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宴心里的疑慮愈發凝重，抽出被抱得很緊的手臂，冷淡道：“孤馬上回來。”

“別走！”

寧宴大步闊首的走出寢宮。

他和高坎的影子映在紙窗上，高束起的玉冠由君子簪插起，在昏黃燭光下，散發著些許寒涼。

謝漾已經在思考，宮里有什么可以躲的地方了。

直覺告訴她，高坎這狗腿子一定是在說她開賭局的事！

眼看寧宴要進來。

謝漾脫掉外衣就往床上鉆，把床上蜷縮的小主嚇成驚弓之貓，化作白影彈射出窗欞，謝漾迅速閉上雙眼裝作沉沉睡去的模樣。

她其實想把自己打暈。

但她暈了，寧宴可能會遷怒紅昭和朝陽宮宮人。

帝王停在床沿，冰冷的眼神直接將準備開口的紅昭震懾住，竟然不敢上前一步，渾身煞氣哪怕努力收斂，卻還是控制不住外溢，讓謝漾都有幾分發顫，一道幾乎能將她看穿的目光落下，悅耳低磁的聲音從薄唇溢出，聽不出半點怒意，像是在閑談：“孤問你，賭局是否是你做的？”

“你若說不是，孤就信你。”

越是這般，越恐怖。

比起回答問題，謝漾更愿意接受一頓狂風暴雨的洗禮。

寧宴眼底的冰冷慢慢散去，變為失望。

他神色不變。

片刻后，決然的轉身離去。

紅昭隱隱聞到一股血腥味，似乎是從皇上袖子里傳出來的。

確定寧宴是真走了之后，紅昭才松了口氣：“嚇死我了，小姐你是沒看到剛才皇上的眼神有多恐怖，像是要殺人一樣。”

她也有點愧疚，支支吾吾道：“小姐，我覺得皇上心里還有你，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總覺得傷到了皇上的心。

看到小姐和諸葛無儔在一起時，皇上都沒流露出過這般神情。

謝漾睜開雙眼，平靜如水：“短時間他應該不會過來，去找裴楠西拿兩個人皮面具過來。”

三萬白銀，豈會讓謝漾冒險得罪寧宴。

她的最終目的是出宮。

寧宴把她看得如同犯人，幾乎每天中午都會來用膳，即便用人皮面具，難保不會露餡。

她需要讓寧宴短時間內不再踏足朝陽宮。

“好。”

屋內靜了靜，片刻后謝漾坐起來望向門口，眼底閃過片刻怔愣，旋即恢復冷靜，她準備抱小主，結果小主出去了就沒回來。

謝漾淡淡一笑。

翌日

謝漾和紅昭戴上人皮面具，易容出對方模樣，紅昭坐鎮朝陽宮，謝漾則隨裴楠西出宮。

宮外熙熙攘攘，一早是最熱鬧的時候，處處是叫賣聲。

裴楠西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個情報點，片刻后低著腦袋走出，失望和害怕寫滿杏眸，強壓住洶涌眼淚，她現在迫切需要安慰：“紅昭，你說我哥哥不會真的……真的出事了吧？”

從她到上京已經一個多月了。

哥哥一點消息都沒有。

就像是被歹人殺害，然后抹去一切痕跡般。

“不會的，你不是說你哥哥善良，經常扶摔倒的老奶奶嗎，善良的人最是福大命大。”其實禍害才遺千年。

裴楠西又振作了，鼓舞自己：“紅昭，你能借我點錢嗎？”

“要多少？”

“十萬兩。”裴楠西也有點不好意思，解釋，“他們賣了我一個消息，說我哥哥可能藏在一個地方，但是那里沒有十萬兩進不去。”

“……”

突然覺得你哥哥可能真的死了。

謝漾覺得她出門前該查黃歷的，看著裴楠西誠懇的眼神，也只能道：“我沒帶那么多錢，下次給你行嗎？”

裴楠西擔憂：“下次得五天后，這五天內哥哥不知道會不會出事……都怪我把錢全部用光了。”

她突然咬牙。

“紅昭，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很認真開口，“我等會兒去鴻臚寺借錢，進了鴻臚寺，想必就不能隨時出來，你幫我找哥哥好不好？”

