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山縣回到滬城，王碩就開始著手進行赴德的準備。

他的行李很簡單，就幾套換洗的衣服。

吳友強還特地帶他到滬城市區去整了一套西服，還有幾套日常穿著的休閑服，順便還幫王碩跟他的女神姐姐了解德國的氣候和生活情況。

當然，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吳媽趁機要跟女神姐姐說話。

但吳友強表示自己很冤枉。

大林小森和林國棟都鼓勵王碩在歐洲好好加油，爭取踢出更好的水平。

“讓他們都重新認識我們中國球員的實力！”陳小森扯著公鴨嗓，打雞血地喊。

趙一帆也找王碩聊了不少。

今年的德國拉練雖說毀譽參半，但有王碩的留洋，就算是成功了。

其他人都有遺憾，但也都在努力，希望明年再度赴歐洲拉練，他們都能像王碩一樣。

“你得好好加油，別到時候被我后來居上了。”趙一帆不無挑釁地說。

王碩則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你美得冒泡！”

最舍不得的就是張小鵬，但跟王碩說得最少的，也是他。

兩人從小到大就膩在一起，王碩去德國拉練期間，算是兩人分開得最長的一次，而這次分開至少需要半年多時間。

而且，半年后，誰都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也許，美因茨降級了。

但王碩已經明確表示，就算美因茨降級，他也還是會繼續留在美因茨。

這倒不是他重情重義，而是因為合同。

九月份回國后，美因茨就提前支付了20萬歐元的青訓培養費。

這次王碩前往德國，跟美因茨正式簽約后，剩下的30萬歐元也會再度打進懷仁的賬戶。

美因茨言而有信，表明了誠意，王碩當然也不能食言。

更何況，過去這段時間，主教練克洛普、助理教練澤琴科·布瓦茨，以及體育總監海德爾都經常給王碩打電話，了解他的情況，也向他介紹了美因茨的現狀。

球隊現在最主要的問題還是陣容配置。

今年夏季轉會時，球隊收入了五六百萬歐元，主要是賣掉安東尼奧·達席爾瓦和圖爾克等人的收入，但轉會投入只有一百多萬歐元。

剩下的資金全都被抽出來，維持球隊的日常經營運作了。

熱身賽期間，球隊表現得非常出色，包括一場五比零大破利物浦的比賽。

可真到了正式比賽，問題就暴露無遺。

球隊的進攻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問題，幾名免費加盟的新援都沒有表現出預期的戰斗力。

17場比賽，美因茨僅僅只攻入了11個進球，排在德甲墊底。

而防守足足丟了30個球，失球數德甲并列第二，僅次于亞琛。

球隊的問題很嚴重，但不管是海德爾，還是克洛普，都一再表示，球隊的保級沒有任何問題，而且仔細看看德甲上半程降級區的三支球隊，從下往上排，分別是美因茨、漢堡和門興格拉德巴赫。

這就多少有些不尋常了。

根據王碩從托馬斯·埃辛處得到的消息，美因茨主要的問題還是傷病和新援不力。

被寄以厚望的巴西球員埃杜并沒有表現出很強的實力，在前面的17輪聯賽里面，他先是以首發主力出戰，后來又逐漸失去了位置。

14場比賽僅僅只攻入1個進球，這份成績單顯然無法令人滿意。

至于羅馬尼亞的尼庫萊，加盟到現在，一直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至今沒能為球隊出場哪怕一分鐘。

在這種情況下，美因茨的攻擊力能好，那才是咄咄怪事。

海德爾在電話里告訴王碩，董事會已經決定，將在冬歇期加強引援，盡快提升球隊的戰斗力，其中最重要的引援齊丹已經基本敲定了。

早在夏季轉會期，克洛普就一心想要簽下齊丹，但當時美因茨不愿接受云達不萊梅的要價。

可現在，形勢比人強，美因茨不答應也不行。

除此之外，美因茨還想要租借在云達不萊梅踢不上球的丹麥國腳中場萊奧·安德森。

這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租借比買斷要便宜得多。

目前，美因茨的冬歇期轉會基本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就等著一月一日轉會市場開啟時完成。

而王碩也將在一月份，球隊重新開始集訓后歸隊。

克洛普跟海德爾都希望他能隨隊參加冬歇期集訓，以便教練組近距離考察王碩。

從這也能夠看出，克洛普是真的很欣賞王碩。

……

當王碩收拾妥當，準備前往高懷仁的辦公室，跟他告別時，高懷仁卻自己來了。

兩人在門口的走廊碰了個正著。

“到外面去走走，陪我說說話吧。”高懷仁提議。

兩人離開宿舍，并肩緩行，更像是在飯后散步。

一開始，誰都沒有說話，都不愿意打破這種愜意的沉默。

但最終，還是高懷仁先開了口。

“上次被你‘罵’慘了之后，我自己也反思了很多，從個人，到我們這所學校，甚至到我們的足球，我都進行了很長時間的系統的重新梳理。”

