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被嚇壞了似的，有點茫然，又有點驚慌失措地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蘇云瑯轉過身去，拭去臉頰一抹淚光。

分裂的人格之間，是很難感受到對方存在的，雖然秦桑和秦野之間，擁有一些血緣相關的聯系，但蘇云瑯相信，秦野是真的不知道秦桑人格消失了，他的驚訝和震撼，并不是作偽的。

而她，并不想告訴他前幾天發生的事情。

從心底來講，蘇云瑯把這當成她和秦桑的秘密。

也是他們最后的秘密。

“前幾天，我，我知道秦桑不在了。”蘇云瑯艱難地控制著自己的嗓音，盡量說得平和一些，“你醒過來之后，我就更加確定了這一點。阿野……秦桑他，已經完完全全地離開我們了。”

“不可能。”秦野像個落水的大狗狗似的，狠命地哆嗦了一下，“你說什么呀，云瑯，這根本不可能。”

秦桑……哥哥他，怎么會離開他呢？

在心里，秦野拼命否認著事實，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

秦野想到自己掉落山崖之前的時光，當時的他，靈魂好像被誰擠了出去似的，記憶只停留在那一瞬。自己是怎么掉到山崖下的，身體有沒有被摔痛，最后的記憶是什么，這些，秦野統統不記得了。

他唯一的記憶，就是摔落之前，施宏強張狂又帶著點扭曲的笑容。

可是，怎么會呢？

他的記憶，怎么會消失呢？

真相漸漸浮現在他眼前，但是秦野不想接受——在掉落山崖的那一刻，秦桑搶占了身體控制權，實現了人格回歸，所以作為主人格的他，才會失去所有記憶。

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議，但又是真實發生了。

秦桑一直是強大的，他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所以挺身而出，哥哥他，又一次救了他……

而在這之前，他對他百般防范，竟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存著跟他一決高下的心思。

秦野的雙唇不斷顫抖，像生了一場大餅：“給穆子易打電話。”秦野突然抓住蘇云瑯，雙目無神地看著她，“給穆子易打電話，讓他回來，讓他快回來！”

穆子易匆匆回到了醫院。

像是早就預感到什么似的，他這回來，還專門帶著催眠用的香薰和懷表。秦野像個落水的鬼怪，雙目瘆人地看著他，穆子易剛進病房門，就被嚇了一大跳。

“哎呀我的媽呀。”穆子易夸張地叫了一聲，“復活節，扮鬼啊？”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現在不是能開玩笑的時候，蘇云瑯和秦野的神情異常沉重，穆子易小心翼翼地問：“你們……都知道了？”

時間仿佛過了一世紀那么久。

秦野淡淡地說：“到現在為止，只是猜測。所以我們讓你來，想進行一次催眠，讓你跟我體內的，我哥哥的人格對話。”

秦野的話自帶威嚴，這一次倒真的很像秦桑：“穆子易，你也很清楚。我哥哥的人格力量特別強，幾乎很容易能被誘導出來，所以，我們都很期待你的這次嘗試。”

穆子易打了個哆嗦。

秦野的架勢好像在說，假如自己給了他不滿意的結果的話，他就要把自己活吞了似的。

不過穆子易開玩笑歸開玩笑，工作起來，還是非常地認真。他點燃安神用的熏香，漸漸進入催眠程序。

“你的身體很輕，對，像一片羽毛那么輕……”

“你在一個很熟悉的房間里，有一個長長的階梯。你走上階梯，推開一扇門……”

“門里站著一個你最重要的人，告訴我，他（她）是誰？”

秦野的聲音啞了啞，道：“是云瑯。”

穆子易點了點頭，對秦桑和秦野來說，他們最重視的人都是蘇云瑯。但這個問題并不是毫無用處的，它可以證明，秦野已經進入了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問題的答案，馬上就能見分曉了。

“咳咳。”穆子易假裝咳了一聲，接著問，“那么你在房間里看到了什么？你最熟悉的地方，都有什么東西？”

秦野皺著眉沉思著，好像真的在他的思維殿堂里仔細搜尋。“有一件籃球衣，”他說，“還有一雙球鞋，明星海報，健身器材。”

蘇云瑯和穆子易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都知道，這是秦野房間里的裝扮。

穆子易接著問了很多問題，秦野的回答都異常清晰，指明了他的身份，沒有任何人格分裂的傾向。

“好，你回答得非常好。”穆子易接著往下問，“接下來，說一件你最開心的事。”

秦野臉上慢慢綻開笑容：“最開心的，就是大學時候，又一次跟瑯瑯一起去郊游。因為山里人很少，我第一次吻了她，那是我第一個吻，那么輕，像蝶翼一樣輕……”

幾乎不需要再問下去了，秦野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之前也沒有記日記的習慣，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人會知道這么私密的事。

“好，最后一個問題。”穆子易深吸一口氣，好像也掙扎了很久、醞釀了很久，“你……你是誰？”

秦野笑了。

他這一笑，是個特別輕松快樂的笑，好像穆子易的問題，是完全多此一問。“那還用說，我是秦野啊。”秦野的聲音漸漸上揚，“我還能是誰？”

催眠結束。

穆子易是個心理醫生，說實話，他還從沒體會到像今天這樣，仿佛像家屬宣布病人死亡似的糾結感。

“咳咳，瑯瑯，你也看到了，秦野的人格指向非常準確，我們有理由相信，他體內屬于秦桑的那部分，已經完全消失了。”

正在這時，秦野也從催眠中醒來。穆子易本來就覺得，面對蘇云瑯是件很煎熬的事情，所以他話不多說，簡單囑咐了幾句就告辭了，把時間和空間，重新留給秦野和蘇云瑯。

秦野很忐忑地坐在病床上。

他像只被人遺棄的小動物似的，可憐兮兮地問蘇云瑯：“剛才，你們見到我哥哥的人格了嗎？

蘇云瑯不說話。

秦野更急了，他甚至口不擇言，胡亂編造道：“哎，你別不信，剛才我好像感覺到他的人格了哎，他還跟你們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