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沛恒很僵硬地架著手，目光飄忽。

然后很慘白地站了站嘴，“菁菁……”

許菁依舊站在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沒有收回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直到確定他身上有傷，而且傷勢還不輕。猜測是他嘴里的“輕輕擦了一下”，那場云淡風輕的車禍。

她擰了下眉頭：“不是說不嚴重？怎么會這么多天過去，手腳還是沒辦法自如行動？”

陸沛恒怕她誤會，但是事情的真相又不好直接告訴她，猶豫之下，語氣很緩慢地開了口。

“確實沒那么嚴重，醫生說休養幾天就可以恢復。”

許菁不信。

在他說完之后已經抬腳走過來，抬手在他手上摁了幾下。

不偏不倚正捏到他受傷的地方，陸沛恒臉色微變。

許菁頓時了然。

“不嚴重？那要怎樣才算是嚴重？要等你缺胳膊短腿，還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說著，心里有些委屈，眼圈也不禁紅了。

“為什么連受傷的事情也不跟我說實話？”

陸沛恒有些不敢看她。

到底是自己心里有鬼，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許菁并不咄咄逼人，只是很平靜地看著他。

但她越是平靜。陸沛恒越是感覺波濤洶涌，好似隨時都可能會掀起風浪。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對她的關心沒能表現出該有的重視。

他很愧疚地抬手，想摸她。

“我只是不想讓你過多擔心，覺得沒必要告訴你。”

“是沒必要告訴我，還是覺得就算告訴我，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許菁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觸碰，語氣有些生氣。

自從她后知后覺，發現陸沛恒對她不誠實之后，她認知里所有的美好和幻想都坍塌粉碎。

也不斷自我懷疑。

她想和陸沛恒開誠布公，坦誠相待。

但又總覺得彼此之間橫亙著太多太多，像是無論如何也跨越不了的鴻溝。

陸沛恒止住動作。

居高臨下地和她對視，心情一陣復雜。

“乖，給我點時間好嗎？”

許菁很自嘲地笑了。

“陸沛恒，我們是夫妻！”

“我對你的需求就是坦誠以待，別把我當成一個傻子，什么都不告訴我。”

“如果你一開始就覺得我不能跟你承擔婚后的一切，為什么要給我錯覺，以為我們的關系能按照我預想的發展？”

她幻想、她以為，自己在他心里總有一點點不一樣的吧？

陸沛恒喉結上下滾動著，遲疑了一下。

“那你現在是不想跟我過了嗎？”

許菁的心臟猛地被刺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呆呆地望了他一會兒。

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陸沛恒，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是負擔，是拖累，再繼續過下去也沒意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沛恒說著，向前逼近許菁。

“如果你覺得現在的方式不喜歡，這樣的我你不能接受，如果有過不下去的想法，我們可以試著換一種方式。”

本來感情就是慢慢培養出來的。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需要很多很多磨合的時間，如果這種相處方式不行，還是可以換種方式試試。

但是許菁現在聽不下去。

滿腦子都是陸沛恒對這段婚姻的質疑和隱瞞。

盡管男人就在她眼前，費力地伸出手擁抱她，將她摟在自己懷里。她還是感覺不到親密的溫存。

“換什么方式重要嗎？”許菁回過神來，雙手抵住他的肩：“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陸沛恒臉上又浮現出她討厭的那種遲疑、欲言又止。

她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自己。

就好像，她是一個多么無理取鬧，多么不講道理的惡人。他的眼底明明滿是防備，她還是要蓄意雷池。

她是個自尊心極其強烈的女人。

哪怕關系親密，依舊還是會在此刻感到疲憊和自卑。

陸沛恒喉結滾動著，終于要說些什么。

而許菁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已經消耗到了頂點。

她輕輕推開男人，生意莫名有些堅定：“如果你沒打算說實話的話，大可以選擇不用跟我解釋。我不想聽你顧左右而言它的推辭，也不想聽到你精心編制的謊言。”

如果不是真真實實的對話，她寧可不要。

陸沛恒也感受到了。

他艱難地開口：“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我可以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

許菁驀地有些想笑。

權衡利弊的結果，竟然是種交易。

她問：“條件呢？”

陸沛恒眼神頓了一下。

在某些方面，許菁的嗅覺過于靈敏，以至于他心里的算盤，顯得格外斤斤計較。

他逼近許菁，溫柔地抱著她，沙啞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討好：“不許生氣，更不許因為生氣而離開我。并且保證，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他貼著她的耳畔，磁性的嗓音聽上去更像是情話，許菁被溫柔攻陷得有些雙腿發軟。

但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抗拒和難過。

如果，他對她隱瞞的事情會導致這么嚴重的后果。

甚至于，會威脅到他們的關系。

她不敢想，到底是什么事，比他坐擁這套房子卻騙她是租來的還要嚴重得多。

她想要的結果，或許會讓她逃離。

她無比遲疑地看著陸沛恒，男人同樣望著她。

“如果你答應我，做好心理準備想要接納我的一切，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許菁渾身僵硬，忽然退縮了。

直覺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或許不是她能接受的。

但這也不是陸沛恒隱瞞她的理由。

最親密的關系，背后竟然是個無敵巨坑。

她失望地撩開陸沛恒的手，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陌生極了，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我不能答應你什么，也不會答應，我之所以問你就僅僅只是要一個坦誠。如果你的坦誠有條件，那就不是我想要的。”

“菁菁……”

許菁沒理他，陸沛恒就這樣盯了她很久很久。

“不是所有想要的事情都能達成，我們立場不一樣，需要考慮的東西也不一樣。”

許菁頓了一下。

她覺得，確實是自己想太多了，強行把自己對婚姻的幻想強加在他身上。

人家并不是這么想的。

她以為最基本的原則和底線，在他這里就是有附加條件的城池壁壘，不許她輕易僭越。

這種不對等的衡量，在他們步入婚姻的那一刻開始就存在。

過了很久很久，她只是很輕地說：“我叫了外賣，有粥和藥，記得吃。”

然后轉身，拿上自己的東西走出家門。

隨著關門聲響起，她緩緩靠在冰冷的門板上。

一秒、兩秒、三秒……

屋子里沒有任何動靜。

許菁壓抑著心底的翻涌，頭也沒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