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旺嘆息一聲。

“還不是因為案子的事情。”

“案子？案子被皇上打回去重審，換了主審官員了，那位熊大人，跟魏大人不一樣？難道他想要再次翻案？”張凌陽問道。

“我的張道長唉，這次，查出事兒了呀。”陳旺哀怨的說道：“就是那個張柱，我看啊，這回他是活不成了。”

“怎么著？人真是他殺的？”張凌陽問道。

陳旺搖了搖頭。

“人不是他殺的，但是他也活不成了。”陳旺篤定的說道。

“因為點啥呢？難道熊大人不認同魏大人的調查結果？”

“這倒不是，熊大人和魏大人一樣，打算將這件案子如實上報，依舊判定是張福殺了他的母親，但是如今，我跟熊大人兩人，都不確定，這案子，最后是否能這樣判，畢竟，結果如何，還是需要皇上來裁定。”陳旺說道：“我們擔心的是，皇上不想讓張柱活啊。”

“何出此言啊，皇上會計較一個小人物的死活？”張凌陽更疑惑了。

身為天子，臣下查案，案情明朗，做出公正的判決，皇上應該高興才是，畢竟，這案子不復雜，跟上次不一樣，幾天就調查清楚了。

“別的可能不會計較，但是這個張柱，就不一定了，看著吧，這次熊大人在朝堂上，還是會碰一鼻子灰。”陳旺說道：“這個張柱，錦衣衛查了，他乃是夏家的仆從出身。”

“夏家？”張凌陽仔細的想了想：“夏家怎么了？”

“武宗皇帝的岳丈，皇后的娘家，夏家。”陳旺說道。

說到這里的時候，陳旺朝著外面看了一眼，看到外頭沒人，才悄悄的跟張凌陽說起了這里頭的門道。

“當今皇上是怎么繼位的，你知道吧？”陳旺問道。

張凌陽點點頭。

武宗無后，便從宗室當中選中了當今陛下入京繼承皇位。

先帝遺留之際，慈壽皇太后下發懿旨：“皇帝寢疾彌留，已迎取興獻王長子厚熜來京，嗣皇帝位，一應事務俱待嗣君至日處分。”

“嗣皇帝位”這四個字就很重要了。

當年還是興王的皇帝對右長史袁宗皋說：“遺詔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

從入京城，到繼承大統，當今皇上都在跟大臣么暗中角力。

這便是有名的“大禮議”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影響依舊在。

在早年間的這場斗爭之中，先皇的所有外戚，全都站在了當今皇上的對立面，反對皇上，這使得皇上對這幫外戚恨之入骨。

“張柱的案子，即便張柱是無辜的，陛下恐怕也想要殺雞儆猴了。”陳旺說道。

不過有一點令人欣慰的是，這事兒，不會牽連到熊大人，因為在當初那場爭斗當中，熊大人是堅定的站在陛下身邊的，也算是有功之臣。

連陳旺都看得明白，熊浹又豈能揣摩不到？

只是，熊浹還是想搏一搏。

畢竟，此事已經過去這么久了，而且，不過是夏家的一個家仆而已.......

張凌陽越來越感慨京城之復雜不是一般人能混得明白的。

普通老百姓有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達官貴人們有達官貴人們的日子。

而他自己，必定要游走于這錯從復雜的陰暗當中。

他們誰都左右不了朝堂，誰都左右不了皇帝的決定，于是，在了解了這案子的所有內情之后，張凌陽便回了鎮邪司衙門去了。

讓錢六將錦衣衛的藏書調閱出來一批，最近這段時間，張凌陽無事便一直在衙門里看書。

熊浹上朝的時候去匯報案子去了，陳旺調查完了之后，也就沒什么別的事情了，他被他老爹叮囑了好幾次，只管做好分內之事就好，別的就什么都別參與進去了。

果不其然，皇帝在重新翻閱卷宗的時候也發現了這一點。

當即，熊浹就被召見進宮，被訓斥了一頓。

最后，這案子，又發了回來，四審。

接手的是刑部侍郎許贊。

這回許贊沒讓陳旺再去調查什么了，甚至連卷宗都沒有去翻閱，他猜到了陛下的心思。

張柱必須死。

因此，這案子，最終判了張柱斬立決，張福無罪釋放，張秀英通奸張柱，杖責一百。

宮中的皇帝看到這樣的結果，還算是滿意了，但是先前審理此案的兩名官員，魏應召和熊浹也跟著倒霉了。

誰讓他們沒猜到皇帝的心思呢？

魏應召被充軍云南，而熊浹則是僥幸沒被充軍，而是被革職回家了。

當張凌陽在得知這個結果之后，心中五味雜陳。

這樣的京城.......

自己要找的人，還要找嗎？

還要留在這里嗎？

這樣一件案子，讓張凌陽徹底的看清楚了朝堂的險惡，也看清楚了山下的復雜。

坐在廳中，張凌陽半晌沉默不語。

因為權利的斗爭，又何止犧牲了一個無辜的張柱？

聽陳旺那意思，早年間犧牲的無辜之人，更多。

案子落下帷幕之后，陳旺也是唏噓，但是他早就習慣了，于是，他便來鎮邪司這邊串門，想要看看張凌陽。

畢竟，張凌陽太年輕了，又是剛下山，初接觸到這些事情，心中難免會難過。

若說破案，陳旺自認為十個自己也比不上一個張凌陽。

可是若說如何在京城中混下去，張凌陽還差得遠呢。

這都是經歷過來的。

往后時間久了，經歷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京城對于尋常人百姓來說，無非就是比別的地方繁華一些，實際上，日子也不會比別的地方好過許多。”陳旺說道：“但是對于當官的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混的好了，步步高升，混的不好了，尸骨無存，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只是萬萬沒想到，幾年前的爭斗，會延續到今天，甚至會牽連到一個家仆身上。”張凌陽露出無奈的笑容。

“宮中這是敲山震虎呢。”陳旺說道：“當初雖然是皇上壓住了朝中的大臣，但是多少人心中對此還是有微詞的，如今這事兒，正好給他們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