,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命數,可她不甘心,為什么程衍無罪卻要受到她的連累,于是她憑著血脈開啟了神器,也最終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爆竹聲噼里啪啦的響起,華燈初上,人間又是一年悲喜。
*
晚間雪又落大了,俞秋白他們便只好回了客棧。吩咐掌柜送上來幾碟好菜,顧念之又將土地送的酒溫了溫,便喊俞秋白來吃飯。
也不知是被這人間的熱鬧感染還是怎么著,向來只著一身素衣的俞秋白也換上一身紅衣。顧念之平時見她穿白衣看慣了,此時見她一身紅衣似燃燒的楓葉,走進來整個屋子都仿佛都亮了起來,像一把火直燒到了人的心里,不由移不開眼了。
俞秋白沖他挑了挑眉,道:“戰神大人在看什么?”
顧念之立刻像眼睛被灼了似的,匆忙收回了目光,道:“快來吃飯吧。”
俞秋白坐下來,在噼啪的燭花里看他溫酒,不由想到那句“綠蟻焙新酒,紅泥小火爐”。
有雪有酒,還有美人,倒是十分的有詩意了。
她心念一動,便搶過了酒壺,“什么稀奇的酒,且讓我嘗嘗。”
顧念之一個沒攔住,趕緊道:“酒神釀的酒一向十分烈,你……”
“怕什么,活這么多年我還沒醉過。”俞秋白打斷他,然后拿著酒壺便灌了下去。
醉過還是沒醉過她是不知道,反正立得旗倒是數不勝數。
才灌了一口,俞秋白就被狠狠嗆了一下。
顧念之便只好從她手里拿走了酒壺,倒了杯茶遞了過去。
“這露水釀的酒還真是奇了。”俞秋白接過茶,一口飲了,還是滅不了那喉嚨里燒的一把火,連帶著心里也燒了起來。
天旋地轉間,俞秋白看著顧念之的側臉,心想:完了。
顧念之沒察覺到她的異常,只得又給她倒了一杯茶,誰知他的手剛摸上茶壺,就被一只滾燙的手捏住了。
顧念之心頭一跳,回過頭見到俞秋白迷離的眼神,那白皙的臉龐上仿佛燒了一朵云,遲疑地問道:“……喝醉了?”
“……沒。”俞秋白抓著手堅持道。
顧念之:……
“你先坐下,我施法給你解酒。”正說著,顧念之便扶著俞秋白坐在了榻上。
俞秋白坐了下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猛的站了起來,道:“不對。”
顧念之正站在她身前,被她突然站起來撞了一下,恰好撞到了頭。
眼前的“醉魁禍首”抓著他的袖子,將他扯近了,盯著他的眼睛雙眼迷離的問道:“給我的簪子呢?”
顧念之:……
見他沉默地看著自己,俞秋白皺了皺眉,幽幽看著他:“怎么?難道你心里的姑娘不是我?”
顧念之吸了一口氣,深深看著她。
那火紅的衣衫襯得她多了一絲煙火氣,因醉酒而幽深的眼里染了一點薄紅。
顧念之喉結上下一滾,低頭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簪子。
俞秋白看著他把簪子拿出來,道:“就是這只。”繼而指使道:“給我帶上。”
顧念之:……
他雙手按著俞秋白讓她坐了下去,低著頭彎下腰看了她一會,然后一只手托著她的耳鬢,一只手拿著簪子仔細又小心的給她戴上,溫熱的呼吸交纏,他的表情幾近虔誠。
戴好了,俞秋白沒放他走,問道:“好看嗎?”
顧念之點了點頭,繼而又補了一句:“好看。”
俞秋白也跟著點了點頭,然后思索了一下,道:“那就睡吧。”
然后……她就在顧念之略微震驚的目光中,閉上眼睡了過去。
顧念之連忙接住前傾的俞秋白,雙臂一攬,將人緊緊抱在懷里,在雪夜里,在一片安寧美好的新年里。
他將下頷輕輕挨著俞秋白的發頂,閉了閉眼。
你永遠是我的信仰,我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