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樓內，慕羽天辰斜倚在貴妃榻上。

手邊的書案上放著幾本書卷和一只晶瑩剔透的酒杯。

蘇卿輕不在，樓中大小事務不能沒人定論。

哪怕自己再不想處理樓中大小瑣事，此時也不得不乖乖坐好，將之前積壓的事務都處理干凈。

“嘖，突然有點后悔讓卿輕出門了。”

慕羽天辰輕嘆一口氣，抬手執起酒杯輕抿一口。

“早知道就自己去宮里了……倒是給她尋了個清閑差事。”

“啾啾——”

窗外忽然傳來幾聲鳥鳴，一只圓潤肥美的白色信鴿穩穩當當落在窗檐上，沖著慕羽天辰歪了歪頭。

它的腳腕上綁著一小截竹筒，蹦蹦跳跳的站在主人手心。

纖細白皙的手指微動，將里面的信件勾出。

慕羽天辰大概看了一眼，起身將信鴿送回一旁的籠子里。

信紙隨手丟掉，在空中燃成灰燼。

“還得我親自出門啊……”

慕羽天辰微微嘆息，拿起一旁的斗笠戴上。

薄紗覆面，確保旁人看不清面容，她這才從窗口躍出，迅速消失在視野里。

————

“今天天氣不太好呢，灰蒙蒙的。”

沐辰汐精神好了些，可以下床走動。

幻羽抱著一株新鮮的月季進來，朝著窗邊的沐辰汐笑笑。

“陛下，一直在殿內待著也無聊，不如我扶你去花園里走走吧？”

“你瞧，開了好些花呢，若是無人觀賞，豈不可惜。”

“好，那便喚她們進來為我梳妝吧。”

幻羽一片好意，沐辰汐不忍讓她失望。

且這些日子自己臥病在床，幻羽居然一直服侍在側，幾乎是寸步不離的照顧著。

一開始沐辰汐還有些懷疑，對她處處提防。

但幻羽每日除了照顧她，便是去尋些漂亮的花回來擺在自己床頭，或是舞劍給自己看，一點都沒有想刺探些什么消息的意思。

也許自己真的疑心太重了。

沐辰汐在心底默默嘆氣，直到被幻羽摁著坐在梳妝臺前才回過神來，抬手制止她想為自己梳頭發的動作：“不必你動手，去喚宮女吧。”

“宮女梳的未必有我好看，”幻羽笑笑，“陛下放心，我在劍影門時，經常給北夜蒹葭梳妝。”

“她那會兒不喜打扮，整日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我便每天帶著胭脂水粉去她房里，提前一個時辰喊她起床，拉著她挑漂亮衣服，教她怎么涂脂抹粉。”

“陛下你前些日子也見過她，打扮的多漂亮呢。”

“所以，陛下要信我。”

說話間，幻羽將沐辰汐的手放回膝上，笑盈盈的為她梳妝。

她動作輕柔面容認真，凌亂的發絲在她指尖卻十分聽話，不多時便挽了個干凈整潔的發髻，又挑了支金釵戴上，以步搖點綴。

沐辰汐面容白凈，只需輕輕撲上一層粉，便容光煥發，瞧不出半點病態。

“好了。”幻羽拿來口脂，蘸了些在指腹。

一手扶住沐辰汐的臉頰，一手輕輕為她將淡粉的口脂涂抹均勻。

不知是習慣還是別的什么，幻羽十分自然的將剩下的口脂抹在了自己唇間。

滑膩且帶著溫度的口脂觸上唇瓣的瞬間，兩人都愣了。

按理說，女子之間共用一罐口脂都是常事。

但幻羽卻“轟”的一下燒紅了臉，從耳尖到脖頸整個人都是通紅的，手指也有些發顫，嘴唇顫抖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怎么了？”沐辰汐疑惑的望向她，伸手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頰，“好燙，不舒服嗎？”

“不……不是。”

幻羽匆忙搖頭，從腰間抽出帕子將指尖的口脂擦去，又迅速的搓了搓自己的臉頰讓溫度褪去，隨后立馬扶起沐辰汐朝外走去：“走吧陛下，我扶您出去走走。”

“誒……”沐辰汐指了指架子上的外袍，沒忍住笑道，“幻羽，我的外袍還沒穿呢。”

剛平靜下來的幻羽，“唰”一下又臉紅了。

這次紅的徹底，直接成了熟透的紅蘋果，比桌上擺著的月季花還要更紅幾分。

“我這就去拿來！”

幻羽手忙腳亂的扯下架子上的外袍，匆匆為她披上。

腰間有條織金繡花的帶子，今日不知為何，竟是幾次都沒有系好，還險些將自己的手指打結，離得幻羽頭頂冒出一層薄汗。

沐辰汐覺得有趣，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從她指尖接過腰帶。

“我自己來吧。”

“好……”

等穿戴整齊，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幻羽輕扶著沐辰汐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帶著她向外走去：“太醫說，陛下最近不宜吹風，不如去摘星閣看看？”