她到底是王爺女兒，偷偷來大渭，鴻臚寺就算不嚴加看管，出門也會讓人跟著。

燕王那邊還瞞著女兒失蹤的事。

裴楠西眼神堅定，為了哥哥，她愿意犧牲名聲。

謝漾沉默：“自己的哥哥自己找，我去幫你借錢，朝堂上想投靠皇后的臣子還是挺多的。”

“謝謝紅昭！”裴楠西欣喜的抱住她。

謝漾走向大理寺，讓裴楠西在外面茶攤等她。

大理寺卿認出紅昭，愣了愣，揚起笑容上前：“姑娘是來找謝大人的嗎？謝大人在里面，來人，帶姑娘進去。”

正所謂寧當宰相守門漢，不做朝堂八品官。

哪怕紅昭只是個婢女，大理寺卿也不敢怠慢。

“大人，這里有送給謝大人的東西。”衙役抱著一個包袱走進來，“挑菜的劉老漢送來的。”

大理寺卿疑惑。

這劉老漢家里沒親戚當官吧，謝衍也就平時買他的菜，怎么還給謝衍送禮，難不成想把兒子塞進大理寺？

謝漾停下腳步：“我一起帶給謝大人吧。”

包袱入手，軟綿綿又有些硬，似乎是一雙鞋。

謝漾挑了挑眉。

一個老漢給阿兄送鞋？

謝漾表情怪異的走向謝衍辦公的地方，衙役恭敬退下，謝衍看到她很詫異，沉聲道：“是不是小妹出什么事了？”

他知道紅昭會定期出宮，卻從沒找過他。

今天突然上門，不怪謝衍擔憂。

“我沒事。”謝漾恢復本音，沖謝衍眨眨眼，“就是想來看看你，加上以你的名字拿點銀票出去，對了，這是賣菜的劉老漢給你的東西。”

謝衍接過包袱，臉上浮現出笑容，從放文書的柜子里取出酸梅：“你在宮里可好？孩子有沒有鬧你？我聽說女子懷孕時都會吐。”

時刻準備著，怕謝漾來時沒得吃。

謝漾心頭暖乎乎的。

她笑容燦爛的吃下酸得想立刻吐出的梅子。

她遲早會走，哥哥卻在上京，如果讓哥哥知道假孕就會成同謀。

謝衍眉眼溫柔，打開包裹，是一雙美觀舒適的錦布皮靴，鞋底由牛皮所制，布料是最好最耐穿也最柔軟的黑綢錦，針腳密集，硬扯幾下都不松，可見繡娘本領不低又用心。

包袱里還有一封信。

劉老漢給他送鞋做什么？

謝衍同樣不解。

他拆開信封，娟秀的字體潺潺道明這雙鞋是誰送的。

謝大人判案公正，晚意見大人雙鞋有損，于官面不和，特以一雙鞋報答。

連寫信都滴水不漏，怕被人劫走沒在心里道明謝意。

謝衍怔了怔。

他幫蘇晚意，是看在小妹面子上，也是為了還那日宮門之恩。

謝漾悄咪咪歪過腦袋想看，謝衍立刻把信一收，謝漾挑眉：“這么緊張做什么，莫非送給你鞋的是劉老漢的孫女？大哥你放心，你要是喜歡，我和祖母都會接受，絕對不會有半分門第之見。”

她笑嘻嘻的看了眼包袱：“年前我是不是就能有嫂子了？”

謝衍被親妹妹打趣，再儒雅的脾氣都保持不住，何況他本來就算不上多溫雅：“這是一個同僚看你哥我鞋破了個洞，怕我丟臉，才讓人送來的！”

謝漾咂咂嘴。

就沖不讓她看信這點，她就不信。

吹，你慢慢吹。

看你以后怎么圓。

“中午回不回家吃飯？”

“不回了，我還有事要辦。”謝漾朝外走去，擠眉弄眼，“別送，你要真想送可以把鞋送給我。”

謝漾被趕出大理寺。

她拿著信物去取錢，裴楠西看到十萬兩銀票，激動得臉都紅了。

“對了，你哥可能躲在哪里了？”謝漾想起這件事。

裴楠西：“摘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