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周圍逛逛，實際上，兩人是直奔警局。

那里或許更方便了解情況；畢竟算起來，李言姍也失蹤有一陣子了。

過去的時候，內里坐著個身形佝僂的中年男人，他邋遢憔悴，坐在椅子上，神情無助。

最惹眼的是他焦急而絕望的面孔，雙眼卻滿是祈禱，哀求地望著這里工作的人員。

“還沒有我家囡囡消息嗎？她最聽話了，她從來不會外出不報備，她說了，第二天和同學玩完就回來的……”

嘶啞的聲線里難掩疲倦，他深陷的眼窩，眼里有惶恐不安，更有期待好消息的希望微光。

可他對面的警員卻是搖了搖頭，“您先別急，我們知道李藍藍是好孩子，也一直在找了，她肯定會回來的。”

看來，還是毫無音序。

他的背又彎了些許，就連影子都拉長孤寂的苦澀，令其他人搖頭，忍不住心生憐憫。

“唉，也是可憐人，現在還在調查，那孩子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失蹤，同行的同學都回來了，她……”

“還是需要再次去調查一下那些學生，哪里說他們回來了，唯獨漏了一個同伴？現在找不到人，很難不讓人往其他方面想。”

“再派人去一趟，至少人得找回來……”

有人注意到梨姍嫵二人，正要過去，她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李垣韜沉默，呼吸卻重了些許。

“他就是李言姍的養父。”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梨姍嫵輕聲，“也是我沒有考慮到她養父這邊的事情。”

“您可能不清楚，早幾年，他的妻子，也就是言姍的養母去世，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只有這么個養女了。”

可要怎么開口告訴他，他最后的親人，也已經不幸離世。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是在梨姍嫵他們的時代、空間，或者是星球，都沒有人有這種本事。

李垣韜太能與男人共情了。

不……反倒是他，無法共情男人的痛苦。

他自己不是只有這么一個孩子；再說回來，或許確實有些殘忍，但李言姍畢竟沒有留在自己身邊太久，沒有太多的割舍不掉的感情。

或許時間久了，李言姍就會成為過去式，再也不會讓他感到難過。

畢竟在他的認知里，這是言姍第二次死亡；在孩子丟后找不回來時，李垣韜的心里，就已經為這可憐的孩子送行過一次了。

遺憾和悔恨歉疚可能會有，但不會再引起太多的情緒波瀾。

但那男人不一樣。孩子是他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念想，是他辛辛苦苦將李言姍拉扯長大，培養成人，供她讀書……

那些日常相處，許多的父愛里，是父女倆彼此的依靠，是一起走到現在，眼看著再念兩年，考上大學之后，日子就會越來越好了——

結果，一切都變成了泡沫；那樣殘忍。

“……”

李垣韜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恍然間，竟也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言姍的火化以及下葬，他從未考慮過那個拉扯言姍長大的男人。

對方，就連拉扯長大的女兒最后一面，都沒能見著。

梨姍嫵倒是后來才回過味來，當初李藍藍撐著最后一口氣的“回家”，竟是指養父的家。

是她著急曲解了對方的意思。

一位年輕的警員走了出來，輕輕拍了拍梨姍嫵的肩膀，

“請問，是有需要什么幫助嗎？”

梨姍嫵回頭，用手指了指，示意屋內的男人，“我們有關于李藍藍的消息。”

對方眼神一凜，“跟我進來一趟，做下筆錄，你慢慢說。”

“x月xx號那天，雨很大，我恰好在荒山迷路躲雨，碰到了受傷的李藍藍，那時候，她瀕臨垂危，只來得及說一句話，就咽氣了……”

梨姍嫵描述東西，似乎很會增添色彩，讓人去忍不住仔細聽。

她隱去自己的事情，但警員們也不是笨蛋，自然是能聽出她話里的漏洞百出。

但他們沒有馬上糾正，而是聽對方匪夷所思的話語結束。

對于對方為何出現在荒山，如何得知女孩就是李藍藍，又是如何得知李垣韜是李藍藍的親生父親，以及是如何在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下，把人送到遙遠的京城……

這些疑點重重，比不過那句對方已經不幸離世的消息。

其中一個年長的忍不住打斷梨姍嫵，

“這位小姐，請你一切以事實證據來說話，而不是跑來編故事；你說的那些話里，很多邏輯都不對。”

要不是看對方滿臉真誠，眼神堅定，他差點就被忽悠了呢。

哪里有這樣扯淡的？

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李垣韜怕梨姍嫵越說越亂，把她自己都搞得脫不了身，讓她別再講話了，他來交涉。

“我希望，李藍藍的養父，李繕也來聽聽，他也有這個權利吧？”

梨姍嫵又開口了。

連人父親的名字都清楚，看來不是全然胡說八道。

幾人相互對視，眼神溝通之后，一個去隔壁，過了一會兒，把男人帶了進來。

李繕來的時候，是聽說有人知道自己女兒的著落，滿心的歡喜。

所以進去的第一時間，并沒有察覺出氣氛的凝重與悲傷。

“李先生，”其中一個語氣沉靜，看向對方的眼神里，帶了點憐憫，“還請節哀。”

他愣在原地。

腦子里像是被一道雷擊中，李繕精神恍惚，他的臉“唰”地一下白了，上下唇顫抖翻動著，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充滿欣喜期盼的眼神，一瞬間灰暗下去，瞳孔渙散，始終聚焦不起來。

他的視線范圍，每個人都出現重影，恍惚著。

李繕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嘴巴在一開一合說著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好像、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親人都離開了他。

清醒過來的李繕渾身顫抖，情緒的浪潮裹挾沉悶的大石頭，來勢洶洶砸了過來。

他喘不過氣、完全喘不過氣來。

“啊——！”

胸腔里不斷膨脹的悲哀，從李繕的喉嚨里掙扎著噴發，悲鳴是絕望的父親。

整個空間，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臉上的潮濕讓他恢復了點神志，李繕的頭發頃刻間多了幾縷白絲。

而這些，都被梨姍嫵收入眼下。

旁人帶著行尸走肉的李繕坐下，往他手里塞了杯子，引導著他喝了點溫水，冷靜一下。

過去喊人來的五分鐘里，足夠一行人看完李垣韜手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