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嚇得幾乎胃抽筋了，手腳更是冰涼。我想開口喊人，但又怕惹到這位“好朋友”，落得死無全尸的下場。混蛋李鼐！偏偏今天晚上參加宮中的宴會，現在還沒有回來！平時把他往外趕都困難，到了需要他的時候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我心中暗恨，只能繼續抱著被子打哆嗦，嘴里還得不停地念叨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都怪我平時對佛教什么的不感興趣，要不然念一個《金剛經》，這位“朋友”還不得魂飛魄散了？
“胭脂，我知道你沒有睡著，你為什么要躲著我？”這聲音透出一絲委屈，而且……
“周亮？你怎么進來的！”我“騰”一下子把被子掀開，怒氣沖沖地瞪著一身夜行衣的周亮。干啥啊，裝神弄鬼的，害我出丑！不過，好像周亮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見我終于肯露出臉來見他，居然高興得直接撲過來抱住我。戶外的涼氣沾染在他的身上再傳導給我，讓我下意識地一哆嗦。
“怎么了？我身上很涼嗎？”周亮察覺到我的不適，馬上把我推開，為我圍上被子，“在外面等得時間有點長，所以……對不起，明明知道你因為受涼而生了一場大病，我還這樣不注意，真是該死！”
幾日不見，周亮變得黑瘦了許多，我撫mo著他略顯粗糙的臉，開玩笑道：“還以為京城的環境很養人呢，把你變得這么高，結果你的皮膚卻比剛從羽族過來的時候還要糟糕，難不成，這里的風沙會比寒風凜冽的北方大？看你的臉，簡直和砂紙沒什么兩樣。”
周亮按住我的手摩挲著，臉上帶著一絲愧疚：“是我不好，如果那天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帶你走，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不是你的錯，如果你那時候帶我離開，可能我就變成標本被陳列在這兒了。”我聳聳肩，瞥了一眼被清冷的月光填滿的院子，有些疑惑地問，“你怎么敢這么大膽？李鼐一向對我不放心，總是在浩然殿外布置很多人手，萬一你被發現了怎么辦？”
“我顧不了那么多，聽到你病了，我絞盡腦汁想要進宮來看你一眼，正好碰上這個機會，不然恐怕要費更大的力氣才行。今天宮中有非常重要的宴會，所以本來布置在你周圍的侍衛被撤出去大部分。”周亮得到我的首肯，輕輕將被子掀起一角查看我腿上的傷勢，“傷得不輕啊，現在還腫著……他怎么能這么狠心讓你跪了一整夜！萬一殘廢了怎么辦！太醫怎么說，有事嗎？”
我笑著搖搖頭：“沒什么大礙，不過我覺得李鼐還巴不得我殘了，這樣就永遠不能離開他了。宮外的人也知道我是因為在浩然殿跪了一晚上才生病的嗎？我還以為李鼐會詔告天下我是‘偶感風寒’呢。”
“他有辦法調查我的一舉一動，我就沒辦法反其道而行之嗎？”周亮得意地笑著。
“NO，NO，NO！這里不應該用‘反其道而行之’，應該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漢語還是學得不太好啊！”
“孬？我不孬啊！我中原話講得算是不錯了。什么‘漢語’，你總這么說我，我反而不知道‘漢語’是種什么語言。”周亮細心地為我把被子掖好，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對哦，我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宴會，李鼐居然會去參加。他最討厭這些華而不實的宴會，總是能推就推的，這次居然愿意出席，證明這宴會的重要程度比得上國宴了。而且這么晚還不回來，應該是賓主盡歡了吧？”我蹙眉凝神，已經在腦海里開始過濾種種可能。但是，最近真的沒有聽說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發生啊，至少我沒有聽到……難道是李鼐故意瞞著我？
周亮詫異地看著我，隨即冷笑道：“也是啊，他怎么會讓你知道……是我的父王從羽族趕來了，他是知道我也會一同進宮，所以故意不告訴你的吧。”
“你父王？他來做什么？”
“我告訴過你，我不會永遠留在圣朝的。”
“可是，可是你應該還在這里呆至少一年的時間啊！”我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周亮無奈地搖搖頭：“我必須回去，最遲不能拖過十月。我的大哥在騎馬的時候墮馬而亡，父王沒有其他的繼承人了，所以必須讓我回去。”
“我還以為這個位子注定是你的，不是說你是陵南王最寵愛的兒子嗎？”
