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熱愛，所以堅持。

無法妥協(xié)，所以拼命。

2018年初，我一個人到了吉隆坡。

最初的新鮮感過去之后，就要第一次面臨時差這個玩意兒。

那時還流行在QQ群里聊天，我們幾個小伙伴建了群，怎么聊天也不覺得累，每天的信息都是幾千條。有時我們談天說地，聊著所謂的夢想，想著自己未來會變成什么樣的人；有時我們分享日常，八卦大家最近的生活，分享著自己喜歡的歌。

我也常常聊得興奮起來，加上時差，我就這樣開始熬夜。

很多年過去了，我們從QQ換到了微信，那個群早就沒有人說話。熬夜這個習(xí)慣卻留了下來。

第二個養(yǎng)成的習(xí)慣是聽歌。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愛聽歌是因為那時我總一個人生活。

我有幾個好朋友，可都隔著一個太平洋；在吉隆坡的室友，跟我不同專業(yè)總碰不到一起；我那時喜歡的姑娘，只有周末才會登錄QQ。我那時住的地方，離學(xué)校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于是只能每天早起，趕四十分鐘一班的車。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再一個人回家。

或許聽歌是在智能手機如此普及之前，掩蓋孤獨的最好辦法。

還有一個習(xí)慣也跟聽歌有關(guān)系，就是每當(dāng)在看電影時聽到好聽的背景音樂，我都會第一時間把那些音樂下載下來。每天半夜拿著音響，一遍遍地聽，這時候我通常都會坐在電腦前，開始寫東西。

一晃八年過去，我這些習(xí)慣居然一個不差都留了下來。

人總是這樣不知不覺地養(yǎng)成了很多習(xí)慣，再不知不覺就著習(xí)慣過了很多年。

2019年，熬夜變成了通宵。

我總是習(xí)慣看著城市被喚醒，然后再沉沉睡去。

我想我這么喜歡黑夜，是因為在黑夜中我才是我自己。

這一年的八月，被房東趕出門。

我一個人拖著兩個20公斤的箱子，在城市里游蕩。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可我不能停下來，因為我怕停下來我會難過。

好朋友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在哪里。

我說，就想一個人走走。

他說：“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他知道我被房東趕出家門，他也知道我不愿意麻煩他，寧可一個人游蕩。所以不由分說，一定要來接我。我也實在走不動，就坐在路邊的臺階上。一左一右兩個綠色箱子，比我人還高，我就靠在右邊的箱子上，睡著了。

夢里是曾經(jīng)真實的場景。

那是我媽跟我去逛街，她看中了一條裙子，因為太貴沒有買，卻因為我要離開家了，執(zhí)意要給我買一雙一千多的鞋子。

醒過來是我朋友焦急的臉，他說，我給他的地址離這里差了兩條街，我的手機也沒人接，他是沿著路找到我的。

他問：“為什么不找我們借錢。”

我說：“我自己被騙，我自己承擔(dān)。”

朋友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幫我把箱子搬上車。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他說：“別讓我媽媽知道。”

后來我媽還是知道了，打電話給我，我笑著說：“沒事，別擔(dān)心。”

掛上電話，那是我印象里，來吉隆坡之后唯一一次哭。

于是開始打好幾份工，因為有目標(biāo)，倒也不覺得很累。

拿到第一筆錢的時候，請朋友吃了頓大餐，花光所有的錢。

我花這錢不是為了慶祝什么，而是證明我也能好好地活下來。

心里有一個夢沒熄滅，就是寫文章這件事。

就這么寫了好幾年。

在這之前，我一直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

有陣子想學(xué)吉他，學(xué)了沒多久放棄；又發(fā)誓要學(xué)一點極限運動，想了想還是算了。羨慕那些畫畫的人，有那么一種特殊技能，可以把所有心事藏在畫里。

我當(dāng)然也知道，那些熠熠生輝的人，背后付出的努力。

可我總是覺得，有些事情不適合我，于是自動放棄。

留在生命里的，反而是那些沒有刻意去堅持的事情。

倒是印證了村上的那句話：“喜歡的事自然可以堅持，不喜歡的怎么也長久不了。”

因為熱愛，所以堅持。

還能以年為單位來計算的，是我的幾個好朋友。

我們曾經(jīng)集體失戀，像是中了魔咒，半夜我開車集體跑去了曲靖投奔老劉。小朱話沒說，包吃包住，買了三箱啤酒四個人喝到天亮。

我們其實沒有那么多時間每天聚在一起，更多時候我們都在各忙各的，可一年里總還有那么幾天，能燃起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熱情，每個人請假都要聚在一起。

