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頭是首批在宣街扎根的成員之一。

三十年前這幫老兵在戰場上落下了殘疾，正擔憂著未來，卻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暖心對待。

他們被聯邦送回后方，免費安裝上了價值數十萬的義體，還被特許涉足利潤驚人的外星飲品產業。

想獲得這優渥的待遇，僅需答應一個個小小要求。

五年內不離開宣街。

“雖然有人抱有疑慮，但更多人，都不覺得我們效忠的聯邦會害自己。”陳老頭苦澀道。

包括后來者，被宣街的混亂和無秩序吸引時，也都無所謂地簽署了類似的協議。

姜生聽到現在。

雖然暫時沒了解到聯邦這么做的意圖，但并不懷疑，暴力機關的執行力。

“那協議就像是賣身契。”

陳老頭道，當個別人對宣街的生活感到乏味，僅是想去外面社會逛逛時，便瞬間見識到了平日低調聯邦的強大。

哪怕沒有暴力禁足。

但那些管事部門聯合起來打壓普通人，還是輕松加熟練。

而協議的五年到期后。

又找出角落里的條條框框，以他們違反協議為由，不斷延長期限。

“所以背后的原因，你有頭緒嗎？”

姜生控制著死士，向矮自己不止一頭的陳老頭沉聲發問道。

陳老頭點點頭。

略帶恨意地答道：“我們就是被圈養起來的寵物。”

寵物？

姜生思考了下就明白過來。

就好比吉娃娃。

作為花了上千年，人工培育出來的觀賞性犬種。

吉娃娃體型小巧可愛，卻大多因此腦壓偏高，需要無時無刻忍受痛苦。

故而才不得不，通過或兇狠或下流的方式來發泄壓力。

宣街的貧窮、混亂、賽博畫風……都是“主人”眼中它的特色，可其中居民的掙扎，就是大人物們看不到的了。

也可以說是不在乎。

“每年四月，都會有飛船來宣街發放關鍵的義體零件補品。”

“那些少爺們，會在三大義體公司的保護下來到黑拳館……直到死人才算玩得暢快。”

躺在古玩店中的姜生忽然感到一陣寒意。

以至于掉出了完全連接狀態……去衛生間洗把臉平復了下心境，才勉強切換回視野。

陳老頭看起來沒注意到眼前人的變化，只低著頭，渾身透露著不甘與無能力。

姜生再次看向這個狹窄的房間。

死士的義雖然眼能夠透視墻壁。

但此刻他仿佛能感同身受那種，置身于此種處境下的窒息。

宣街有癮君子、竊賊、謀殺者……這些人的罪行當然無可辯駁。

但他們可以被公正地判罰。

這一切的根源，卻仿佛不可直視的混沌，沒人敢議論一句。

姜生意識到自己其實沒走錯地方。

想真正測試死士能力極限，向更強者抽刀是更好的選擇。

他讓陳老頭繼續說，并旁敲側擊地引導，得知了更多確切些的信息。

首先是實力。

能在當今社會把幾萬人圈養起來，這伙人的層次，估計遠高于藍星的任何權貴。

人類在外星的集團劃分，姜生不清楚。陳老頭一個退伍老兵，也見識有限……不過服務這伙人的三大義體公司，層次低，信息也是容易收集得多。

宣街的人也從不敢妄想推翻什么。

只是試圖與三大公司抗爭，為自己爭取更多權益。

三大公司唯一在江塘市的，是“亨利重工”，所研所售的義體，基本是奔著當保鏢的防御性去的。

重、大。

和死士一個風格。

但實力嘛……

姜生繼續問陳老頭。

得知宣街在三大公司的技術支持下，雖然仍只能給那伙權貴陪練，但最強者實力，已不遜色三大公司的門面太多。

他提出想練一練。

哪怕他沒承諾任何事，比如幫忙之類，但陳老頭還是從那些詢問的內容中，隱隱推斷出其立場。

即。

眼前這板著臉的賽博格，雖然神秘且強大，但內心卻有著普通人般的樸素正義。

陳老頭在宣街德高望重，立馬安排比試。

半小時后。

姜生也算圓滿完成了此次目標。

并對死士在都市中的實力，有了更高的認知。

“搞不過權貴，先找亨利重工的麻煩也沒問題，不過還需再準備一下。”

