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林孤臣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展開，他本來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個下馬威套餐了，沒想到對方還挺客氣。

“里邊兒請。”

那門房熱情地在前面領路。

林孤臣跟著走進去，只見這里的亭臺樓閣規格很高，幾乎趕得上總辦，但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仔細觀察了一番就發現了原因。

這里的屋舍雖然精致，但缺乏維護保養，就造成了一種奢華之中帶著破敗的樣子。院中花草疏于打理，池里的鯉魚全都臃腫不堪，顯然只知道喂，又不甚在意。

林孤臣不是來享受生活的，他只想著盡快完成薛管家交代的任務，于是不再關注這些環境，跟著門房走到了園林西側的一棟小院。

“這邊就是咱們角山分院的核算房了，我就不進去了，您去跟他們說一聲就成。”

門房說完，也不等回應就退了出去。

林孤臣感覺很是怪異，但來不及阻攔，那門房已經一溜煙兒地退走了。

他轉過頭來，掃了一眼和外面一樣奢華破敗的院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院里只有一間房開著門，他走上前去，看到房間里有幾個年輕賬房在摸魚，一個在逗弄籠子里的鸚鵡，一個抱著茶碗哼哼著什么勾欄里的曲調，還有兩三個在另一邊耍錢。

林孤臣在門上敲了三下，等到眾人都抬起頭之后，才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新來的主事，我姓.....”

“林主事！”

玩鳥的那個人熱情地上前來迎，“久仰久仰。”

林孤臣沖他拱了拱手：“敢問哪位是孫總管？”

孫總管叫孫贛，是角山制藥院核算房的話事人，原則上由他負責對接。

然而這個玩鳥的卻笑著搖頭道：“孫總管有事外出，近幾日都不在院里，在下錢留溫，您有什么事招呼我就行了。林主事，您剛到，要不先帶您去住處安頓，然后咱們置備些酒菜，給您接風洗塵，差事嘛，明日再說如何？”

林孤臣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

錢留溫殷勤地帶路，在這座山頂大院的后方找到了一片建筑。

“您別嫌棄，咱們角山是偏僻之所，條件自然比不得內務府精致。”

林孤臣看了一眼面前的小院，里面有兩間房，一起居，一灶房，算起來是相當簡陋，但比原來住的地方要寬松不少。

“這地方挺好，多謝。”

錢留溫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因為這地方是特意選出來的劣等住所，然而這新來的主事卻沒有任何表示，甚至看起來還挺高興。

“嗯，看起來挺軟弱的，脾氣不壞。”

他在心里暗自下了個結論，根本沒想到林孤臣是真挺高興。

稍微收拾了一下，林孤臣鎖好門，又跟核算房的五人一起喝了一頓。

這倒不是他貪杯好吃，而是在酒桌上最容易收集信息，這看起來是一頓接風洗塵的宴席，其實是他這次來角山的第一場戰役。

令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原本他以為這幫人會對自己嚴防死守，不肯輕易露出破綻，后來卻發現他們壓根沒怎么在意自己，三杯過后就開始互相灌，看架勢根本不像來給自己接風，倒更像是借個機會公款吃喝來的。

林孤臣當然不會阻攔，反而很快就融入進去，畢竟酒桌上是最容易交朋友的，雖然是酒肉朋友。

等到所有人都眼神迷離之后，刻意控制著節奏的林孤臣才開始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還真讓他套出了東西。

“林兄弟，你.....你也別難受，雖然是被趕出來的，但和你原來那里相比，咱們這兒才是好地方，呆久了你就知道了，外面哪有山里自在。”錢留溫和他勾肩搭背地說道。

這時候，林孤臣大致也明白了，老薛的計策果然奏效，這些人只知道自己被打了五鞭，然后又明升暗降到了角山里，根本沒有太多提防。

第二天一早，他按時到了核算房。

過了一個晚上，酒桌上的熟絡消散了不少，幾個原住民又開始逗鳥的逗鳥，打牌的打牌。

錢留溫笑瞇瞇地上前說道：“林主事，這張就是你的桌子。”

林孤臣點了點頭，然后又有些茫然：“那我.....應該干什么？”

錢留溫笑容不減：“瞧這話問的，你是主事，當然是你說了算，怎么還問起我來了，不過.....小林啊，我年長一些，就直說了，過幾日總管回來，肯定希望看到賬務照常處理過去。”

林孤臣猛地一抬頭，終于明白了這幫人的算盤。

核算房里五個人，姓氏全都逃不出趙錢孫李，早就是抱成一團的。

相比之下，他是個外來者，而且是沒有靠山受到貶謫的外來者，所以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一切活都交給這個外人來干，他們就好繼續玩鳥了。

此時，圖窮匕見的錢留溫依然在笑，只是一雙眼睛里沒有任何笑意，仿佛昨天晚上勾肩搭背的不是他一樣。

耍錢的三人坐在桌邊，看起來還在下注，其實豎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如果這時候，那個倒霉的外來者敢表達什么不愿或者不滿，他們不介意合起伙來讓他明白一下角山是個什么地方。

面對這樣的陣仗，林孤臣自然是....

高興極了。

他最擔心的是這幫人把他排擠在外，不讓他接觸任何東西，這樣一來調查取證的難度就太大了。

而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這幫人居然主動把一切事務都交給林孤臣來做，這在他看來等同于自首行為。

“請問一下，賬本在何處？”

錢留溫的笑容立刻變得真摯了不少，心道這小子還挺懂事，于是又帶著他介紹了一番核算房里面的布局。

等到林孤臣對這里的狀況全部掌握之后，他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這事情并不麻煩，藥場的主要業務就是養殖一些可以人工培育的靈藥，賬面的事情也簡單，他一個人綽綽有余。

經過一天的努力，林孤臣發現了一個問題。

賬面上是真干凈。

他知道，這里的事情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了結了。

等到下工時間，一聲鈴響，林孤臣合上了手里的賬本。

“走吧林主事，吃飯去。”

幾個打了半天牌，又睡了一下午的人招呼道。他們對任勞任怨的新主事很滿意，都覺得有這人在，以后的日子就輕松了。

林孤臣很清楚他們心里的小九九，他也不在意，跟著去吃了頓飯，然后就返回自己的住所，他袖子里藏著今天一天工作的小抄，還需要晚上整理消化一下。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拿鑰匙正準備往鎖里捅，突然發現那鎖是開著的。

這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出現在本應空無一人的身后院中。

“我來教你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