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書名: 蓮引水作者名: 鈴鉌本章字數: 4060字更新時間: 2023-09-24 01:03:06
時間流逝之快,肉眼不得見。
轉眼,就要到中旬。
田錦憐提前三日來到郊外的梅林,巡視檢查準備工作。
她在喬媼的殷勤帶領下,檢驗守衛質量,身邊跟著盧姣服侍。
盧姣趁著喬媼走遠去備茶水的功夫,湊近田錦憐身旁,悄悄地對她說話。
“其實姑娘您也不必太過緊張了,雖然這些年來,田氏并沒有與其他的氏門走動,但各路旁支也與他們有私下聯絡。”
“田氏門下的產業,與憬繁各地,更甚是四國之處,皆可稱得上是盤根錯節。就算是只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前來赴約之人也定不會少的!姑娘且安心吧,勞神苦思于您身體無益啊。”
雖說田氏的生意早就全都交到了田錦憐的手中打理,但事實上,她一直都在用柒安圓的名頭做事。是以外人并不清楚田錦憐的本事和手段,而若是因此冷了她的面子……
“話雖如此,但是你不也說了,各國利益皆是盤根錯節,任誰也理不清道不明。若是憬繁的四大家不來一人赴約,那么他國之人又有誰還愿意來?屆時,那幾枚棋子,就要派上用場了。”
盧姣自然地捧場:“姑娘當真是智慧。”
田錦憐只是彎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情況最好是與她料想的一般無二,不然她近日的所作所為,都將歸結為徒勞。
若是被夫人知曉了,指不定會……
奇怪,夫人會對她做什么呢?
田錦憐輕輕皺眉。
她似乎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明明,她與夫人感情極深,比與阿兄還要親密。
但是為何她方才,為什么會產生那種想法?
明明,夫人最是疼愛她了……
“姑娘,喬媼問您接下來要去巡視何處呢。”
在盧姣的提醒下,田錦憐這才發現喬媼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歸來。
“去瞧瞧后廚吧,吃食菜品可有備好了?”
“回姑娘,束大廚早早根據最近的食材供給,制定了十二份菜單,分各個時段呈上。現在,應當正是搬運瓜果蔬菜的時候。”
“束大廚?”田錦憐對他有些印象,“是那位先前為阿父熬下安神粥的那位庖廚?”
“姑娘好記性,正是那位。束大廚善于將藥材熬制入菜品中,美味又養生,最是得府中貴人之寵。”
“我記得他是田氏旁支,田、盛后人,何故持一‘束’姓?”
“姑娘,您說的那位應該是盛道桉盛先生,束大廚乃是他們府中收養的養子。據說姓與名都是夾在襁褓之中,養父母為保留他的原生消息,方便他認祖歸宗,故而沒有重新再改過。”
“原來如此。”
田錦憐應道。
翌日,田錦憐剛洗漱完,就聽到有人來報。
有客人至。
田錦憐聽了,只是命人照顧好客人,然后便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直到用膳完畢,她才去往前廳,去見那人。
田錦憐剛踏進搭好不久、用來候客的帳篷,一抹明晃晃的白閃過來,刺激得她當即便閉上了眼。
隨即便是沒有感情的一聲:“白面郎君安。”
白面郎君將面具取下,報之一笑:“三娘子也安。”
“三娘子今日睡得可好,吃得可好?”
“一切皆好。白面郎君呢,事情都處理完了?”
“珒部事務繁多,我只能將重要的處理了,其他的,還得請三娘子為我減減負擔。”
“都是小事。白面郎君能蒞臨我這迎春宴,真是蓬蓽生輝。那日定會安排讓你坐個主座。”
迎春宴的座位隨著梅林錯落,大多是二人座,以一座用以晚間照明的夜明柱臺為中心,圍有三圈,主位就是最里的一圈,共有六座;第二圈十二座,第三圈二十四座。
“挨著三娘子就行。”
“那是自然,我還等著白面郎君給我擋酒呢。”
白面郎君爽朗大笑:“哈哈哈哈,三娘子身有三千樽酒雅量,安有在下用處?”
“我何時有這么好的酒量了?要說茶量如是還差不多。”
“我們的田三娘子從不做無把握之事,迎春之難怎么可能難得倒你!再者,誰會沒有眼色,不知天高地厚地來灌你酒?就是有,我必當場將他趕出梅林!”
