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有田能說一點點日語,在他眼里,古人交流不暢,似乎很容易被自己糊弄過去。
大二那年他選修了初級日語,學著學著就發現自己的方言閩南語,尤其是漳州古早派和日本話,不管是元音音節aiueo,和一些輔音音節都相同,鼻音清濁音發音相似,甚至一些語法結構都相同。這讓他有信心改造出能唬人的日語。
“你滴名字什么滴干活?”很快他便進入了狀態。
“???”旁邊的李福蛋兒一頭霧水。
“咳咳,我對你們的扶桑語速成班已經開始了,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師生關系。有誰說說剛才我的話有什么特點?”上了十幾年的學,孫有田上起課來也是有鼻子有眼。
“額~有很多滴?”
“這位學生,你回答的很對,說扶桑語的時候就往句子里加很多滴就行了,然后就......“
“大哥,這味兒不對吧?!边€沒等孫有田說完,就有人出來打斷。
“就是,就是,咱也沒印象有這種滴滴滴的扶桑人啊。”
孫有田這才意識到這是抗日神劇的語法,學藝不精,剛開口就出了洋相。
“那怎么怎么味兒才對呢,來,你說一下自己的名字?!睂O有田也不害臊,轉變話題對向李福蛋兒。
“李福。”
“如何說話才能有扶桑味呢?發音要盡量短快,李字就快說,舌頭捋直。福呢?就別撅起你的嘴,要小口型,別用力,就像吹蠟燭一樣,切記,要小口型!”李福深知閩南話有很多nia要大張口,特意強調了一點。
“確實有點感覺了,大哥?!边@些大老粗們都在很認真地學。看來這次的教學有了進展。
“真神啊大哥,我看閻王爺勾走你的魂,是不是還得傳授你一堆本領做補償?!庇腥舜蛉さ?。
這句神神鬼鬼的話突然讓孫有田來了靈感。
“欸,你還真別說,昏迷的時候,并不是閻王爺叫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整個人就上了天庭,見到一個神仙,冒著金光,自稱是流榕上人,往我頭上一點,說是傳給我未末之術,然后我腦袋轟的一聲響,好久之后才有了意識,一下子就通曉了很多道理,這扶桑語并沒有什么可難的?!?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兄弟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面前裝神弄鬼。
有人附和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話:“大哥,那神仙還給你說什么了不?咱們兄弟在下面正要緊呢,祂可倒好,把你叫道天上,也不給俺們個交代。他可有封你點什么好處?傳授些神仙法術?”
“就是就是,這也忒不負責任了?!?
不得不說,孫有田真是個編故事的高手,一番故弄玄虛后,開口說道:“天機不可泄露,但我可以告訴兄弟們,那神仙雖沒教我法術,但這些世間之道,之后都有用的上的一天。”
孫有田這樣裝神弄鬼其實有他自己的考慮,畢竟他是假的孫有田,光靠失憶來搪塞周圍人遲早要露餡,不如用老神仙來背書,讓別人敬而遠之,不敢多問,順便還能加強下自己的威信。
這種‘奇思妙想’還是他從歷史中學到的,相傳麥哲倫每到一個東南亞小島,見到土著,就等他們聚集起來,然后朝著遠處樹上的鳥開火銃,只見槍口冒火,濃煙散去,獵物就應聲倒地,這些酋長土著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之后就把麥哲倫船隊當作是會魔法的神明來供養。
孫有田自認為自己來自更發達的現代,有能力拿他的知識來糊弄古人,再有一點,說神仙給了自己未末之術,也是為了給以后拿出超越時代的高論做鋪墊。至于為啥叫未末之術,孫有田只是覺得它好聽,而流榕上人是他名字的劉榮的諧音,這個當神仙的機會自然留給自己。
大多數人對孫有田這話并不相信,神仙話本大家也都聽過,東拉西扯誰也都會。比起神鬼,刀尖上舔血的人更相信人定勝天。大哥會說扶桑話,指不定是小六之前私下教他的。這些古人,甚至是沒讀過書的這種,也不是孫有田想的那么好糊弄。
不過也有那么一兩個迷信的兄弟信了孫有田的鬼話:“不管咋說,有神仙幫咱,咱還怕出不去這個小破籠子?”此刻無知就成了這種人的力量。
“說的對,不過現在還是要繼續扶桑語的教學,來,你說說我的名字,用我教的方法怎么說?”
“孫有田嘛……嗯……”那人一邊念叨,一邊琢磨。
孫有田,孫有田,劉榮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上身之人的名字,這也是他要從名字教學的原因,以此套出兄弟們的信息。
“上課認真聽講,應該這樣來讀……”
差不多一刻鐘的課程,孫有田便了解了兄弟們的名字,大多數弟兄們也掌握了捋直舌頭小口說話的技巧,恍惚之間黑牢里有了上日語課的感覺。
這些人其實挺聰明的,孫有田發現??赡苁且驗檫@是攸關性命的課程,這些兄弟要比孫有田大學同學聽課認真的多,悟性也都很高。聽聲音其實都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如果能上學的話,說不定這群人中還能出些舉人進士。
“那我們就進行下一個課程的學習,來講一些常用扶桑詞?!睂O有田也夠狠心,當老師不給學生復習時間,就連著趕課。
不過他也有顧慮,被投入黑牢,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不被人打擾的時間彌足珍貴,也不知道啥時候自己這群人會被官兵審判。
“如果官兵要讓你們說名字,到時候就先說瓦塔西瓦,然后加上自己名字,最好把你名字倒著說,別讓人聽出來真名?!?
“大哥,啊不,老師,咱隨便編幾個字做名字不行嗎?”
“當然可以。”孫有田對這個同學很是滿意。
“既然說到胡編亂造,你們只要掌握了怎么發音,到時候裝起來就捏著嗓子,照我教的口型來,胡說一通,越古怪越好,那官兵也聽不懂對錯。”
“那要是他們找來翻譯呢?”
這點孫有田也隱隱擔心,畢竟自己也就三腳貓功夫,而且古日語是不是和現代大不相同,他也不知道,只能硬著頭皮說:“到時候我就是貢使本人,有啥問題我來回答,你們都是仆從,只管亂說,不會寫字。”
孫有田草草結束這個話題,“我們繼續學習,當你們表達滿意,高興時候就伸出胳膊,來,跟我一起做動作。握拳,比出大拇指,然后說:吆西。”
“吆西?!鼻嗄陚冊诤诎抵腥匀还郧杀葎澲?。
“好好好,要是官兵冒犯咱們,咱們就怒目而視,罵他們,就說八嘎牙路!”
“八嘎牙路!八嘎牙路!”看來說起臟話來,人就是會更起勁。
黑牢里已經是八嘎聲一片,此起彼伏,這群青年正賣力學著孫友田的扶桑話。
不知何時,遙遠的牢門咿咿呀呀打開了。
腳步的回音淹沒在沸騰的人聲之中,提燈散發著幽幽火光正向他們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