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寶月清比古”這個靈能者的名字。不,或許我以前曾經聽過一、兩次吧!不過,就算是聽過,但這個靈能者和我平常會關心的事情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這個名字完全不存在我的記憶當中并不奇怪。
根據石倉醫生的說法,寶月清比古是目前被這個國家的人認同的少數“真正具有靈能力的人”之一。
幾年前,他身上的“特殊能力”蘇醒后,便開始到各地去解決超乎自然、超乎科學的種種困難,擁有相當的評價。靠著“特殊能力”解決問題所累積下來的名聲,如今他已成為大受歡迎的人物,想請他幫忙解決事情的人太多,所以好像不太容易請得到他。
這次驅除惡靈的行動,竟然能夠意外順利地請到他,完全是某位人士的居中斡旋之故。而這位人士就是在深泥丘醫院工作的女護士咲谷。她是一位年輕的護士,去年春天起,我也認識了她。
“聽說她和寶月氏的妹妹是高中同學。”石倉醫生說明道。
“那位姓寶月的靈能者是本地人嗎?”
“不是,聽說是東京人。咲谷在高中時代以前也住在東京,和寶月氏的妹妹是好朋友,至今都有往來,也認識那位寶月氏……”
所以,當她知道真佐木教授對那個病人也束手無策后,認為那個病人被“真正的惡靈附身”了,便居中幫忙聯絡,促成了請寶月氏為那個病人進行驅除惡靈的行動。
“那個被惡靈附身的病人的名字叫井上奈緒美。她三十四歲,未婚,和母親同住在鳶寺町。”
這樣泄漏病人的個人資料,不會有問題嗎?不過,再想一想,如果是被“真正的惡靈附身”了,那么就不算是醫學上的生病,既然不是生病,就不算是“病人”,因為不是病人,也就沒有醫生必須保守病人秘密的義務了——或許這樣想就好了。
“這個星期天寶月氏要來這里。請他來的人就是井上奈緒美的母親。寶月氏預定當天下午到井上奈緒美的家,為井上奈緒美舉行驅除惡靈的行動……”石倉醫生“唔”地停頓了一下,然后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
“怎么樣?你有興趣嗎?”
“啊……不,那個。”我模棱兩可地回應著。
于是,醫生再一次追問道:
“你不想看看正式驅除惡靈的場面嗎?”
“啊,那個,不是……可是……”
為什么要問完全是局外人的我呢?——我很難不思考這樣的問題。
“不知道這是寶月氏特有的作法,還是靈能者進行驅靈行動的一環。總之,寶月氏說驅靈的現場里,必須有完全沒有利害關系的第三者在場。基于責任,我和真佐木教授也會在場,但是,嚴格說來,我和他都不是完全無關的第三者,所以……”
“要我?”
我感到輕微的暈眩,不禁手撫著額頭,問:
“要我在場嗎?”
“就是這個意思。”
石倉醫生馬上點頭回答。
“怎么樣?不管你相不相信這種事,你都會看到難得一見的場面,不是嗎?這種事情應該足以勾起作家的興趣吧?”
“——唔,確實是。”
“星期天的下午有事嗎?”
“——沒有。”
“那么,就這么決定了。”
醫生那只沒有被眼罩遮住的右眼,又得意地笑了。
“鳶寺町離你住的地方不遠吧?詳細的情況我會在前一天再和你聯絡的……”
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告訴妻子醫生說的事情。
妻子對我說:“那是很難得的機會,你一定要去。”
根據妻子的說法,寶月清比古好像確實是一位相當被信任的靈能者,他不僅參加過電視談論靈能的節目,還出過好幾本書,也常常可以在雜志上看到他的名字。
“那個人還很年輕,才三十歲左右吧!我曾經在某本雜志上看過關于他的專訪報導。感覺上他沒有一般被稱為是靈能者的習性,所以給人的印象相當好,穿著和打扮也很平實,和普通人無異,但卻因此反而讓人覺得他很有說服力,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妻子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我刺探性地問妻子:“你覺得他是‘真的’嗎?”
結果妻子歪著頭,先說:“不知道耶。”然后又說:“聽說四年前他發生了一件從大樓的樓梯摔下來的意外災難,頭部受到重創,但是這個意外卻讓潛伏在他身體里的‘能力’覺醒了。”
“唔,好像常常能聽到這類事情。”
“他自己說了,在這之前,他沒有固定的工作,也不明白自己存在的價值,老是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還說發生從樓梯摔下來的意外時,正是對自己感到失望,幾乎生活在自暴自棄中的時期,現在回想起那個時期,情緒就會變得很低落。正因為有那么一段不振作的過去,所以他很想利用覺醒的‘能力’幫助別人,好像也不會收取額外的費用……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靈能者’,基本上他有想幫助別人的想法,就是一件好事情。”
“嗯。”我心情復雜地回應著,并且斜眼偷kui妻子的表情。
我和妻子已經結婚數年了,但是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紀實文學的“心靈現象”或“靈能者”的態度,變得這么有彈性的?以前她對超自然現象的態度,一向比我更強硬,是一個絕對否定超自然現象的人。
“——不管怎么說,重點是*****吧?”
