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宮門口的大太監搖了搖頭，端著拂塵，目視前方，須臾之間還打了一個哈欠。

從夜深人靜跪到天邊泛起了第一抹魚肚白，柳衣恒終究是支撐不住，倒在了大殿門口。

“宣——太醫。”大太監得春朗聲喊道。

眼皮微抬，施施然地回到大殿。更換了燭心，瞧見江淮起的胳膊上插了一列銀針。

楊太醫坐在榻前，連續試了幾次，江淮起都沒有醒過來。

柳衣恒被帶下去后，大殿門口安靜了許多，不過這份安靜只是片刻的，真正的暴風雨將在不久后抵達。

得春收好拂塵，步子有些急切屏退左右：“楊太醫，陛下怎么樣？”

柳宰相畢竟是三朝元老，昨夜的事情若是傳出，只怕柳家的門生第一個不愿意。

若是陛下醒著，柳家怎敢造次。

在得春殷切的目光下，楊太醫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

“陛下脈象混亂，怕是被妖氣所傷，他的五臟六腑都受到了影響，微臣還是建議是廣召天下名醫，進行診斷。”

連太醫院的首席太醫都無可奈，得春緊皺眉頭。如今天下時局尚不安穩，一旦傳出陛下重傷的消息，只怕那些不安分的人會趁機生事，甚至會入主中庭。

“臣束手無策，還望得春公公能早日拿定主意。”楊太醫作揖，看了一眼床上臉色蒼白的江淮起，默默地搖了搖頭。“陛下的情況拖不得。”

得春掂著拂塵的手都在顫抖，這后宮中雖有太后和貴妃，但他們都是柳家人。

太后和陛下的關系不好，如今不過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如果讓太后知道陛下病危，極有可能垂簾聽政，接著架空玉華宮。

思緒未散，外面就傳來了通報。

“師傅，太后娘娘帶著貴妃娘娘來看望陛下。”

小太監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淮起，眉宇間的憂色快要溢出來了。

“咳咳…”江淮起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屋子里熟悉的陳設，輕聲道：“朕回宮了嗎？”

“陛下！您終于醒了，太后娘娘和貴妃娘娘都在門口說要見您。”

得春將拂塵地放到一邊，趕忙遞上一杯溫水江淮起，臉上的愁色尚未散去。

“陛下，柳宰相在外跪了一夜，說要見您。今早暈了過去，太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就來了。”

江淮起聽完，黑色的瞳孔中掀起了暴風雨，“咳咳…你讓人把她們帶進來。”

得春欲言又止，陛下臉色蒼白，若是直接把人請進來，定會讓人瞧出端倪。

“你只管去做。”江淮起擺擺手，再次無力地靠在床上。

得春默默地退下。

很快柳太后和貴妃就被請了進來，“陛下，臣妾好想您。”

柳若言嬌嗔著上前想要摟住江淮起的胳膊，卻聽到一陣劇烈地咳嗽聲。

“咳咳…若言表妹莫要靠近朕。”

江淮起拿出了一個素凈的手帕，放在嘴邊掩住咳嗽，一抹猩紅映入眼簾，他順勢將手帕丟在了地上。

瞧見那手帕上的猩紅，柳若言嚇了一跳，前進的步伐突然停止，她卡在了床邊，遲遲不能向前邁動一步。

太后見狀無聲地靠近，總歸是比柳若言成熟穩重些。“皇兒，你這是怎么了？”

她跟江淮起并不是親母子，所以并不親厚。

“母后莫要靠近，兒臣似是感染了肺病，怕傳染了您。”

太后和柳若言果然變了臉色，江淮起的臉色和癥狀，果真和肺癆一模一樣。

若是其他病倒是無妨，但是肺癆和天花是會傳染的。

柳若言剛剛還情意濃濃，此時恨不得退避三舍。

“母后，咳咳…兒臣近日不能早朝，朝中之事就有勞您和九弟了。咳咳…”

江淮起仿若交代后事，太后的雙手交疊放在腹前，眼珠子快速轉動了一圈，很快無奈道：“皇兒，你好歇養，朝中的事情就交給母后。”

只字不提九王爺。

達成目的，太后和貴妃很快就離去。送走了二人，得春匆匆上前。

“陛下，柳家狼子野心，早已經想要篡位奪權，您怎可再給他們機會！”得春憂心忡忡，不安地看了一眼窗外。

“無妨，你盡快讓人把九弟尋回，咳咳…”

江淮起整個身子向下滑，得春立刻上前扶著他，為他掖好被角。

“去把朔西和戴春風叫來。”