“多謝郎君好意,但是我請來的客人,就沒有趕出去的道理,所以還是要勞煩您多多協助了。”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不說這些,說正事。昆朗期已經聯系上皇都的人,想必他已經將遇襲之事傳去了微月際。”
白面郎君問:“你沒有私下看過他們的往來書信嗎?”
“我可是個正直的人,絕不會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不齒行徑。”
愛做“偷雞摸狗”之事的白面郎君又問:“那若他只是將這一筆帶過,著墨于青紗娘子呢?”
田錦憐瞇了瞇眼,鄭重其事地看向白面郎君,問道:“你截來信件讀過嗎?”
“不過憑直覺猜想的。那日他的眼神不對,合該是對青紗娘子產生了的情愫。”
田錦憐沒有感情地笑笑,夸他:“白面郎君真敏感呢。”
“哪里,都是三娘子教得好。”
田錦憐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我何時教過你這些了?”
“這樣啊。那之前我看的那些個畫本子……咳咳咳!”白面郎君見田錦憐目光幽幽地盯著他瞧,心嚇一跳,忙道,“合該是我自己不小心買回來的。”
田錦憐溫柔地應和他:“嗯,肯定是。”
白面郎君被田錦憐安排進了一處安靜的院子休整。
宴會將至,大雪溱溱而至,隨即而來的便是歸生氏七娘子不能赴約的壞消息。
“姑娘,歸生府的下人傳信來,玉潁娘子無法赴約,歸生氏的其他人也沒有時間。”
田錦憐這時依然鎮靜,甚至淡然地生起了書法的興致:“與本姑娘去書房練練字。”
歸生七娘來不了,這事她是本就知道的。畢竟他家的七娘子已然負傷,如何來得了這三日宴呢?
田錦憐所等的本就不是她,而是楓實人。
在桉都時,田錦憐很少見著雪,尤其是同稚此處這般大的雪花,恍若千萬樹的梨花盛開。
漫天大雪紛飛,田錦憐卻無心賞雪。
“盧婭,你阿姊還未回來嗎?”田錦憐問。
前夜有楓實的信傳來,說是出了意外,田錦憐便將手下動作最伶俐的盧姣派出去協助赫連府中那人處理。
“姑娘,阿姊還未回來。”
田錦憐心中有些慌亂,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感覺還是身體寒冷不耐。
盧婭見此,便去喚來侍衛多加了些炭火在旁邊,然后候在一邊等田錦憐的吩咐。
田錦憐的心思亂七八糟的,滿腦子都是“怎么辦怎么辦”。
明日就是迎春宴的第一日了,盧姣卻還遲遲未歸來,指不定是赫連那邊出了什么糟糕事,萬一耽擱了宴會,那她這幾日可都白忙活了。
田錦憐心中說自己別心急,走出亭子踱步,寒風忽至,她渾身一抖,又趕緊回到亭子里,坐下喝了杯茶水。
“這茶是誰泡的?”田錦憐只喝了一口,便皺著眉問。
“姑娘,這是零酥泡的,是有什么問題嗎?”盧婭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詢問。
“泡的是什么茶!零酥怎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叫她趕緊去催盧姣回來,我要喝盧姣泡的茶。”
“……是,姑娘。”
盧婭這邊話音剛落,院子外邊就傳來了零酥喧鬧的聲音。
“姑娘,盧姣回來啦!”