在他和陳可可告別離開后。

宣街最大的拳擊館里，仍是喧囂震天，所有觀眾都在討論剛才那名五戰五勝的神秘青銅人。

并且通過內部社交網絡，繼續增大這事的影響。

出戰的那五名改造人，都是整條宣街排名前十的兇人，此時都聚在拳擊館后臺休息室。

相比觀眾們的激動，他們更能看見這事背后的意義。

“好重的拳頭。”

“軍用級義體也不過如此吧？”

“要是他四月能為我們出戰……”

“別想了。”排名第一的藍發拳手道，“他任何一個肢體的輸出功率，都堪比軍工級，可你們誰見過這種型號的義體？”

其他人遲疑片刻紛紛搖頭。

“對啊！這么高水平的設計，怎么會是憑空冒出來的？”

藍發面帶沉重地道。

“我當兵時也沒見過……不管怎么來的，他如果真為我們上臺，只有一個下場——被那些富家公子抓去研究、或是當玩物。”

這下休息室沉默下去，只有門外觀眾的吵鬧聲。

“如果真和陳伯說的那樣他要去公司狗那邊鬧事。”有人緩緩道，“哪怕不能改變現有處境，仍是給我們出了口氣。”

他們受限于協議，身上都被安裝了定位。神秘青銅人雖然來去自如，但事后肯定會面臨追捕。

他們不能干出恩將仇報的操蛋事。

所有人達成共識。

保密。

在休息室的角落，陳老頭抽了口煙，沒人能清楚他此刻內心的復雜。

三十多年前在金星當衛兵的經歷，讓他對銹湖文明的物件十分熟悉，他剛才一眼就看出來了，那青銅人，全身是貨真價實的古董！

他曾窺見過那場戰爭的隱秘，當即意識到，那具青銅戰甲里不是人。

陳老頭猛吸著煙，即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還是心中難掩那股熊熊燃燒的恨意。

既然所謂同類不能給我們公平。

把你們苦苦尋找的真相，告知異族又如何？

……

第二天，姜生從藍李那要到了亨利重工的信息。

以關心生意的名義。

收到數個文件。

解壓。

“咱們的義手效果很好。”藍李道，“而且不用他們的醫生、原料，他們想制裁也沒法。”

注資、制裁都不成，便開始使齷齪手段。

姜生沒想到。

自己不太在乎的銅臺御手。

三大公司竟輪番派改造者來偷！

當然藍李也不會只挨打，他給安保搞到步槍證加強防護的同時，也派人去找亨利重工的黑料。

這些文件便是重金買來的成果。

不過亨利重工在連續搞死兩個潛入大樓的偵探后，沒事務所敢再街掘湖科技的業務了，藍李也只能放緩進度。

不過他還是安慰姜生不用擔心。

“明天你就該去湖墅南路面試了吧？”他提起鑒定師證書考核的事，“你前途無量，我也是人中赤兔，咱倆合作天下無敵的哈哈哈！”

掌舵人手腕強硬，產品也足夠出色，但……藍李并不清楚三大公司和聯邦的曖昧關系。

裁判也是人家的，這怎么玩？

姜生對此并不樂觀。

查看資料到中午，得出結論。

想和亨利重工硬碰硬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上門。

他們的重要資料，還有最強打手，都在公司總部大樓里。

“那就讓死士去吧。”

點外賣的同時，姜生想到了那個給自己做營養膏，只為近距離摸摸高級的殘疾女孩。

他做這些事，不只是為了生意。

甚至可以說！

利益只占極小部分因素……

只是他想，所以就做了。

只是不想人類文明，落得和銹湖文明一樣可憐又活該的命運，所以，才要出手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