王碩點點頭，沒有說什么，他靜靜地聽著。

“過去這些年，我一直都認為，足球應該走進校園，走進社區，走進鄉村，就好像你們靈山縣的中學生聯賽一樣，我把它稱為校超。”

高懷仁莞爾笑著，“然后我們應該有村超，有鎮超，還有其他的很多很多的足球比賽，它們共同組成了中國足球的基礎，就像肥沃的土壤，終究能長出大樹。”

“在那個階段，我的想法是像靈山縣一樣，由上往下來推動。”

王碩還是在點頭，這很正常。

或者說，這屬于文化差異，國內的人基本都是這么思考問題的。

“但被你罵過之后，我才意識到，這種由上往下推動出來的足球，存在一個長期可持續性發展的問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從這個鏈條中獲得預期的利益。”

“你說得對，這種偽產業化終究是不可持續的。”

高懷仁顯然是真的想得很多，很深。

“我在思考，歐洲的足球文化跟我們到底有什么區別？”

“我發現最大的區別在于參與的快樂。”

“歐洲的很多球隊，包括很多我們現在耳熟能詳的豪門，最早都是一群村里人，一群工人們，因為喜歡踢球而組建起來的球隊。”

“他們積極地融入了社區，融入了城市，甚至絕大多數的球隊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發展壯大成豪門，要培養出多少多少國腳，他們的球迷也同樣不會這么想。”

“甚至，哪怕到了現在，在歐洲，如英超、德國、西班牙，很多頂級聯賽的國家都還在嚴格控制職業足球的過度資本運作，例如當年默多克收購曼聯、后來格雷澤家族收購曼聯，都遭遇到了曼聯本土球迷的強烈反對。”

“我們總是在大命題上做文章，卻往往忽略，甚至根本就沒有看到最原始最核心的本質，足球應該帶給人們快樂。”

說到這里，高懷仁看到王碩眉頭皺起，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些過于深刻了。

說到底，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17歲的少年。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他心里的很多話很多事，對誰都不愿說，包括馬永成。

但他就愿意掏出來跟王碩分享。

他總覺得，王碩跟他是同一類人。

“我徹底想明白了，我們真正應該要做的，是腳踏實地地培育我們的基層足球土壤，引導基層足球的發展，吸引越來越多的足球愛好者，尤其是青少年踢球。”

“這是一個長期而艱難的過程，不能被成績、金牌、奧運會或世界杯所左右，它是一個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的過程，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我們的聯賽現在還有很強的吸引力，很多資本財團都千方百計地想要進來，可一旦到了將來某一個時間節點，當他們發現，在這一塊領域得不到他們所想要的利益時，他們又會棄之如敝屣，逃之夭夭，如果我們沒有及早做好準備，到時候一定是遍地狼藉。”

王碩聽到這里，突然有些訝異地看向了高懷仁。

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高懷仁所想要去做的事情。

他想要做到這些事情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非常困難。

原本，王碩以為高懷仁最大的愿望是想要重返國家隊，當主教練，帶領球隊沖出亞洲，沖進世界杯決賽圈。

可現在看，他低估了高懷仁。

不僅僅是低估了他這個人，也低估了他的理想和決心。

“這非常難。”王碩終于開口了。

高懷仁聽后，呵呵一笑，“不僅難，而且阻力非常大。”

頓了頓后，他又斂去了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可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嗎？”

王碩承認，確實如此。

做這些事情的人往往都是吃力不討好，甚至下場都很凄慘。

“王碩，答應我，到歐洲去，一定要成功！”高懷仁深深地看著王碩，雙眼中滿是期許。

王碩在歐洲越是成功，懷仁足校走出來的球員越是成功，那他高懷仁就越有機會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他一直都有很強烈的預感，尤其是在王碩簽約美因茨后，這種預感就越發強烈。

他等待的機會越來越近了。

留給他準備的時間也越來越緊迫了。

王碩深深地看著高懷仁一陣后，笑了笑，說道：“我跟你說過的，高指導，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沒你那么偉大的決心和魄力。”

停頓了一小會兒，王碩才繼續說下去。

“但，在歐洲踢球，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要在全世界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這一點，跟你無關！”

高懷仁哈哈一笑，伸出手去，“那就祝我們都能得償所愿。”

王碩沒接話，但伸手跟他重重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