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幾乎是一陣風般地跑進了云府，一路暢通無阻。

就連掃地的下人們也只感覺到了一陣大風刮過，刺得人臉生疼，一轉眼就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一切又都煙消云散了。

沉碧十分熟練地一把推開了陳連成書房的大門，只聽到一聲沉重的“嘎吱”，還在書房奮筆疾書的陳連成頓時警惕地抬起頭來。

見到是沉碧，便停了筆，臉色不怎么好地斥責道：“做什么呢？作為將軍府的嫡女，還如此沒有規矩！”

沉碧又一把將門緊緊地關上了，一步一步走到了陳連成的面前。

“我的確是沒規矩！只是……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是將軍府的嫡女？”沉碧神色冷凝，眼神銳利，盯著陳連成的那種熾熱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看透。

陳連成聞言一愣，隨即眉頭緊蹙：“沉碧，你在胡說些什么呢！你不是將軍府的嫡女，還有誰能稱是？我看你今天是得了什么病，病糊涂了吧！”

“我沒有得病。我清醒得很。”沉碧的語氣開始咄咄逼人起來，“我只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父親——”

“我，和木璃雅，到底是什么關系？！”沉碧振聾發聵的質問聲，讓陳連成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手也狠狠地一抖，毛筆跌落在桌面上，濺起了蘊涵的墨汁都滴灑了出來，在潔白的紙面上清晰地噴出了幾粒大小不一的小墨珠。

陳連成瞪大了眼睛，眼色有些飄忽，有些復雜，卻又有些釋然：“你……你知道多少？”

“你不用知道我知道多少！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全部、一字不漏地告訴我！”沉碧眸光深沉地盯著他，那樣堅定的神情又讓陳連成一陣恍惚，接著就聽見沉碧又語氣不好地補充了一句，“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陳連成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那個秘密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他是再也瞞不下去了，而且就算他不說，如今的沉碧也有能力自己去調查清楚，那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沒有意義了啊！就讓幾十年前所有深藏于自己心底里的秘密重見天日吧！

他神色十分恭敬地站了起來，雙腿一曲，竟直直跪了下去，叩拜了一句苦澀的：“參見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沉碧此刻的心竟然是無比的平靜，她十分泰然自若地坐到了側面的一把大椅子上，然后慢慢地朝著陳連成抬了抬手。

“現在可以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本宮了吧。”沉碧威嚴的目光好似要將陳連成看得無處遁形，讓他仿佛看到了從前那個美麗而又威嚴的女子。

陳連成慢慢地站起，拂去了前膝的微塵，緩緩講述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木璃雅的少女時光，驚艷了歲月，也讓帝都的貴族子弟們爭相求娶。那時候的陳連成也是個英俊的少年，喜歡上木璃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別人不知道的是，陳連成和木璃雅之間也是有一段感情的。俊男美女墜入愛河，那是一段深藏在他心里的最美好的時光。可惜那時候的他不懂珍惜，覺得男人三妻四妾十分正常，便在和璃雅戀愛的時候，又和另一個女子搞曖昧。

以璃雅的驕傲又怎么能夠忍受這樣的事情？再如何喜歡，要是遭到了背叛，她寧可忍痛放棄，也決不再繼續揮霍自己的尊嚴！

陳連成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也不能明白她的固執，甚至還恨上了木璃雅，覺得是那是她的借口，只是因為她不喜歡自己了，所以才拿這個理由來搪塞他。看看她轉頭就嫁給了皇上，做她的后宮第一寵妃，她哪有一點考慮過自己的感受？于是他賭氣之下，就向皇上求娶了璃雅的丫鬟小崔，作為自己的大夫人。

璃雅和小崔的感情很好，兩人是以姐妹相稱的。所以璃雅偶爾也會來將軍府探望她。

那時候璃雅和小崔同時懷了身孕，實際上恰好那時候璃雅在將軍府里小住了幾天，卻就在某一天，忽然感到腹痛難忍，要生孩子了。

接生的婆婆很快就到了，就連皇上得知了消息，都要急急忙忙從宮里頭趕來探望。

陳連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宮里的德妃曾經找過他，要讓他幫忙除掉淑妃，他沒有同意。但是現在，他的嫉妒和不甘之心瘋狂生長，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給小崔喂了藥使其早產，并從木璃雅的手中搶走了那個孩子……

到現在他也無法忘記璃雅那時候的眼神，那樣的透徹、清明，卻又自嘲、輕蔑，她就那樣沉默著看著他抱走了自己的孩子，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一絲的反抗，只是低低地說了一句：“你欠我的。”

然后，璃雅就臉色蒼白地斷了氣。而她的身邊則被陳連成放上了另外一個女嬰，這個女嬰就是現在的流云公主，實際上她就是將軍府那個死去的大夫人的女兒，而小崔因為提前生產導致氣血不順，也在這場劫難中不幸去世。

陳連成那時候并不明白璃雅的那句“你欠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現在他明白了。

看到了眼前幾乎和她長得一模一樣，連性格都是如此相似的倔強的沉碧，他忽然有些懂了。

懂了一種叫做虧欠的東西。

他放養了沉碧這么多年，冷眼旁觀著別人對她的欺負，卻也在怒其不爭，覺得她不配是璃雅的孩子。可是歸來后的沉碧，卻又那么吸引人的目光，讓他一次次地想起了那時候的璃雅。

他知道了，一切都是他的嫉妒心和愚蠢的自尊心在作祟。

實際上，璃雅并不虧欠他什么，甚至在她死前，都沒有怪過自己，以她的聰慧，早就知道自己抱走了她的孩子是想要做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沒有說。

終究是自己的自私虧欠了璃雅！而這個道理，陳連成如今才明白！

沉碧的雙手緊緊地握了起來，幾乎想掐死陳連成，他怎么忍心，在一個將死之人面前奪走她的孩子！

木璃雅，原來她就是自己的母親！

怪不得自己體內一直被封印著那樣絕世強大的武功，想必是璃雅預知到了自己即將死亡，在最后的關頭把自己的畢生絕學都封印在了她的孩子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