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嬈的妹妹縮在她懷里，自從家里出事后，她已經(jīng)一個月沒睡過好覺了。

妹妹小聲問道：“這是去哪的路？”

謝嬈也如驚弓之鳥般，這路越來越偏，不像是去城中。

“我不是下人，也不替什么大人做事?！膘秤⒌穆曇繇懫穑爸暗脑挾际球_那廝的，你們不必擔(dān)心。我家住在村里，馬上就要到了。”

謝嬈一驚，沒想到斐英竟有這樣的膽識。

等牛車停在一茅草屋面前，謝嬈更驚訝了。

“我回來了。”斐英朝里面喊道，隨后便有一對母女出來相迎。

謝嬈見女人長得小家碧玉，那孩子也是，眉眼間秀氣精致。

云小靈也看到了謝嬈，不由愣住。一大堆猜測涌上心頭，一旁的小安已一臉敵意地看著她們，朝斐英問道。

“她們兩個是誰？為什么會跟你一起回來？”

“沒大沒小。怎么又不叫爹？”斐英拍了拍她頭，說道：“她們兩個是我從人伢子那買的。當(dāng)時有個男的要將她們賣到青樓，我看不下去就出手了?！?

云小靈松了口氣，忙上來牽過謝嬈的手，“快跟我進屋坐去?！?

看著云小靈柔柔的笑，謝嬈也不由得勾起唇，姐妹兩個跟著她進去了。

小安還不依不饒地圍在斐英身旁，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我還以為是你的相好！真是嚇?biāo)牢伊?！?

“從哪學(xué)來的詞，不害臊。”斐英正搬著東西，“你爹我潔身自好，從不沾花惹草。不要把你爹想的這么壞，誤會我?guī)状瘟耍俊?

小安吐了吐舌頭，調(diào)皮道：“還不是你前科太多了，不怪我把你想壞?！?

“小鬼頭?！膘秤⒁娦“材懽釉絹碓酱罅?，跟她相處起來也很輕松，心下高興。

父女兩個進了屋，云小靈正跟謝嬈說話。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了？”

謝嬈捧著碗，答道：“我叫謝嬈，今年十六。這是我妹妹謝宓，年十四。”

云小靈細看了看她的臉，眉眼如畫，杏臉桃腮，極為標(biāo)致的姑娘。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你們?yōu)槭裁磿毁u給人伢子？”

謝嬈正喝了口水，她略一思索，答道：“我與妹妹本是京城大戶人家里的家生奴婢。后來府里遭了事，我們姐妹兩個也被賣了?！?

“原是這樣。”云小靈沒有多想，心疼的看著她們，說道：“京城離我們這路途遙遠，你們真是受苦了?！?

謝嬈鼻頭一酸，看著她善意柔和的面孔，不由得想到自己的長姐。

長姐…想到慘死獄中的姐姐，謝嬈終是沒忍住，掩面而泣。

姐姐一哭，謝宓也跟著哭了起來。

斐英嘆了口氣，道：“哭吧，發(fā)泄完情緒會痛快些。”

她又朝小靈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兩人來到灶臺前，斐英說道：“昨日不是說了，教你做雞蛋面?！?

云小靈嗯了一聲，“我記得的?！?

看著斐英熟練揉面的樣子，云小靈則有些手忙腳亂。

“別急，你水不要倒那么多?！彼p聲說道，一邊走到云小靈身旁，“像這樣，一邊倒，一邊拿筷子攪?！?

云小靈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有些臉紅。

斐英指導(dǎo)云小靈揉好了面，繼續(xù)教了下去。

謝嬈姐妹兩個也止住哭了，好奇的看著他們。

正巧云小靈不小心把面扯斷，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不敢看斐英。

斐英則耐心的將問題指出，鼓勵道：“沒事，第一次都是這樣，你已經(jīng)很棒了。

謝嬈覺得自己磕到了。?

晚飯是雞蛋面，每人一碗。飯桌本來就小，斐英便將位置讓給謝嬈姐妹，自己端著碗站著吃。

謝嬈連忙站了起來，說道：“郎君把我們姐妹買下，我們便是你們家的奴婢。主人家賞我們一口飯吃，便是天大的恩賜。別的再不敢想?！?

斐英擺擺手，“我救你們是因為看不慣那個夏流的做派。我們一家人不會把你們當(dāng)作奴婢，往后待你們就跟親人一樣?！?

云小靈也笑著點頭，將謝嬈按到座位上，道：“你若愿意，以后便喚我一聲姐姐?！?

謝嬈看著她跟長姐一樣溫柔的笑容，心中酸澀，輕聲叫了句阿姐。

小安也湊過去牽起謝宓的手，“那你就是我的姐姐咯。對了，娘，那謝宓的姐姐是你的妹妹，我要叫她什么呀？”

斐英笑道：“笨，你要人家叫姨媽?！?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謝嬈笑著笑著又想哭了。

斐英見狀忙扯開話題，“對了，今天給你們買了幾匹布回來做衣裳。待會吃完飯去看看喜不喜歡。”

小安第一個歡呼起來，她拍著手說道：“有新衣服穿啦。爹，姨媽跟姐姐她們也有嗎？”

“當(dāng)然有啊。讓你娘給她們量量尺寸，每人一件?！?