她接著說出來的這句話,也讓我相當意外。我怎么樣都發不出音的那個奇怪的名字,她竟然和石倉醫生一樣,很自然地就說出來了。
“你知道?你知道那個惡靈還是什么邪魔什么的?”
對于我的疑問,妻子張大了眼睛反問我:
“你不知道嗎?怎么可能!”
“啊……嗯。”我不知所云地點了點頭。
于是妻子歪著頭問我:“你沒事吧?”又說:“你住在這個城市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
“那個很有名嗎?”
“不是有沒有名的問題,那是常識呀!”
“……”
“我不敢說來驅除惡靈的靈能者是不是‘真正的’靈能者,但是,我覺得那個叫井上的女人被附體的事情,一定是事實。”
“你為什么這么覺得?”
“因為以前也發生過好幾次了,不是嗎?尤其是這個地區,從很久以前就……”
妻子雖然這么說,但是我仍然一點印象也沒有,此時我又感覺到輕微的暈眩了。我忍不住甩甩頭。
“*****的真正名字,一定是從那個人的嘴巴里說出來的,‘那個東西’的正確名字原本是不被知道的,那個人很偶然地正確發出一般發不出來的音,所以……”
妻子的眼睛看著房間里天花板與墻壁的交界處,嘴里仍然緩緩地繼續述說我所不知道的“常識”。
“所以,她一定是被附體了。”
兩天后的星期五,我收到石倉醫生寄給我的電子郵件。
他在郵件里告訴我:星期天要先在深泥丘醫院集合,然后再和寶月清比古等所有人員,一起前往目的地。信件里除了通知集合的時間外,還慎重地寫上井上家的住址。
此外,醫生還寄了一個附加檔案,檔案里面搜集了問題人物——井上奈緒美的詳細個人資料。只是以觀察員的身份被邀請去參加除靈活動的我,有權利知道那么多關于個人的事情嗎?我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瀏覽了那份文件。
我的這個行為雖然可以用“作家的習性”來解釋,但說穿了其實是“好事者的本性”在作怪。事已至此,我不再推三阻四,便認真地閱讀了那份文件。那么——
那份文件的大概內容如下:
井上奈緒美,三十四歲。
本地的公立高中畢業后,只身前往東京,進入與服裝設計有關的專門學校就讀。二十歲出頭和一位比她年長的美容師結婚,但結婚不到兩年就婚姻破裂,沒有生小孩。
離婚后,她在一家經紀公司擔任活動派遣員,也是六本木一帶酒廊的紅牌小姐,那幾年做的都是使用花名的工作。
四年前她才從東京回到家鄉,并且住在現在的房子。她在本地經營小公司的父親正好在那個時候病逝了。她還有一個年長她五歲的姐姐,姐姐因為遠嫁到九州的福岡,和娘家的往來并不密切,所以奈緒美只得負起責任,和母親(現在六十六歲)生活在一起。
回到故鄉后,她遠離酒廊生意的工作,靠著父親生前的關系,受雇于本地的一家小企業,處理行政方面的工作。因為父親死后遺留下房子、土地及若千的財產,再加上母親也有老年年金,所以她們的生活并沒有因為父親逝世而發生問題。
——敘述完她上面的那些經歷后,文件里便提到她今年春天到現在為止的一些‘病況”。
奈緒美在深泥丘醫院接受了切除胃部息肉的手術,如同石倉醫生說的,手術很成功,細胞化驗的結果是良性的,術后的復原情況也很順利。可是,七月起,她開始有了奇怪的變化。
剛開始她在接受檢查時,會無意識地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并且有情緒不穩定的現象和奇怪的言行。她會毫無原因地突然放聲哭號,或突然悶不吭聲一語不發,也會突然像瘋了一樣地狂笑不已,或突然跑到洗臉臺洗頭發……總之,隨著時間的經過,她的行為也愈來愈奇怪。根據照顧她的母親的說法,她在家里的時候也是那樣,根本無法出去工作。
對她那種狀況一籌莫展的石倉醫生,只好將她介紹到Q大學醫院精神科,請那里的真佐木教授治療她的病情。但那位教授也因她的狀況“不是自己的研究領域”而放棄治療,這些和石倉醫生之前說的一樣。
無論如何,看完了上述的那些資料,我不得不開始沉思。
*****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是水妖?是水的惡靈?水的魔鬼?……被“它”附體的人,結果會如何呢?醫生們認定那是“真正的惡靈附身”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將在兩天后——星期日的下午,借著親眼目睹的經驗,體會到這些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