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
小院的地白了一片。
蘭見春拉開窗戶,茫茫的,遠眺雪地里有個人影,蒙蒙的。
那人在等,等了很久。
她收回窗,呵了一口氣在手心里,雙手來回搓,捂了捂臉。
就這一小會兒,她的臉凍得通紅。
蘭見春回到幾十平的房間,家里沒有暖氣,整個人縮在被窩里。
棉被里貼了幾張暖寶寶,還留有些溫存。
張燦在書桌前睡下了,額頭貼合手臂,房間里剩下她微弱的呼吸聲。
蘭見春輕喚了一聲,“張燦?”
見她沒反應,便起身下了床。
靠在熟睡的她身旁,見書桌上的手提電腦還存著未完結的稿,微信的彈窗不停的震動。
是主編在催稿了。
她怔了一會兒,隨后替張燦蓋上毛毯。
蘭見春順走一個掛在衣架上新買的酒紅色圍脖,熟練地圍了起來。
小院的地有幾個零碎的腳印。
是他的。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降雪。
她把臉埋在圍脖里,溫溫的,一路跟著腳印走。
似乎從來沒往北走過,路上的雜貨鋪都已經很老很舊了,她卻覺得很新,也許,是新鮮。
降雪了。
她仰起頭。
白皚皚的一片,雪花沉在她的睫毛上。
她垂下眸。
腳印慢慢的消失了。
眼前的十字路口該怎么走。
她抿了抿唇,拐彎,走進木朗村。
木朗村的裝修比較古老,前些年翻新過一次,仍然保留下部分的傳統工藝,村里人都很喜歡這種古樸的建筑風格。
此刻天還沒有完全黑,村口就有三三兩兩的老人在散步或者聊著家常。
木朗村的村長木朗,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平時很少出門,一般也不參加什么聚會活動,偶爾和幾個老朋友去釣魚或者喝酒。
木朗的妻子叫作陳蘭,是最早嫁到木朗村的媳婦兒,因為陳蘭和木朗同樣喜愛釣魚,所以陳蘭便請了兩名漁夫在自己家附近守著,專門負責看著自己釣上來的魚兒歸家。
陳蘭熱情好客,見蘭見春面生,眼睛一亮,揮揮手招呼蘭見春,“你是哪兒的?是來木朗村找人的嗎?”
蘭見春:“是。”
陳蘭擺擺手:“我對這里的人都比較熟,你想找誰呢?”
“我不太記得了,他話很少,高高的,瘦瘦的,常年在外地。”蘭見春用手比劃了一下他的體型。
陳蘭忽然笑了笑,“從這走出去,拐個彎就到了。”
蘭見春順著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杵在一家木屋門口。
她臉頰凍得通紅,指腹輕輕揉了揉臉頰。
剛想敲門,門卻被打開了。
男人臉色冷淡地看著她,半晌,他開口,“進來吧。”
蘭見春跨了步臺階進屋子里,男人將門關上,跟著她。
廚房里剛燒好飯菜,他將飯菜端出客廳,見蘭見春在用那酒紅色的圍脖擦拭她的眼鏡。
他從里頭又盛了一碗飯出來,聲音淡淡的,“留下來吃飯吧。”
蘭見春的食指勾著酒紅色的圍脖,點點頭,“嗯。”
隨后,蘭見春將白色的羽絨服掛在木凳上,然后坐了下來。
凌亂的頭發擋住他的視野,沒再看她,只是夾了面前的魚肉。
蘭見春也跟著夾了一塊魚肉,剛咬一口,夾著魚肉的手停住了。
這跟她平常吃的魚有點不太一樣。
他察覺到異常,側過臉看著她,“怎么了?”
“這是什么魚?”蘭見春問。
“這是從濱城寄過來的,脆肉皖魚,你應該沒吃過。”他聲音低沉沉的。
蘭見春瞄了他一眼,撇撇嘴,“我很少吃魚。”
“為什么?”
“魚有刺,我不喜歡。”
他沒再回應她。
晚飯后,他起身收拾了碗筷,徑直走到廚房。
蘭見春起身套上白色的羽絨服,跟在他身后。
他眼神淡淡的,臉色毫無改變,仍然安靜的刷碗。
“你……叫什么名字?”
他無意間蹙了蹙眉,但很快又恢復成原樣。
“吳林峰。”
蘭見春慢慢上前,吳林峰同時停下手中的活,轉過身來,眼神變得柔和。
洗手池前的木窗默默敞開,有些涼風灌了進來。
蘭見春的手指關節凍得有些發白,她緊了緊拳頭。
吳林峰匆匆然地洗干凈手,洗手池里殘余了些許泡沫。
他從房間里拿出兩張暖寶寶,手掌輕輕搓熱暖寶寶,撕開背膠,低過頭,貼在她羽絨服的口袋里。
他的碎發有些雜,幾許落在她的鼻尖上,弄得有些發癢,似曖昧。
蘭見春的身體有些發熱,心中情不自禁的滾燙灼燒。
他目光淡然,握緊她的雙手,在她的口袋里傳遞溫度。
蘭見春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我們……是不是見過?”
吳林峰收回雙手,“早點回去,天黑了。”
蘭見春往旁邊挪了一步,木窗外的天空有了淡淡的一染。
她“哦”了一聲,背過身去,遲遲沒有邁開腳步。
終于,他又開口了。
“我送你。”
雪地里漸漸形成了成對的同步腳印。
蘭見春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的腳步都有在適應她。
“我手冷。”蘭見春伸出雙手。
“不要鬧。”他瞥了她一眼,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嗓音低低的。
蘭見春見他沒有反應,將伸出的雙手塞進他的口袋里。
吳林峰抓住她的雙手,騰出衣服口袋的空間。
蘭見春側著看他,似乎是想看看他會有什么反應。
不料,他握緊她的手。
這時,她內心深處涌動著強烈的反應,卻無法表達,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心跳的每一個瞬間,似乎都在按下快門鍵。
“你什么時候回濱城?”
“后天。”他的語氣和平常一樣平淡。
她抬眸,“我會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好。”
蘭見春和吳林峰第一次相遇,是在四年前的夏天。
天空粉紅一染,槐樹下,她在觀望,他匆忙經過。
只是匆匆那一眼,那張側臉,她卻記了很久。
直到后來畢業工作,她都沒再遇到過他。
她想,也許他會回南陽吧。
所以,她回來了。
其實,是什么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再次相遇了。
蘭見春和張燦回南陽已經有一段時間,只不過因為蘭見春一直覺得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旅行者,不會再回到南陽,所以始終沒有去尋找他。
直到后來,陸陸續續的,在外出時,會看見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吃飯時,會碰到一個熟悉的側臉。
她起了疑心。
她決定,如果再次看見他,就去找他。
所以,她就這么做了。
蘭見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房間里很安靜,沒有嘈雜聲,耳邊聽著窗外的雪花飄落的聲音。
“張燦,我們回濱城吧。”
張燦聽見走進房間,隨手摘了耳環放在置物架上,“怎么了?”
蘭見春睜開眼,“他說,他要回濱城了。”
“他也在濱城工作?”
“嗯。”
蘭見春忽然笑笑,沒再說話,一抬頭,張燦已經在趕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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