“沒錯，父王的確是最疼愛我的，但我是庶出，要是有得選擇，王位應該不會落在我身上。父王把我送到圣朝當質子，也是為了讓我遠離那個蠻橫的老女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成為質子卻是對我最好的選擇。現在回去倒是什么都不用擔心了，大哥死了，那老女人也沒有別的孩子，因為太過蠻橫，根本沒讓父王納妃，現在父王只剩下我這一個子嗣，想不珍惜都不行。哦，聽說那老女人因為傷心過度，身體也出現了問題，恐怕不久也會隨大哥而去了。”周亮嘴角挑起一抹殘忍的笑意，這種笑容出現在他那張正氣凜然的臉上，讓我頗為詫異。但我隨即釋懷了，宮斗就是一種水深火熱的游戲，能全身而退的人，想不殘忍都不行。但只要，他把這種殘忍用到應該接受它的人身上，那也不算是什么錯誤。
“那你的母親呢？不是說那……王后不讓你父親納妃嗎？”
“我的母親只是一個錯誤，是見不得人的，她只把我撫養到五歲，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卓然說她已經被老妖婆給殺掉了……”
“卓然？卓然是誰？”冷不丁蹦出這么一個陌生的名字實在讓我無法適應。
周亮恍然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盡管沒有跟著我一起到圣朝來，但我們時常有通信，是托往羽族去的商旅幫忙寄送的。羽族中發生的大事小情，他都會告訴我。還有，他精通易容，這次我能從里李鼐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來，也全是他的功勞！他是羽族的智者，雖然已經年近八十，但還是精神矍鑠呢！”
“真是一個很長壽的人啊！”在這種時代，能活過八十的人可算得上是鳳毛麟角，就算放到二十一世紀，七十多歲快八十的老人能算長壽。這個卓然一定對保健非常在行，有時間一定要好好請教！“易容”嘛……這個也是必須要學會的技巧啊！我轉了轉眼珠，笑瞇瞇地哀求道：“周大哥，要是這位卓老先生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讓他來教導我易容之術呢？以后出門的話，我也不用像上次那樣抹了一臉墨汁了！”
“卓然不姓‘卓’，卓然是他的名！”周亮居然一臉嚴肅地糾正我，拜托，在這個方向上那么認真干什么，都沒有聽到人家的重點在哪里啊！
“卓然大爺有沒有時間教我易容啊！”我有些氣惱道。
周亮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卓然要是知道你叫他‘大爺’一定氣翻了！在羽族，大家都尊稱他為智者，還真沒有人會這么直白地跟他說他老了！要知道，卓然之所以學得一手精湛的易容術，正是因為他年輕的時候是羽族中最帥氣瀟灑的男子，所以外出的時候才需要易容來掩蓋他的風姿。這些年來，據我所知，也就我父王有一次不經意說他是老人了，需要別人來照顧，結果卓然竟然一個月沒理他！”
“知道了，我以后會注意的！說真的，卓然有沒有可能來教我啊？”這個智者還挺小孩子心性的嘛，我喜歡！要是我老了以后能像洪七公那樣招人稀罕，就算老得臉上掉渣也無所謂啊！據我分析，這個卓然不是“洪七公”，就是“老頑童”！我就喜歡這樣的老人，最重要不要跟我倚老賣老！
“不是他能不能教你，是你沒有時間啊！李鼐怎么可能讓卓然留在宮中，更不可能放你出宮去學易容……”周亮越說聲越小，最后幾不可聞，“而且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讓你能有大把的時間跟卓然學易容，如果你跟我走的話……”
“周大哥，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但我不可能和你離開。”我沖他淡淡笑道，“留在這里很好，有得吃有得玩，李鼐也對我言聽計從。如果之前去找你讓你產生了什么不合時宜地想法，是我的錯。我只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已，別無其他！”
“就算是朋友，我也有義務救你于水火之中啊！李鼐根本不會好好對你，你才嫁過來不久，他就差點讓你殘廢，我怎么可能讓你繼續留在這兒！”周亮突然提高音量，嚇得我馬上用手捂住他的嘴。皇子妃的寢宮突然傳出男人的聲音，萬一被別人聽見那可怎么是好！周亮不再說話，周圍突然變得好靜好靜。我覺得手掌下一片柔軟溫熱，臉上不由紅了起來，沒想到周亮的嘴唇居然這么感性，和他的style一點都不搭啊！
我們還沉浸在這種微妙的曖mei中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聽上去，至少有十個人在往這邊趕來。我慌了神，莫非剛才周亮的聲音真的讓人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