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之外，賽莉婭一站便又是一日一夜；風霜雨露，不動分毫。

直到隔日的下午，已經站立了許久的賽莉婭才終于有了動作；嬌軀微微一晃，抖去身上的落葉，宛如天使一般，悄無聲息地升騰而起，隱沒在天際。

須臾，菲辰出現在門口處，臉上興奮之余，卻又掛著一絲略微尷尬的笑意，直直往修道院正廳走去。

步入修道院，老教士正跪在神壇下，捧著一本磚頭大小，描金繡銀的典籍，專注地祈禱著；那本從不離手的黑色書冊，卻被放在了身后。

良久，老教士停止了吟誦，轉過身，五指輕輕摩挲著那本精美華貴的書籍；他只看了菲辰一眼，便兀然問道：“如何，這煉金術可值得你學？”語氣之中，卻有著說不出的調侃。

那么直接，至于嗎？

菲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尷尬之色更濃，卻斬釘截鐵道：“學！”

老教士點點頭，又道：“那四個概念，真正的弄懂了嗎？有問題的話，也可以提出?！?

菲辰凝神了一下，除去心中雜念，才認真地將自己一晚上的收獲向老教士緩緩訴說；此刻的菲辰，對煉金術已經不再有一絲的輕視之意。

“烏洛波羅斯，首尾相銜之蛇，自我吞噬之蛇，煉金術之象征；它的確象征了煉金術的最高力量，卻不是什么包容整個世界的力量，而是煉金術之中，最核心的思想：循環與轉化。

這一條不斷生長，又不斷自我吞噬的蛇，寓意著這個世界始終是循環往復，永遠不會停止不動，因此，它也象征了“無窮”。

同時，那蛇將自己實實在在的肉身吞下，卻又在虛空之中不斷生出新的肉體，這一個思想，象征著物質與精神之間的轉化；虛實之間，精神與物質之間是共通的，煉金術師縮追求的最終力量，卻不是什么萬能的點金石，而是蘊含在一切物質之中，那偉大的自然精神。

這，才是真正的烏洛波羅斯！”

“點金石，又可稱為賢者之石，或者叫做——哲人蛋！

無論是點金石還是哲人蛋，都不是所謂‘終極的煉金產物’，而是一個跳板，一種催化劑；在煉金術中，有無數種方法可以煉出同樣的煉金產物，其中必然有一條最佳的方案；而在這最佳方案之中，起著核心作用的催化劑，通往終極煉金目標所必不可少的條件或步驟，便稱之為點金石，便是‘哲人蛋’。

點金石，將石頭煉成黃金，境界未免太俗；

我更喜歡‘哲人蛋’這種稱呼；哲人蛋，只是一個象征意義上的蛋，當煉金術師發現了哲人蛋，并將之實現之后，便能通往終極的煉金目標，便會得到智慧、真理，從此達到掌握真理的‘哲人’境界?！?

“賢者之路，更貼切的稱呼應該是‘哲人之梯’；這是一條煉金術師探索世間奧秘的道路，但是哲人之梯的稱謂，更隱晦地暗示了煉金術師探索的方向——高高在上的神靈。

最求世界永恒的真理，尋求通往上帝的道路，煉金術師，便是一群堅定攀登哲人之梯的賢人智者?！?

“煉金術的境界……之所以“等價交換”僅僅是煉金術的一種境界，而不是煉金術的準則，只因為在“等價交換”之上，還有更高一重的境界——點石成金!

如果說“等價交換”不過是華而不實的屠龍之術，那這“點石成金”，便是真正實實在在的神奇技術，是一種將最平凡，最普通的物質，變成妙用無窮之物的境界；并不僅僅是將石頭化為黃金，實際上，任何能夠將平凡事物，衍生出巨大用處的技巧，都可以稱之為‘點石成金’術！

這，才是真正的煉金術！”

“老師，昨天我莽撞了?！狈瞥嚼侠蠈崒嵉爻姓J錯誤。

昨天，菲辰根據前世的商業經驗，一鼓作氣的將“假”煉金術當做“真”煉金術，貶得一文不值，現在看來，真是無比可笑。

回想起來，菲辰還能記起昨天剛接觸到這些概念時的震驚。

烏洛波羅斯，無限循環往復的世界，這不就是現代中的宇宙循環學說嗎？點石成金，將平凡的物質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巨大用途，不知道為什么，菲辰首先想到的，是地球上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電腦！

將沙子提煉成硅晶片，做成電腦芯片……這算不算點石成金？

如果烏洛波羅斯的另一重含義，物質與精神的轉化已經被這世界的人實現的話，光是這一點，這個世界的文明層次就已經超過了前世的地球。

真讓人自卑啊……裸奔一般地穿越，沒有任何作弊手段已經夠悲哀了，居然還來到了一個超越地球的世界，讓自己來自現代的優勢無從發揮；為什么我就不能帶著一個bug般的作弊器，穿越到那些智者蠢笨如豬，強者死板如NPC，男人白癡，女人花癡的異世界呢？！