也不說什么矯情的話，也不聊那些所謂的夢想，就坐在一起喝酒扯皮，再一起看日出。

原來這么仔細(xì)盤算，你會發(fā)現(xiàn)你擁有的比你想象的多，只是你平時都記不起。

我的人生曾經(jīng)偏了航，是這些讓我重回正軌。

2020年生日，寫完東西，收到朋友的信息。

他拍了一張以前我留下的刷牙杯。

我說：“三年前的刷牙杯你還留著，你是不是暗戀我？”

想起三年前我住他家，頓時有點后怕。

他嗤之以鼻，說：“老子是直的！”

我長出一口氣。

剛想再貧嘴，他說：生日快樂。

我回：謝謝。

他掛了電話。

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這些年的生活。

這幾年，我先是打了幾份工，又總是奔波在圖書館和家之間。生活終于重回正軌，就四處旅行。因為喜歡過一個人，所以追逐全世界的日出，最遠(yuǎn)去了波蘭，常常奔波，見了很多人，卻也弄丟了幾個好朋友。我很喜歡一個人，也被另外一個人那么喜歡過，卻沒有跟任何一個人在一起。

后來我還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我開了一個小花店，一個月后就盤給了朋友。我在一個地方住了兩個月，然后又扔掉所有行李，去另一個城市。午夜時分我依舊睡不著，在陌生的城市晃蕩。有次我在上海，天下大雪，明明很冷我就是不想回去，在街頭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那時我暗下決心，將來我一定要在這座城市好好地生活下來。

我也會一個人發(fā)瘋一樣地看電影，總是買最角落的位置，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追逐日出那陣子，天不亮就出發(fā)。

不愛帶什么行李，只帶著幾本書和一副耳機。我低估了山頂?shù)暮涑潭龋瑹o奈地站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有那么一刻，我開始懷疑，似乎連來這里的原因都忘了。

然后我才清醒過來，有那么幾個日出，我答應(yīng)過當(dāng)初喜歡的那個人。答應(yīng)過，要一起來看。

雖然到頭來，我一個人實現(xiàn)，當(dāng)初兩個人的愿望。

小朱有天跟我聊天，他也去了無數(shù)地方，做了無數(shù)張明信片，卻不知道該寄給誰。后來他說：“我以為我去那些地方能夠釋懷，可我發(fā)現(xiàn)無論我去哪里，我看到的，都是她的影子。”

后來他問：“你呢？”

他問我這句話的時候，躺在我們家的地毯上。

當(dāng)我想要回答他時，傳來了一陣呼聲。

小朱喝多就會秒睡，我心想這樣也好，把他扶上沙發(fā)，給他一條毯子。

他迷迷糊糊中醒過來，說：“你呢？”

我說：“天上星星撲閃撲閃，地上人們念念不忘。”

2019年，我來到了上海。

安頓好之后，我就開始跑全國業(yè)務(wù)。

有一次去山東出差，完事第二天剛好有個空閑，就一個人去了泰山。

那天在泰山山頂，出乎意料地周圍有很多人一起等日出。人人拿著相機，我也準(zhǔn)備拿出手機。日出遲遲不來，手機漸漸沒電，我輕嘆一聲把手機放回口袋。

包里放著一盒餅干，這是我唯一準(zhǔn)備的食糧。

而我穿著一件單褲，一件短袖加大衣，饑寒交迫。

我對自己說，要不算了吧。于是拿起包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酒店，卻瞥見遠(yuǎn)方一片日暈。

接著天亮，無精打采的人群終于有了生氣，紛紛交談起來，身旁的姑娘默默地擦眼淚。

我才明白，這世上有太多等日出的人。

等天亮，等釋懷，等安慰，等晴天，這世上幾乎人人都在等。

那是我看過最美的日出。

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不用分享給誰了。

不是說不想去分享，而是原來這樣的日出不用分享，也值得看。

就像我曾經(jīng)看演唱會，總覺得要跟一個人分享，后來自己去看了，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感動。