田錦憐聽見這話,終于放了一半的心。
她等盧姣走近了,忙問情況如何。
盧姣簡明扼要地向田錦憐解釋了一通。
“赫連二娘子在路上失蹤,赫連三郎君還在找尋,他命婢子趕緊回來稟報姑娘,并向姑娘您尋一些侍衛前去支援。”
赫連這邊的事情是田錦憐私下做的,自然不能動她明面上的人。而她手下的暗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總共也就三千多個,她帶來同稚的卻僅有百來十個,除去派去涼泫和憬繁邊境交界處辦事的幾十個人,剩下的也許只有七八十不到。
田錦憐只思考了一瞬便規劃好了人數,她將一枚胭脂紅的宮羽遞給盧姣:“找柏木栢,傳我之命,除去保護白面郎君的,皆同你走,務必協助赫連氏在今日黃昏之前尋回赫連二娘子。”
“是。”盧姣接過宮羽,轉身奔跑起來。
田錦憐微微仰頭,看著天空出神。
良久,茶水微涼。
盧姣已經帶著一眾暗衛離開了同稚。
“姑娘,這茶水需要換嗎?”盧婭看向微涼的茶。
“不必,此刻飲它正好。”說著,像是為了印證自己所說一般,田錦憐還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但下一秒,她面色一變,說,“還是將它溫一溫吧,這壺涼茶要是飲完,我明日也就不必出席了。”
盧婭聽話,將茶壺端下來溫熱。
田錦憐盯著她的動作看,一時有些無聊之意,便叫盧婭去屋里頭翻幾本話本出來。
“拿第六層的,那些讀起來才有趣些。”
“姑娘,您不如先溫習溫習功課吧?萬一待會兒喬媼過來了,瞧見您又在看閑書,不定又要向夫人回稟什么蠢話呢。”
“本姑娘怕嗎?”
“姑娘自是最勇毅無畏的,婢子這就去為姑娘尋話本子。”
田錦憐將將看完兩本書時,有人來傳消息,她沒有笑顏,因為來人不是盧姣,而是零翠。
“姑娘,水雍晏氏前來赴宴。”
田錦憐聞言一愣。
“水雍晏氏?水雍的晏氏?打東邊來的晏氏?你沒說錯吧?”
“姑娘,婢子再三確認過了,確實是水雍晏氏。為首的自報家門,是晏氏的三郎君與四娘子,以及跟隨他們而來的幾個旁支小輩。婢子只讓他們在大堂等候,姑娘有何打算?”
一些不速之客。
田錦憐按了按太陽穴,心說這事態果真是變幻無窮,如今已超出她的預期,只好先順其自然。
“去找幾個手腳麻利的將事先給水雍晏氏準備的院子好生收拾收拾,別出紕漏。零翠,你隨我去會會他們。盧婭,你留在院中守著,若是盧姣回來了,就趕緊去明汭堂告知我。”田錦憐說道。
說完,她連忙出了院子,趕去明汭堂。
明汭堂中,炭火正旺。
田錦憐一進去便感受到了溫暖,隨之對上了幾雙好奇的眼眸。她隨意看了一眼,六七個年輕人坐在客位,手邊放著茶水糕點。
他們見到田錦憐進來,連連起身行禮。田錦憐一邊回禮,一邊招呼著他們趕緊落座:“各位請恕錦憐失禮,未能迎接遠客。之前,錦憐一直都是在桉都呆著,已經許久沒有與外界接觸,未曾見過各位……各位可都是晏氏中人?”
“田三娘子,前些日子我們見過,你還記得嗎?”一女子笑吟吟地開口。
田錦憐望向她,頓時笑容都要真誠幾分:“哎呀,晏四娘子!當然記得了,晏四娘子天人之姿,叫人不敢忘!”
晏允玥羞赧地捂著嘴輕笑,看得下位的幾個郎君姑娘目瞪口呆。
晏允玥哪是個會害羞的主?如今真是看瞎了他們的眼。
晏允玥卻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她繼續和田錦憐搭話:“錦憐妹妹……你比我要小幾個月,我叫你一聲妹妹可行嗎?這樣叫著,顯得你我親切些。”
“自然可以,允玥阿姊。”
晏允玥又笑了笑,與田錦憐姐姐長妹妹短地東扯西扯了幾句,向她介紹了與他們同行的幾個同輩,這才扯了扯身邊男子的衣袖,腦袋一會兒對著男子,一會兒對著田錦憐,說:“三兄,這位就是我前些日子與你說的那位眼光不俗的娘子。當時我們鬧了點誤會,還好錦憐妹妹大人大量,未同妹妹一般見識。”
“錦憐妹妹,這位是我的三兄——晏允棠,錦憐妹妹就算在桉都,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田錦憐轉頭盯著那位一直未出聲的郎君。雖說堂中已經溫暖如此,但這位郎君卻未像晏允玥他們一樣褪去披風。胭脂色的狐貍毛領之上,是一張絕塵雅致的面容。
“田姑娘,有禮。”
聲音清冷,是和好看的臉一樣迷惑人的好聽,若玉碎,若水滴,泛起一番漣漪。
“晏郎君,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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