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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白衣青竹

他……是誰?

那孤傲不遜,決絕激烈的沙啞聲音,到底屬于哪個人?宋璟再一次陷入了恍惚,記憶,又要開放了吧。

一瞬間,只覺眼前白衣青竹,顏色淡雅清幽,涼浸浸的舒爽,暗香縈繞鼻尖。

白離……哥哥——蕭白離……

宋璟似乎回到了蕭青離的小時候,身子矮小,看什么東西都必須仰起頭來,每天都仰得脖子發酸。

只有哥哥蕭白離,才十歲的蕭白離,在跟弟弟說話的時候,總會蹲下身子,看著弟弟清澈的雙眼說,有時候是認真的聽著青離講,講今日又學得了什么,講好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和伙伴們到處去玩。有時候是青離聽哥哥講,講蕭家后山的花和草,還有可愛的小動物。

蕭青離六歲,身子骨弱,走路跌跌撞撞,只有哥哥,一邊罵著他小笨蛋,一邊小心翼翼的伸過手來。

哥哥的手很好看,沒有小孩子特有的肥嘟嘟的手掌,骨骼清奇,手指纖長,皮膚像是冰晶流淌出來的,水晶般的剔透,可以見到淺青色的血管。

所以青離最喜歡的人是哥哥,但這是一個秘密。青離在大家面前都說,我喜歡我的家人,最喜歡母親了。

父親蕭珉臣娶了一個妻子一個妾。

妻子是自己的母親澹臺芳菲,妾是紅離與白離的母親冷夏衣。

他總是裝作不經意的在有哥哥的地方晃蕩。為了不讓父親阻攔,他拼命的學習該學的知識,為自己留出多余的時間來偷偷瞧瞧哥哥。

所以他知道很多關于哥哥的事情。

比如哥哥是個修煉天才,深的父親喜愛,連二娘尖尖的下巴都是喜逐顏開的。

哥哥喜歡竹子,便向父親在后山腳下要來一塊地,種上了碧色的綿竹。然后在天色暗淡的時候,走進竹林坐在石頭上,閉上眼睛斜倚著竹子,安靜的呆上一兩個時辰,直到萬籟俱靜,星光璀璨的時候,才會張開眼睛,默默的回去。

那時候的哥哥,清高素潔的宛如連綿的竹林,看著就會聯想到高山流水,孤云野鶴的空寂出塵。

哥哥喜歡往云霧渺茫的后山去,往往一有空閑時間他都會避開家中的人獨自前往。可是,他漏算了人小鬼大的蕭青離。

于是蕭青離借此為要挾,每天纏著哥哥給自己講一點后山的事。

清晨冰涼的露珠,狹長有鋸齒的草葉,野草叢生的山道,濕潤的山嵐,高大的樹干,深邃的密林,透過樹縫的第一縷陽光還有在陽光中游蕩的細小灰塵……

昆蟲鳥類,白兔猛虎,都為小小的青離帶來了無限的喜悅,雖然,其中喜悅最深的卻是因為哥哥在自己的身邊,用微微沙啞的聲音給自己講述山間奇妙的一切。

青離很聰明的每天只聽一點點,他不想太多的打擾哥哥做事,也不想把后山事物講完了,自己不僅沒有了每天的期待,也沒有了賴上哥哥的理由。

然而這樣美好的日子在之后不久轉變。

宋璟似乎在讀閱一個故事,或者在玩一個角色扮演游戲。

他體會到了蕭青離對哥哥的依賴和喜歡,一種危險的喜歡。這種情感沿著故事的鋪陳開來,越來越濃烈的展現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春末夏初的傍晚,青離小心翼翼的跟隨著面無表情的哥哥來到父親的書房前。

他覺得有異。

這只是單純的感覺,憑借他對哥哥貼近心靈的了解,那雙平日生機勃勃,清高素潔的眼睛,此刻堅定不移的看著前方。前方并沒有什么東西,只是哥哥的執念已經搭在了上面。

他躲在窗沿下偷聽。

“我不學琴棋。”

“那就學……”這是父親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寵溺,不管學什么,以白離的資質,他都是水到渠成。

“我也不學書畫。”

“你……”父親很驚訝,青離也很驚訝。蕭家只有琴棋書畫四絕,不修煉這個,那修煉什么?

“我要習舞。”

“習武?你學那凡人的東西做什么?”

青離瞪大了眼睛,是呀,哥哥怎么想到了習武?

“不是武術的武。”哥哥的聲音緩慢卻堅定,“是舞蹈的舞。”

“啪——”

青離身體一震,他聽出這是打在臉上的聲音。硬生生的脆響。

“我要創出自己的舞蹈,與天地蒼生同舞。”

“混賬,再說這種糊涂話,家法伺候。”蕭珉臣還是說不出太重的話。

“父親,我是認真的。”哥哥一字一頓很是堅定,“我的生命屬于舞蹈。我可以感受到風的靈動云的飄渺,河水輕快草木窈窕,大自然的一切,無時無刻的在舞蹈。我要和萬物一起舞蹈,我必將有一天登上天殃祭的舞臺,凌眾生一舞。”

“你最近糊涂了,再好好回去想想吧。功課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休息一段日子再說。”

父親竟然放軟了口吻,誰也不會突然接受,天才兒子卻要做那下賤職業這樣的事實吧。父親大概認為,這種念頭只是偶爾興起的,過段日子便會自然消失的吧。

哥哥沉默得離開了書房。

青離稚嫩的心中舒了一口氣,他也明白,若是哥哥一直堅持的話,那么或許在這個家里,他就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幸好幸好。他小心翼翼的離開,獨自一人偷著慶幸,接連幾天都眉眼彎彎的笑著。