有些事大可一個人做，只是我們?nèi)鄙倭艘粋€人做的勇氣。

而等待也沒什么難過的，如果你等的是日出，那它早晚會來；如果你等一個你也說不好什么時候會來的人和事，也沒什么可怕，至少你可以邊等邊做自己喜歡的事。

如果你知道你等的永遠(yuǎn)也不會來，那你會學(xué)會死心的。

至于偶爾冒上心頭的想念，就想念吧。

想念曾經(jīng)的日子，想念曾經(jīng)的人，想念曾經(jīng)的日出，想念曾經(jīng)躲雨的屋檐。

而你知道的，想念完你就會把自己拉回自己的生活中。

接著往前走。

這些話，是我當(dāng)時對自己說的。

如果那個姑娘能看到這里，我想告訴你，這些話也是對你說的。

這一年，我沒有好好地生活，因為四處奔波。

我常常忘了自己在哪個城市。

因為每天趕路，日夜打包行李，每天不遠(yuǎn)萬里，難免精神恍惚。每個酒店通常只住一天，偶爾住上兩天就得收拾行李，奔赴下一個城市下一家酒店。有時在火車上我會問我朋友，我們是去哪一個城市來著？他有時也得反應(yīng)半天：沈陽？大連？

后來才知道我們都錯了，我們是要去哈爾濱。

相視一笑，拍拍腦袋，吐槽一句：老咯。

同學(xué)聚會也很少再去，畢竟沒有選擇留在自己的城市。很多圈子也不可避免地交流越來越少，很多人也不可避免地慢慢疏遠(yuǎn)。

2020年2月我搬家，有了幾個室友，家里顯得熱鬧了些。

3月我家來了一只貓，我很喜歡他，大概因為他跟我一樣，總是一個人想著自己的事。從來不吵，從來不鬧，雖然我每天給他吃，他也不太搭理我。

只有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會突然蹦到床上，走到我的枕頭邊，跟我一起睡著。

村上春樹的作品里常出現(xiàn)貓，那時我還沒有養(yǎng)過，不知道其中的意義。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孤獨的人，最適合跟貓相處。

他不黏人，也不任性，跟你有著默契，知道最合適的距離。

這只貓叫大橘。

很多人問，是不是因為長得橘黃色，所以才這么叫？

其實不是。

在《那年夏天》里，我就提過想要養(yǎng)一只貓。

我想養(yǎng)一只貓很久了。

久到當(dāng)初有一天我就跟喜歡的那個人說過，如果可以，養(yǎng)一只加菲吧。

養(yǎng)一只蠢萌蠢萌的加菲，養(yǎng)一只懶洋洋的加菲，天氣好了，就一起曬太陽；犯困了，就一起窩在沙發(fā)上；如果你難過了，我就把他抱到你身旁，哄你開心。

你說，加菲貓是不是都很肥。

我說，是啊，胖成一團(tuán)。

你說，那就叫一團(tuán)吧。

我說，一團(tuán)多難聽。

你想了想，說那就叫大橘吧。

我的房間有一臺日歷，是同學(xué)送給我的。日歷里是我的照片和我在文章里寫過的幾句話。

蔣瑩來我家時，總會吐槽我家亂，可也忍不住夸我養(yǎng)的綠植。

有天來我家看電影，突然瞅到我放在茶幾上的日歷，說：“黎然你也太自戀了吧，為什么你的日歷都是你的照片？”

我白了她一眼，說：“你懂個屁，這是我同學(xué)送的。”

她哈哈大笑，說：“你的同學(xué)也太可愛了吧，送這么少女心的日歷。”

我也哈哈大笑，說：“廢話，我的同學(xué)都是最可愛的。”

收拾房間是個體力活，同學(xué)的禮物放滿了衣柜，我只好再買一個衣架放在陽臺。

墻上貼了幾張電影海報，朱茵的紫霞仙子在最顯眼的位置。

客廳放著虎皮蘭和幾盆多肉。

剛來上海租的那個家，我沒怎么住過，自然沒有把它布置得很好。

從自己租房開始，才知道獨自生活到底有多麻煩。

洗澡洗到一半家里停電，空調(diào)滴答滴答漏水，天花板的燈泡接觸不良，常需要人工調(diào)整。

我在那個家里，幾乎從來沒有做過飯，因為頻繁出差，這房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一個臨時過夜的地方。

只是集中性地把重要的照片貼在冰箱上，再把衣服一件件整理。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的布置。

后來，我終于正式穩(wěn)定了下來，搬到了現(xiàn)在的家。

想要在這個不怎么能看到陽光的城市，找到一個能好好曬太陽的屋子。

找了很久的房子，終于安頓了下來。

我突然意識到，這不再是一個臨時過夜的地方了。

我應(yīng)該把它布置得更像家一些。

我開始注意到生活的瑣碎細(xì)節(jié)，添置家具，塞滿冰箱，再去花市采購一些綠植，周末邀請朋友到家里一起看幕布電影。綠植放在每個房間、客廳，還有家具的角落，貓在一旁的貓爬架上趴著，家里頓時多了一些生機。