江淮起依稀之間記得是陶枝護送他們離開，不知道那個蠢女人怎么樣了。

片刻后，朔西和戴春風站在大殿上，兩人的背后驚出一身冷汗，擔心被陛下責怪。

“那個女人呢？”江淮起躺在床上虛弱地開口，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朔西看了一眼戴春風，后者的頭上也是冒出了一排冷汗，兩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啟稟陛下，我們在妖市門口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陶枝姑娘。您的傷勢嚴重，我們不敢在外面逗留，便提前回宮…”

最后幾個字朔西是顫抖著說完，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不敢去看江淮起的眼睛。

“你們把她丟下了？”江淮起的腦海中浮現了陶枝的音容，一想到她被兩個妖兵追捕，他就放心不下。

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但是下一秒卻因腿腳無力倒在床上。

得春下意識地去扶江淮起起，不過腦海中卻記住了陶枝的名字。

皇上極少會出現情緒波動，更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失態，得春愈發對那位名叫陶枝的姑娘感到好奇。

“陛下，您現在可不興動。若是想要找那位陶枝姑娘，我現在就安排人手去尋。”

“咳......”

得春把江淮起重新扶到床上，用手輕撫他的后背，想要幫他順順氣。

“不必，先派人盯好柳家人。”

如今朝中人心不穩，柳家勢利盤根錯節，若是讓人知道他要找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更會給她招來麻煩。

江淮起悠悠地嘆息，肚子痛得格外厲害，他做了幾個深呼吸，默默忍受。

“你們都出去，讓朕歇息片刻。”

他翻了一個身，眉頭緊鎖著，片刻后合上眼小憩。

江州城。

“阿嚏......”

陶枝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似乎有人在念叨她。

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汗。一套棍法舞完，她倒是覺得體內有一股力量在涌動。

“小白，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救出你祖奶奶。”陶枝覺得自己現在很厲害，一個打十個完全不是問題。

“就你這水平，只怕還沒有摸到人家的門，就被打趴下了。”

許隨如幽靈般出現，他靠在門邊沒有進去，看向陶枝的眼神多了幾分不自然。

“你怎么會在這里？未經允許闖入別人的房間......”

“我沒有進去，只是把你門打開了。”

許隨的確是站在門口，沒有跨過那條線。他的身上還帶著風霜，似乎剛剛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陶枝極度無語，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一根筋的人？

面對陰魂不散的許隨，陶枝氣得快要暴走：“你這個人有完沒完？”

“我剛剛打探到了一些消息，關于玄武城的那個惡霸。”

許隨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他雙手環胸，手中持劍靠在墻邊，偶爾會看陶枝一眼，但是眼神絕不逗留，生怕再次冒犯了她。

回想起剛剛陶枝的彪悍樣，又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陶枝踢開板凳，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斜睨著許隨：“你怎么會突然那么好心？”

許隨一臉正色：“因為我需要貓靈的心頭血，去救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你心上人？”陶枝不假思索地接話。

許隨靠在墻上，陰影打在他的側臉，襯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

“那你有沒有想過貓靈的命也是命？”陶枝憤憤道，“如果你抽了小白的心頭血，他的功力就會倒退幾百年！甚至會變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貓，再也不是精怪了！”

她不甘心，繼續道：“對你而言，貓靈只是只妖精，你可以隨隨便便取走他們身上的東西。但是對我來說，他是我的朋友，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到他的。”

“我也是無可奈何。”許隨微抬起頭來，目光沉凝而堅定：“既然如此——”

長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許隨眸色冰冷。

“住手！”小白跳上了桌子，制止了這場鬧劇。

“你要多少心頭血。”小白看向許隨，問他的條件。

許隨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愣怔之余回答：“一滴就可以。”

小白轉動著藍寶石眼睛思索著，最后說道：“我同意，但是你必須先幫我救出祖奶奶。事成之后，我給你一滴心頭血，咱們可以建立契約為證。”

“小白！”陶枝驚呼道。

“沒事，一滴心頭血要不了我的命。枝枝，你不用太擔心。”

聽到小白的保證，陶枝松了一口氣，她最擔心小白為了她委曲求全。

白字黑字立下契約，契約的尾部印有小白的貓爪和許隨的指紋。

契約雙方各持一份，若單方面撕毀條約，約定都算失效。

“我剛剛去了趟玄武城打探了消息。那個惡霸就叫程勇，他并不是普通人，他是玄武城首富李家的上門女婿，但是不久前，李家老爺子和李家小姐意外身亡，他便繼承了李家的財富，成了玄武城的新首富。”

這些都是許隨從其他捉妖師那里了解到的。得知這惡霸就是打傷自己師傅的程勇，許隨心中憤恨不已，默默和陶枝小白他們站成一線。

陶枝聽后吐槽：“鳳凰男上位，八成是他害死了他的岳父和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