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礬嗎?”雪沁問道,只見那黑青色的陶沙罐子灑白礬之后,呈現點點的白絲點,大舂子中隱約有些淡淡的昏暈。
“是,雪沁,這個你沒有用過?”錦顏吃驚的看著雪沁,“不能吧,七月海棠和蒨素紅都是用它來著色的。”
雪沁心中打鼓道:我只知道現代的黑心油條和干果杏仁是用白礬著色的,原來白礬在古代是用來給布料著色的。不禁的問道,“那么這是要用礦染還是草染?”
“用草染最佳,只是害怕宮中的茜素草無以夾染出色澤明快的朱紅色,用礦染又害怕朱砂料傷及人的膚質。還是用草染為好。”羅綺頓了頓講,“一般來說礦染局限在云母染白布素錦,靛藍石染深藍。”
“染草藍茜象斗之屬,藍以染青,茜以染赤,象斗染黑。”錦顏接著說道。“還是茜素草染吧,朱砂不宜得。”
偏房的一隅放置著一個雙層的凹雕楠木櫥子,已經依稀的落滿了斑斑點點的色料,錦顏輕拉柜門掏出了一個半扁的盒子,盒子樸實無飾,然后將盒子中的東西悉數倒到石椿子中,攪動椿子中的白礬以及草料,擊石椿而捶碎料,頓時間騰起了薄薄的白帆面煙霧,隱隱的把錦顏籠罩在其中。
恍惚中雪沁想到了那一味牛膝,想到了一向辦事爽利而謹慎的芳紈姑姑,搗碎的白礬面子騰起白白的煙,把三個人都擁籠在這間狹窄的暴室偏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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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返京城的路上,后面跟著大隊的凱旋部隊,一群看熱鬧的百姓簇擁著,熙熙攘攘的擠在京師的道路。此時的福康安已經是第三次凱旋了,前兩次對這種夾道歡迎還是熱情滿滿,而這次他很淡定,是一個做慣了英雄,強者的人的心態,也可以是說一只鶴的高傲。
而每次出征,每次凱旋他都很寂寥,因為少了父親傅恒的關注,自己滿三個月時因為皇上的麒麟入夢,被迫入宮,從小到大一直教養在宮中,雖然地位與阿哥,格格無異。但是遠離親人的寂寥卻在每每熱鬧或是失意時,隱隱的在心中痛楚。記得前年唯一一次得見父親傅恒是在先皇后的壽辰上,父親帶著敬畏以及疏離感的神情讓他很恐慌,很難過。而母親常年在深府之中,更加不得見上一面,“母親”的面容他也只是有個依稀的臆想,淡妝素錦,粉黛娥眉,兩眸之中恍若秋水,溫情脈脈。
“將軍,”前面一頭赤紅的寶馬飛快地向這邊奔來,“皇上有旨,福康安,福將軍特賜黃馬褂,加官一品將軍。”從馬上飛身下來的士兵滿臉喜氣帶著崇敬的眼光看著一摞風塵而歸的福康安。福康安飛身下馬領了旨,沉靜的再次上馬。領著軍隊繼續往前走。
“將軍,皇上傳話說富察主子今天為將軍接風洗塵請往存菊堂一趟。”士兵見福康安要走急急的連聲道。“富察主子”四個字在福康安腦子中縈繞了一遍,這個照看自己十幾年的女人也是很孤苦的,一直從頭至尾的依靠著,撫養著自己,兢兢業業卻毫無感情,始終猶如一輪水車,日日轉著,夜夜如斯。曾經他也想過是不是自己太天賦秉異,鶴立雞群常常讓人有敬畏疏離感,但每每想到這里就更加的黯然。
點頭道,“好,安頓軍馬之后便去,有勞回稟皇上。”之后頓了一小會,“有勞帶話問富察主子安。還有大學士傅大人可安,是否一同赴宴?”