我告訴自己，就算房子是租來的，生活始終是自己的。

我想，這么些年，我終于成長了些，學(xué)會了自己給自己歸屬感。

有時我在想，我真的有什么改變嗎？

我還是熬夜，甚至有時通宵到天亮；我還是愛聽歌，總在深夜單曲循環(huán)；雖然有了室友，可我的生活習(xí)慣仿佛沒什么改變。

旅行時我還是習(xí)慣一個人，帶著一本書，四處游蕩；心里雖然不再掛念誰了，可也沒辦法輕易愛上別的人。

我依舊固執(zhí)。

有時我在想，我每做一件事情就在一個小本子上記下來，成功的打鉤，失敗的打叉。那么到后來，一定有很多打叉的事情，然后我再把那一頁撕下來銷毀，這樣我就能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傻事。可后來我又覺得，如果不是做了那些事情，我現(xiàn)在也不可能坐在這里寫下這篇字。

如果讓我回到過去，該做的選擇我還是會做，該養(yǎng)成的習(xí)慣我還是會養(yǎng)成。

那這些年，我真的沒有改變嗎？

不是的，多多少少，改變了些。

我學(xué)會接受了。

我接受自己有時的傻×，接受不講道理的分道揚鑣，接受突如其來的無力感，接受無能為力的失去，接受那生離死別，接受那世事無常。因為只有接受這些，你才能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我學(xué)會自我消化了。

喜歡的東西不再非要別人認(rèn)同了，難過的事情也不再非要告訴誰誰誰了，情緒自我消化，就算很難調(diào)節(jié)過來，我也不再抗拒了。

天黑歸天黑，下雨就下雨，該來的情緒都不抗拒。睡眠歸睡眠，清醒就清醒，該做的事情都不忘記。隨遇而安，因為有了能自己站穩(wěn)的底氣。

我現(xiàn)在在BJ生活。

有幾個很好的同事，有幾個很好的朋友。

我們都在努力生活，在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城市里，竭盡全力制造些歸屬感。

曾經(jīng)有人問過我，為什么要來這個城市生活？

或者，為什么明明很辛苦，卻不愿意回家？

我想了很久，終于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仔細(xì)想想，我的所有選擇：去吉隆坡，換工作，再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都是為了更大的自由。現(xiàn)在想來，這所謂的自由，無非是因為我受不了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無法妥協(xié)，所以拼命。

多多少少，路有不同，才明白凡事都有代價。

代價是身邊的朋友逐漸變少，因為彼此生活不同，所以難以設(shè)身處地地理解，也失去了時間交流。

可你還是在這條路上堅持著，所有代價通通接受。

你不約會不逃避也不出走，天黑天亮你只是埋頭做眼前的事。

你不知道現(xiàn)在做的事是不是絕對正確，可你想一個人去面對。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天晴，但天會晴的，你這么想著。

不需要安慰，不需要理解，你承受住孤獨的重量，因為有想去的地方。

就這點堅持，沒辦法三分鐘熱度，做不到對自己敷衍。

因為我也是這樣。

我們都是這樣，一路丟棄一路成長的。

我們被迫放棄曾經(jīng)單純的自己，在路口痛哭的自己，在酒后失態(tài)的自己，為了更好地往前走。可也是這么一路丟棄，我們不小心丟棄了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我們以為長大是變冷漠，我們以為熱血不過是矯情，我們再也不對酒當(dāng)歌，我們騙自己這個叫成長。

不是的，就算你不再單純，你也要保持童真的那一面；就算你不再流淚，你也要留住感動的那些事；就算你喝酒學(xué)會克制，你也要跟朋友聚在一起大吵大鬧真的快樂。

我不想成為別人喜歡的樣子，我只想成為我自己。

我的活法就是這樣，常常獨來獨往，深夜總是睡不著，有時遇到生活的難，也會糾結(jié)許久，好在有那么幾個真心朋友，互相鼓勵，日子也不那么難熬。

時間帶不走的有兩樣?xùn)|西，一個是跟自己相處的能力，一個是跟我步調(diào)一致的人。

我們獨立，在自己的道路上奮斗，彼此看一眼都是安全感。

就這樣變老吧。

我覺得這種活法很不錯。

寫給自己。

寫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