“前幾日我去尋夜雪，看見摘星閣修繕完畢，頂上加了幾個屏風，四周也圍了層薄紗，一點風都透不進來。”

“若還是覺得冷，我讓他們再端個暖爐上去，陛下覺得如何？”

“好，都聽你的。”

沐辰汐笑笑，轉身對著素心吩咐：“按幻羽說的去辦吧，再拿些瓜果點心，泡壺花茶送過來。”

素心領命退下。

沐辰汐和幻羽則轉身上了摘星閣。

剛走兩步，幻羽便瞥見樓梯下的陰影處堆積著一些布料：“奇怪，是工匠離開時忘了收拾嗎？”

“什么？”

沐辰汐聞聲看去，眉頭微蹙。

“那是宮女的衣服，怎么在這兒？”

直覺告訴她，這衣服不簡單。

宮內守衛森嚴，且前幾日摘星閣修繕完畢，墨傾雪親自將其上上下下探查了一番，確認沒問題后才找人搬了屏風和帷幔上去布置。

且宮中眾人都清楚，這摘星閣本就是帝王喜歡的地方，平日里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又怎會在這里留下一件宮女的衣裳。

“傾雪。”

沐辰汐聲音不大，墨傾雪的身影卻快如鬼魅，從空中翻身落下，劍尖挑起那件衣服：“陛下，這應當是從尚衣局偷出來的新衣，想來宮中已有外面的眼線，只是不知這人究竟是七大門派的，還是神秘人的。”

提起七大門派時，墨傾雪若有若無的瞥了幻羽一眼，眼底滿是警惕。

“讓暗衛加強巡邏。”

沐辰汐見了風，輕咳幾聲：“讓各宮將宮女的名冊拿出來，一一對應，如有身份不明者，即刻押入地牢，聽候發落。”

“是。”

墨傾雪領命退下，沐辰汐回頭看向幻羽，面上又是和煦的笑：“走吧，不是要上去烤果子吃？”

“好。”幻羽瞬間回神，攙扶著沐辰汐上樓。

薄紗輕揚，面前的暖爐上擱了個鐵網，幾顆晶瑩剔透的果子放置其中，被激起陣陣果香。

最近有些天涼，但坐在暖爐旁，沐辰汐只覺得整個人都暖烘烘的，一時間有些瞌睡，手撐在桌子上困倦的眨眨眼，偶爾抿一口微涼的花茶保持清醒，不讓自己直接睡過去。

幻羽興致勃勃的剝了顆果子喂給她，目光卻一直注視著外面。

離摘星閣不遠的小亭子里，坐了四個人。

除無殤殿三人外，千羽樓的副主蘇卿輕也硬融了進去。

“之前聽說夜影殿主受了重傷下落不明，如今看來，傷勢應當好的差不多了吧？”蘇卿輕手執茶杯，不動聲色的看向正在給夜雪剝葡萄的夜影。

總覺得奇怪。

雖說他和夜雪之間的相處確實像是尋常兄妹，但兩人間似乎隔了層淡淡的，說不上來的屏障。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夜影放下手里的葡萄，拿過一旁的絲帕擦了擦手，淡然道：“陛下給了我些可入藥的奇珍異草，又精心休養了許久，又有夜雪寸步不離的照顧，自然是好的快些。”

“是嗎？”蘇卿輕笑笑，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木盒，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其實此次我入宮，樓主還托我為夜影殿主帶了些東西。”

“這是凝香膏，我們樓主平日里自己也在用。”

蘇卿輕將小木盒推過去打開，露出里面淡粉色的膏體，被精心雕刻成花瓣模樣：“樓主聽聞夜影殿主傷了臉，終日以面具示人，這香膏可以養護皮膚，祛疤效果極佳。”

夜影眼神一凝，旋即笑道：“我并不在意容貌，但還是多謝你們樓主。”

“是啊，哥哥不用，不如給我？”夜雪笑著接過，放在鼻尖輕嗅，贊嘆道，“好香。我平日里練功也容易傷著自己，有了這個，我也不擔心會劃破臉了。”

“二位殿主喜歡就好。”

蘇卿輕笑道，指尖輕撫劍柄上的流蘇，眼光一轉：“其實送這份禮，我還是有些私心。”

“早就聽聞夜影殿主劍術極佳，今日恰好無事，可否向您請教一番？”

夜影與夜雪對視一眼。

君塵劍術雖說不差，但和無殤殿的身法相差甚遠，只要出手必然會被識破。

這蘇卿輕也是奇怪，似乎打定主意要探一探夜影的虛實……

“我哥哥如今受傷，身子還未好全，太醫說最好不要運轉內力。”

夜雪將自己的軟鞭擱在桌上：“雖說我這鞭子不如哥哥厲害，但在無殤殿也找不出對手，不如我陪你切磋，讓哥哥當裁判，如何？”

“能和殿主切磋，算是我的榮幸。”

蘇卿輕淺笑，笑容卻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