“這個,一定帶到,只是傅大人一直忙于公務未曾得見。”士兵坦率而言,一時之間讓福康安心生不快,懨懨的道:“你回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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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之后,上書房的早課晚習已經草草的結束,只是颙琰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如意日子,前些天第一次在皇上督學時被提及,上書房的行走副手都開始對自己刮目相看,但是這次的督學給上書房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整治,次日便處罰了依舊沒有來的皇子阿哥以及隨侍的伴讀。永璋,永琮,永瑆,永璟各挨了三是大板,被打時幾人疼得嗷嗷大喊,最慘的還是那十幾個伴讀,均以‘怠懶’的名義被逐出了上書房,各個臉上無光的回去了。
綿億很慶幸的過了這一會,在上書房的日子也大好于以前,可以在后來才選進的伴讀中當一個有頭臉的老人了。而颙琰對這個處罰結果也是十分大塊人心的,長久以來受這幫人的欺負,終于可以一展頭臉。而皇上的關注也多多少少的落到了他的身上。日常的經學也更加的用功上進了,幾日下來完全已經是精于治學的好阿哥了。
偶爾在讀書困倦時也會想起雪沁,心中十分的寥落,這也許就是傳說中情場失意,治學得意的最佳例子。但颙琰還是想不通為何會被一個宮女拒絕,自己相貌堂堂,人緣極好,什么姐姐妹妹都喜歡自己,愿意和自己來往。可偏偏就是雪沁會在自己要表示什么的時候一口將自己回決。
是日心情不好時便會在撿紙鳶的那條宮墻下游蕩,還穿著雪沁縫過的寺人的衣衫。也有一次碰到雪沁,那日雪沁正神情頹然的提著一把連著皮肉的禽鳥毛往司服所走,便好奇的跟了一路,沒有說話只是簡單的跟著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可能雪沁過于專心于鳥毛所以沒有發現身后的颙琰。颙琰又自以為是了解到了雪沁的一個愛好,喜歡鮮艷的孔雀毛,禽鳥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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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存菊堂,紅芯燈籠點點,屋內鋪著鷺鷥八方連續的織錦桌圍上點著宮中珍稀的琉璃鑲金八寶宮燈,一個個丫頭,嬤嬤都忙的團團轉,甚至于富察氏自己也荒荒亂亂的收拾著屋內的陳設,生怕那些東西擺得或是用的讓福康安不甚滿意。一些晚宴用的東西也著手挑著張羅著,對于福康安小時候喜歡的,和大了愛吃的以及以前愛吃的現在不愛了的,她都記憶得清清楚楚。深怕出了什么紕漏。
自己想想算算,自從失寵被剝了封號以來,一直都在一心照顧當成自己孩子養的福康安,雖然有些時候自己比較木吶,不通情理但還是很悉心照顧的。尤其是這樣的照顧教養出了驍勇有謀,履建戰功的福大帥之后就更加的寄托以希望。每次出征或是凱旋歸來都會再三懇請大太監親求皇上去見或是為福康安準備一些酒食。
今夜的這頓酒食,富察氏格外的看重,因為皇上也要親臨,當天她特別的著了一件桃紅色的富貴根苗的云錦緞襖子,下襯一條海棠金玉的什錦緞面金絲喬其縐的蓮裙,臉上略施粉黛,畫了遠山黛眉。一直邊忙邊等待皇上的御駕以及福康安的進宮。
時間過得很慢,富察氏的心情急切,隔壁的嬪妃到了來了幾次幫著她張羅,可就是遲遲等著都不見兩位主要人物的到來,琉璃鑲金八寶宮燈的燈油被換了兩次,桌上的饗宴也擺得滿滿當當的,什么什錦煎炸素團丸子,焦糖蓮荷百薈萃鵝肝以及鏤雕精美的象魃。一屋子的飄香熱鬧氣氛還是在兩位貴客的遲遲不來下漸漸冷淡了。
富察氏挑著琉璃八寶宮燈中的燈芯來回擺動,火苗隨著燈芯把屋子中的紅銷幔帳照得時明時暗,幾個丫鬟婆子也都有些坐不住了,不一會的便去門外瞧一瞧。可是還是不見萬歲爺的御駕儀仗隊,也不見福康安的先導隨侍。起初富察氏還很堅定的等待著,覺得一定會如期赴宴,但等了一段時間也有些急了,時不時的向外張望。
就在眾人等著幾欲發倦的時候,一位攜著拂塵的貂翎眼的錦袍太監匆匆趕來,進門便急急的道:“奴才給富察主子請安,主子吉祥,萬歲爺以及福大帥在有要事詳談不能赴主子的約了。”太監的話還沒說完,富察氏的臉色頓時就黯然下去。太監接著說:“萬歲爺說了福大帥進宮一次不容易,怎么招也得讓這養了一頓的比親娘還親的主子見上一面。所以就讓奴才來宣主子過流觴亭一聚。
富察氏黯然了的表情,瞬時間有了紅潤,揣起了桌子上的鵝黃色絲綢帕子便匆匆的跟隨著太監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