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腳的臟老頭下了馬車直直奔著街道旁的酒攤就走了過去，也不知是屁股沉還是口渴，幾步道走的是一路踉蹌，眼神還直勾勾的盯著酒攤桌子上那偌大的酒碗，車夫也攔不住這位被酒氣蒙了眼的老頭，那被喚作大總管的九爺還沒下車，就聽到酒攤那邊傳來的吼叫。

“爽，爽，爽！”

九爺無奈，何時家旁還坐了個無名的酒攤？

南國商旅眾多，各類行當更是層出不窮，雖醫藥生意獨占鰲頭，但這得天獨厚的商氣兒的確讓這偌大的榮安城滋生出了不少其他攤販，也是見怪不怪了，這世道找個行當糊口飯吃才是重要。誰不想找個張燈結彩的樓，撒上千兩銀子不是。

武帝城的風聲已經傳到了南國，九爺靠近酒攤，各個醉漢踏入醉鄉的酒資無不是這個，好似北煜王一把從天而降的金雨撒到了這兒，誰人喝酒都能念叨一聲。

“北煜王！江湖豪杰！”

但其實這一群人心里明白，這事兒能這么快傳出來，必定是有人刻意為之，西國武帝城據此上千里，幾日就能傳得沸沸揚揚，沒鬼才怪。

九爺貼著坡腳老頭坐下，招呼店家上酒，這酒攤買的是南國特有的【云川鳳】此酒極柔，無論釀造沉淀的年份如何，入口之刻如飲甘泉，但要是貪圖清冽酒氣，那就必會著了這酒的門道，云川鳳，上云，入川，見鳳，醉了下去，便再也緩不過精神。

九爺看著面前的泥壇，知道此酒年份不高，又看了眼咧嘴大笑的跛腳老頭，心想，剛一派心聲，大半都是這老頭講的，他說酒是活的，用心品才行，更說酒活的瀟灑，用心喝，一個人喝醉了酒氣都能代替若干好友跟著談上幾個時辰。

說起云川鳳，當年的釀酒先生是位大才，眼光頗高，此酒點燃了江湖之后，這人并未獨占酒方，而是大氣的傳與江湖，給了不少人活命的本錢，當然有如此眼光的人，地位必然不低，這地界最大的酒樓，現在就是此人經營。

也是落得一樁美事，只用一紙酒方便換得南國半邊的酒糟生意。

但是江湖上因為他的豪爽，風聲對此人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

有人說他壞了如此好的酒方，也有人贊他用酒普度天下，原因根本就是有的人，半瓶子門道，得了酒方也釀不好，江湖味道各有千秋，這也導致了酒的名字明明是云川鳳，但是得用來形容好喝的，地道的，要是釀的不好，酒味欠佳，那就得倒著讀，鳳川云，下鳳，落川，碎云。

當時自己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還贊許了好久，甚是有趣嘛，可后來九爺自己感覺，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哪來那么多說法，酒就是酒，貪杯了，就得醉，管你是【云川鳳】還是【鳳川云】九爺看在眼里，都一個樣兒。

可面前這個坡腳老頭不這么覺得。

“酒是活的，啥酒入了口，進了肚子，都是美事，有喝的就不錯了。”說罷那跛腳老頭奪過侍童手中的盛酒葫蘆給店家扔了過去。

“打最好的！打滿！我要帶回去喝！”

店家諂媚的眼光飄來，小二兒也是有眼色的上前賠笑道：“老爺爺，咱這最好的馬上給你打滿！您老人家喝好！給小店美言幾句便是！”

誰人看不出來這一行人地位不同尋常。

單論九爺腰間的那塊兒玉佩，透光如冰一般清澈。店家再沒眼色，只認這邋遢老頭？那大人可是自己坐過來的，眼睛一眨，門兒清！

九爺看著面前老頭喝酒瀟灑之態，表情凝重道：“七哥啊，咱喝歸喝，今天可別到處搭話，這兒的人都精明，你遞過去一句話柄，都能嚼爛了再給你吐回來。”

老七倒是沒理會，這喝酒不就得是跟旁邊坐在一起的酒客聊上幾句江湖趣事，更何況自己肚子里的話那叫一籮筐的多，不讓說話怎么可行。

但自己對面前這個叫做老九的心里還是有些忌憚，不讓我說，那只得輕輕閉上嘴。

“我輕輕喝，總可以吧。”

九爺點頭，表情輕松不少，這老頭雖是貪酒，但至少還是一諾千金，只要是答應的事兒，必然不會食言。

“這次我們回到南國，進了榮安城，目的還是給你看病，五妹已經在家里等候了，喝好了咱們就回家。”

老頭飲完碗中酒，吊著眉毛問道：“五妹回來了？”

“我們發信給她，約定了時間，許是許久沒見，信里的言語看，饒是又漂亮不少。”九爺慢慢回答。老頭聽聞大笑，隨即又小聲的問道：

“五妹也算是你看著長大的吧，當年拉她入灘涂林的可是你。”

九爺聽到灘涂林這三字后，身形一震，緊忙對著老七使眼色道：

“光天化日，怎么提及這個稱呼？”

老七一看，這小子就差把手伸過來捂住自己的嘴了，但自己聲音這么小，誰人能聽得見？想了想老七又把頭伸過來，面容刻意的輕聲道：

“當年你拉著五妹的小手兒走進灘涂林的大殿時，我還以為你生娃娃嘞，小小個子，長相清純的嘞，跟個玉人兒一樣，笑起來那酒窩兒和尖尖的小虎牙兒，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孩子王的氣派，還有那兩個朝天揪扎的，可愛的嘞！”說罷老七拿起酒碗一飲而盡又道：“老夫第一眼就看呆了，這可太有意思了。”

九爺面無表情的聽著，腦子里面也開始回想起最初帶五妹入灘涂林見眾人的回憶。

腦子里不由得展開思緒，但念想兜兜轉轉，竟找不到一處落腳。

唉……

有的花盛開的艱難，所以更要好好保護......

還沒等思緒大亂，老七的聲音又響起了：“但誰能知道哈！這么大一個小姑娘在醫術造詣上是那么的離譜，我看既濟堂和同心堂所有大夫加一起都沒她一個人厲害！”

越說聲音越大，不妨周遭已有人遞來了目光，更何況這老頭所說，比既濟堂和同心堂所有大夫加在一起還要厲害的人？

怕不是神仙吧。

九爺見狀趕忙拿起面前酒碗遞了過去。

“喝喝喝，別說話！”

老七倒是屁股一擰，拎起面前的泥壇酒缸站起身，也沒理會九爺遞來的那碗酒。

“走吧，九爺。”

說罷痛飲一口，抬腳走出酒攤后大喊一聲：

“店家，算錢！”

小二兒踏著腳步趕緊過來，只見面前大人從懷中掏出一塊大銀拍在桌子上罵罵咧咧的走出攤子，一時不明事理，小二拿起銀子看向老板。

老板也是一臉懵圈，這一壇子酒值這么多銀子？

更懵的是周圍的酒客，無一例外都盯著自己面前的酒碗。

“糟了，這怕是喝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