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芷想起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浮了起來，努力了這么久，總算沒有愧對奇國上下了。

鳳媚突然轉過頭來，凝視著沐芷，撫了撫她細長的眉毛，“阿芷，累嗎？”

沐芷搖了搖頭，“不累，這是我應該做的。”

“哪有什么應不應該做的，如果不是我太無能，報仇這樣的事，應該是我來做的，你這樣的小輩來報仇，我這個長公主卻在宮中悠然地享受著生活，皇兄與母后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恨不得沒有我這個妹妹與女兒吧！”

鳳媚摸到沐芷額角的疤痕時，神色一頓，就著月光仔細地看了看傷痕，她以前從未發現，沐芷的臉上居然會有傷疤，“阿芷，你這傷口……是怎么回事？”

沐芷側了側臉，神色在月光下有些模糊，她撫上那個傷口，想起往事，眼神有些閃躲，“躲避川國官兵的時候，不小心磕的。”

“怎么會不小心磕的，你做事向來仔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沐芷后退了一步，將額間的細發垂了下來，擋住了傷口，“真的沒什么，傷口已經好了，，所有的事都過去了，長公主不用擔心。”

“阿芷，這兒沒有外人。”鳳媚握住沐芷的手掌，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你叫我一聲姑姑了。”

阿芷，阿枳。

她是奇國皇后的嫡女，最得寵的九公主鳳枳，從小便聰明伶俐，被奇國靜萱師太收作關門弟子，隨她修行佛法，所以在所有的皇子公主還在公主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她已經跟著靜萱師太走南闖北了，留在皇宮中的，是她的貼身宮女沐雅。

靜萱師太的尼姑庵在邊關的鳴山上，她時常在鳴山玩耍，因此收養了還是只幼獸的小白，并在機緣巧合下，救了晏沭陽。

川國對奇國發兵的時候，她正跟隨靜萱師太鳴山上修行。鳴山下兵戎相見的時候，靜萱師太正在授業，小白很是躁動不安，她尋了時機，偷偷溜下山，險些被殺紅了眼的官兵殺了。小白獸性被激發出來，雖然咬傷了不少人，卻還是不能護她周全。

那時候，是晏非辰救了她。

但是她并未瞧見晏非辰的模樣，只是聽別人都恭敬害怕地喊他一聲將軍，將軍被眾將士簇擁著，下了死令——不得對無辜婦孺下手，否則殺無赦。

那群官兵這才放過她，隨著將軍離開。

她心中暗道不妙，沒有告知靜萱師太一聲，偷偷溜回了枳城。

但是她騎馬的速度并不快，再加上還要時時躲避戰亂，等她趕到枳城的時候，枳城已經岌岌可危了。

她當年的念頭，就是國在她在，國亡她亡。

她匆忙間回到九公主府，將這個念頭告知了公主府里的貼身婢女，并遣散了她們，準備慷慨赴死，卻在下一刻，昏倒在地。

等她醒來的時候，人被丟在了枳城外的一個破廟里。可枳城，已經被川國攻破了，她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猜到了是沐雅動的手，急忙回到枳城，就看到了沐雅代替她，從城樓上跳了下來。

她被眼前的紅衣與鮮血嚇得半天沒有緩過神來，等她想沖上前去的時候，靜萱師太已經領著她身邊的另外幾個婢女趕了過來，將她攔了下來。

她醒來后，看到床邊放著的一封書信，那是沐雅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她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終于接受了沐雅代替她死去，從此她將以沐雅的身份活下去的念頭。

但是在這之前，她還是要去皇宮一趟：聽說她最小的弟弟還沒有被找到，她知道母后的寢殿里有一個機關，弟弟定然被母后藏到了那里，她要帶弟弟離開。

靜萱師太是出家人，這件事完全與師太無關，她將身邊的婢女都聚集到了一起，商量著進攻救弟弟的法子。

但是最后，她與所有的婢女都不幸被捕了。

因為穿著宮婢的衣服，她們被當做奴隸，運往川國。在途中，多次有官兵看上她的美貌，想要侵犯她，最后都是身邊的婢女一個個做了犧牲。

那時候，她真想毀了這張臉。

可是婢女們保護她保護得緊，一見她拿起石頭或者其他利器，都明白了過來，哭著跪在地上請求她，她是奇國的九公主啊，代表著奇國皇室，她的臉，怎能被毀呢？

她沒有辦法，只得服毒，讓毒素一點點滲透皮膚，讓自己逐漸變得其貌不揚，隱藏在后宮中。

她原本已經將自己當做了沐雅，但是當聽到沐雅遺體被藏，她又有了想將沐雅遺體帶回奇國的想法，然后——她就發現了陸家的秘密，走上了復仇的路。

“阿枳？”鳳媚見沐芷想事情想得出神了，輕聲喚了喚，“怎么，還疼嗎？”

沐芷搖了搖頭，“不疼，姑姑像小時候那樣給阿枳吹一吹就不疼了。”

鳳媚哭笑不得，捏了捏沐芷的鼻尖，“你這個丫頭，還是像以前一樣機靈，聲東擊西，姑姑可不止一次被你帶偏了話題。”

沐芷拉住鳳媚的手，認真道：“姑姑，您真的不想離開嗎？阿枳……可能要走了。”

“好孩子，你本來就不屬于這里，自然該離開。”鳳媚和藹地笑了笑，“姑姑已經走不了了，你替姑姑、替咱們鳳家報、替奇國百姓報了仇，就不要再陷進仇恨里，越陷越深，那不是姑姑想看見的。所以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用擔心姑姑，姑姑會照顧好自己的。”

“阿芷這一走，也許有生之年就再也難以見姑姑一面。”沐芷突然往后退了幾步，朝著鳳媚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道：“姑姑從小就待阿芷親厚，像是母后對阿芷般疼愛。若不是姑姑嫁來了川國，那時候阿芷還想著，將九公主府建在姑姑府邸旁，有空便去看望姑姑，同姑姑說些體己話。如今說這些已沒有用，阿芷即將遠離姑姑而去，還請姑姑照顧好自己，方能讓阿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