唉……

“你也不需自責?！本驮诜瞥礁袊@命衰的時候，老教士卻寬慰道：“昨天你說的那番話，也并非全無道理。其實，煉金術從誕生到現在，已經有萬年的時間；但是在前八千年間，對于煉金術的基本理解，一直停留在昨天你所知道的那些層次上，而煉金術師，也因此一直只能作為魔法師，騎士的附庸職業而存在；直到兩千年前獲得突破性的進展，才發展到你現在了解的境界。

你第一次接觸煉金術，便能一眼看穿這八千年的迷霧，雖然僅僅是看穿，并沒能突破，也已經優秀得令人難以想象了……”

“謝謝老師夸張。”菲辰頓時覺得好受了些，看來穿越者還是有一點點優勢的。

這一聲老師，讓老教士的表情更慈祥了些，他微笑道：“初次接觸真正的煉金術，你就沒有什么問題嗎？”

“呃……有兩個問題希望老師解答?！狈瞥缴晕⑺伎家幌?，便說道:“老師，真的有點石成金這種事情，能夠讓石頭變成黃金嗎？還有，煉金術師的核心價值是什么；一名煉金術大師，是一個無雙的智者，還是一名崇高的制造師？”

這第一個問題，純粹是菲辰以一個現代人立場，從科學的角度提出的疑問；雖然石頭變黃金，在理論上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實際操作中，還沒有實現過。如果老頭子立馬就掏出一個儀器來操作一番，哪怕它搞得驚天動地鬼哭神嚎之后，只變化出指甲大的黃金來，菲辰也服氣了，再不敢有一絲現代人的優勢思維。

而第二個問題，是菲辰想知道自己日后的定位；如老教士所言，自己已經是魔武廢材了，這煉金術是唯一的指望；能成為無雙的智者還好些，帝都的政治斗爭，需要貴族們親自上陣搏殺的機會應該不多的吧，自己靠著陰謀詭計，說不定還能挽救家族。

要是很不幸地成為了一名裝備制造大師……須知道，制造大師和使用大師通常都不是同一個人??！沒有穿越者專有作弊手段的自己，大概也不可能用這個魔武廢材的身軀來試試“我的神器我做主”的滋味。

想象一下吧，日后白發蒼蒼的自己，一臉煙熏火燎地從鑄造室走出來，衰老殘弱的身軀拖著一柄沉甸甸的，花了自己半輩子來煉制的神器，交給一個一臉裝逼樣的年輕人，還和藹地說道：“哦，你就是命運中注定的那個皇者，這把xxx，是我畢生的心血結晶，就交給你使用吧?！?

人家一劍在手，頓時虎目精光四射，虎軀一震，王霸之氣蓬勃而出，然后天上云涌異象，地上萬物震驚，而自己這副半只腳進了棺材的身板子還得朝他拜倒在地……

這簡直是噩夢??！

一想到成為裝備制造師之后要面對如此悲劇的人生，菲辰就臉色發青了。

“點石成金？煉金術師的核心么……”老教士看著菲辰發青的臉色，淡淡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所擔憂的；如果煉金術還停留在等價交換的階段，這點石成金自然是無法實現的，而你的擔憂，也會成為事實。但是……點石成金境界的煉金術，已經大不相同了?！?

“煉金術師的核心，是對力量的絕對掌控！

高階的魔法師或騎士，無疑擁有強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量，但這種擁有，卻不等于絕對的掌握，因為他們，也僅僅是讓自身擁有力量罷了；而一名能夠點石成金的煉金術師，不但自身擁有強大的力量，更能夠通過煉金作品，將這種力量賜予他人，這才是真正的掌控，對力量的絕對掌握！”

“小菲辰，這是我最后一次重復，你，只需要煉金術便足夠了。菲辰*奧爾維克，從來不需要魔法和斗氣！”

“力……力量……？”菲辰有點發愣，他從來沒有將煉金術師這種看起來很輔助的職業，和魔法師、騎士這些主戰職業相提并論；忽然間，菲辰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烏洛波羅斯原版圖案的時候，自己腦海深處冒出來的那條信息：

通鬼神魔法咒語自動解讀開始……

“力量！煉金術師的力量，就是通鬼神魔法咒語！是這樣嗎，老師？”菲辰激動地問道。

“真相如何，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探索。今天就到這里吧，小菲辰?！崩辖淌空f完那一番話之后，又變得意興闌珊。

他從精美的宗教典籍上隨意撕下一頁，枯瘦的五指在紙張上輕輕一抹，紙頁上的文字，頓時變成了一版密密麻麻的古怪符號。

他將書頁遞給菲辰，淡淡道：“有時間，便看一下上面的問題?！?

菲辰接過紙張，兀自有些意猶未盡，說道：“可是，老師……我還想多了解一點煉金術師的力量，你可以給我做一些示范嗎？還有點石成金的實驗，我也想觀摩一下……”

老教士聽了這話，微微抬起眼皮子，寧靜的目光稍稍看了菲辰一眼，便又垂下去，徹底專注于閱讀那黑色書冊。

菲辰正要再問，卻覺得手里一沉，低頭看去，駭得差點把眼珠子掉落地上。

手里那頁紙片，已經變成了一頁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