但小孩子看不出,哥哥眼中的堅定始終如一,不曾改變。

這種冰面上的行走,一不小心就會破碎掉。

當哥哥一聲隱忍的嘶吼在房間響起來時,青離飛快的往那里跑去,手腳卻在不經意間開始一直顫抖著,抖得仿佛單衣站在寒冬臘月的天氣里。

他沒有見到那時候的哥哥,父親把他攔在了屋外,二娘尖尖的下巴笑得很燦爛,紅艷艷的唇彎的很厲害。

那天之后,哥哥都沒有從屋里出來過。

半個月后,青離想念哥哥的緊了,不再顧著父親的話語,悄悄地趁著夜色來到了哥哥住的小屋。

里面傳來嘩啦的水聲,青離心中微微緊張,羞赧著一張臉硬著頭皮溜過去,目光四處亂飄,偶爾滑過哥哥露在水外白皙的胸膛,就覺得心臟一陣急促的跳動,整個人恨不得跳進冰水免得燒熟了。(寧淺:其實,你哥哥那時才十歲,還不到秀色可餐的年紀吧~~青離~~你幻覺了……)

“青離,你來做什么?”

哥哥跨出了木桶,腿圓潤修長,青離急急的低下頭,哎,腳趾丫也很漂亮。

“我來看看哥哥。”青離吶吶道,“哥哥半個月沒給我講故事了。”

“對不起了青離。”哥哥沉默一會兒,歉然道,“哥哥或許,以后都沒有機會給你講故事了。”

“什么?”青離大驚,下意識的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斜對著他的哥哥套上白色睡衣,形狀美好的背脊上,赫然出現一片猙獰丑陋的淺紅色傷疤,凹凸不平宛如雨后泥濘的山路,從左肩潑墨般的劃到右腰,刺眼的很。

“哥……”他張口結舌,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心里驟然想到的卻是哥哥那句話——“我必將有一天登上天殃祭的舞臺,凌眾生一舞。”

這樣的身體,在第一輪選拔中就會被淘汰的吧。

“被開水淋了。”哥哥寂寂的站著,臉色沉靜如水,一雙好看的手慢慢拉起衣襟上的白色流蘇系了起來,輕巧的打了一個結,眼角微微瞥向青離,他坦然灑脫一笑,年少的臉說不出來的淡定寧靜,平淡無波,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從容冷靜,“娘施展了秘術,這疤痕永遠也消不去的,任何法術都不行。”

“那……那……”青離輕聲道,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哥哥的夢想呢?天殃祭呢?舞蹈呢?”

哥哥手指有瞬間的停頓。

他垂下纏繞著流蘇的手,像雨夜里的青竹被狠狠的吹打,卻一直固執的挺直了腰桿,一次次倔強的仰望青天。哥哥灑脫的彎起唇,眼中光芒蕩漾,聲音還帶著沐浴后的沙啞:“我,還不至于就這樣被毀了。”

青離怔怔的看著哥哥眼中的堅強決絕,對自己都不留任何余地。若是不成功,那就死吧,是這個意思沒錯吧?不能跳舞的人生,活著也沒有意思了。

隨即,哥哥再進父親書房,青離也不再忐忑或是不安。他像是學到了哥哥身上的沉靜瀟灑。

既然結果已經注定,他喜歡哥哥,就要讓哥哥真正的開心。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也會找到哥哥的那種信念。

于是在最后,他聽見一向溫文爾雅的父親大聲吼了出來:“你要是敢跨出家門一步,那你就再也不姓蕭,蕭家沒你這種不肖子孫。”

哥哥朗聲如泉,一身白衣上似乎蔓延出層層翠色竹葉,襯得哥哥清高素潔:“白離愧對父母養育,自此以后,就以‘舞’字為姓。恕孩兒不孝。”

哥哥一掌打上丹田紫府:“這身修為,就還與蕭家。”

一口鮮紅的血噴出,那密密的血滴中,青離恍惚看見,哥哥輕松安然的笑臉。

蕭白離,或者該稱作舞白離,竟然是這樣一個執著信仰的人。

宋璟內心有些起伏,那樣一個堅定灑脫的人物,他認了,這個哥哥。

也算是償還蕭青離留給他的這具身體。

一個少年青澀稚嫩的感情,貫穿了他有限的生命。蕭青離溫柔的,堅定的堅持著這段開不了口的感情。或許在之前小時候,那些喜歡只是依賴和習慣的錯覺,那么在家破人亡后,在受盡澹臺清硯嚴刑的時候,那一雙穩穩伸到自己面前的晶瑩雙手,便硬生生的在少年腦海最深處扎下了根,成為了一種更深層次的愛戀,或者信仰。

信仰,有時候比愛情還要愛情。

但是,白離是他的哥哥。在一起的無望,也是青離最終放棄生命,讓宋璟得以重生的原因之一吧。

宋璟不知道,若是蕭青離不死,不留下這具身體,那么他現在,應該在哪里。

睜開緊閉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夏雨忐忑焦急的臉,燦金色的短發凌亂的搭在額前,眼中止不住的擔心關心。

“我沒事。”宋璟伸手揉揉夏雨的短發,“我忽然對天殃祭感興趣了怎么辦?”

夏雨來不及問些什么話,耳朵在宋璟摸上腦袋的時候就變得紅艷艷的,微微垂下眸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好好準備,我們到時候也去湊湊熱鬧。”宋璟拿手捏捏變紅的耳朵,成功的看著夏雨把頭往低處再垂下了一個角度。

夏雨輕輕點頭,真的是,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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