她們也有…謝嬈抿起唇，看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面，眼眶濕潤。這一個月來，她與妹妹饑寒交迫，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吃上過一頓熱飯。

吃完晚飯，小安拉著謝宓去外面給牛喂草。

屋里的云小靈跟謝嬈正在看料子。

都是棉布，摸起來柔軟舒適。顏色也好看，一匹鵝黃的，一匹湘色的，還有樣石榴紅的。

“哎呀，真漂亮。”云小靈看了眼斐英，笑著說道。

斐英正在洗碗，聞言抬起頭，道：“我看那石榴紅的就很適合你，你皮膚白，穿上更漂亮了。”

云小靈臉一紅，“我都當(dāng)媽的人了，穿這個要被人笑話。還是給阿嬈跟小宓做吧，她們年紀輕，穿這個正合適?！?

“誰敢笑話你。我打她去?！膘秤⒋蛉さ?。

謝嬈捂嘴輕笑，附和道：“阿姐管她們做什么，當(dāng)媽了又怎樣，只管穿就是了。我與小宓不喜歡穿這些亮色，倒是那鵝黃的還不錯?！?

“你們兩個人真是的?！痹菩§`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過我的針線不好，怕糟蹋了這樣好的東西?！?

謝嬈便道：“阿姐不必擔(dān)心，我自小便學(xué)女紅，雖然談不上有多出色，做做衣裳倒也夠了?！?

云小靈知道是自謙之語，兩人相視一笑，做起針線來。

而小安兩人正給牛喂草呢，那牛愜意地嚼著，尾巴一甩一甩的趕蚊子。

遠遠的走過來一老人，正是孫老娘來還碗了。

“這是哪家的丫頭？”她看到一旁的小宓，朝孫女問道。

小安抬起頭，見到孫老娘跟見了鬼一樣，忙拉起小宓回屋去了。

“死丫頭！”孫老娘在后面罵了一聲，心中古怪。

“你們兩個怎么了，冒冒失失的跑進來？”斐英碗洗的差不多了，見到小安緊張的樣子便問道。

小安喘著氣，說：“奶，俺奶奶。你娘她來了！”

“俺來怎么了！”孫老娘正好進屋，一眼便看到云小靈旁邊的姑娘。轉(zhuǎn)過頭去，便見到自己的兒子在洗碗。

孫老娘立刻火冒三丈，朝著云小靈便開火道：“你這偷懶的死蹄子，讓俺兒子伺候你們，給你們洗碗！你在這邊好挺尸，娶你回家是讓你享福來了！”

云小靈忙站了起來，謝嬈姐妹兩個不知所措地看著老婦人。

“俺兒子一個大男人，竟叫你給治住了！你別得意，俺兒子脾氣好，俺卻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團！”

孫老娘炮語連珠，將云小靈罵了個狗血淋頭：“沒分家之前裝的老老實實，現(xiàn)在一分家你狐貍尾巴就露了出來懶得裝了是吧！俺就知道你是個什么貨色，正所謂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真是下作的娼婦！”

這話太難聽，謝嬈皺起眉，說道：“老太太也讓人分辯幾句才是，上來便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阿姐她為人和善可親，哪里就…”

話還沒說完，孫老娘又開火了：“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云小靈還有妹妹，她家里人當(dāng)初問我們斐家了二十兩的彩禮給她弟弟念書去了。哪里又冒出來個妹妹！”

斐英忙過來拉住孫老娘，將她半推半扯的拉出屋去了。

“娘你錯怪小靈了，是我自己要洗的?！?

孫老娘兩眼一瞪，道：“你替她洗碗做什么！”

“兒子體貼媳婦不行？況且當(dāng)初兒子病重，是小靈用嫁妝請的郎中。”

孫老娘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知道體貼媳婦了，可別忘記了我這個娘！”

斐英忙笑道：“哪能忘記娘呢，這不昨天還叫小靈她們給您送東西來了?！?

“說起這個俺就來氣。英兒你這花錢大手大腳的習(xí)慣怎么就改不掉呢！娘前腳給你那六十兩，你后腳就又買肉又買牛的。不知道節(jié)省一點！”

“娘，這錢是兒子自己賺的。這肉買來也是孝順娘的，別說肉了，便是娘要那天上的星星，兒子也得找梯子去摘下來給娘啊?！?

孫老娘忍不住笑出聲來，氣消了不少。

“你別油嘴滑舌！哪怕是你現(xiàn)在能賺錢了，也得節(jié)約，知不知道？娘不需要你拿這些來孝順，你只要自己把身體照顧好，娘便一萬個開心了?！?

斐英忙順著說道：“兒子省得了。娘下次可別這么劈頭蓋臉的罵小靈了?！?

“我罵她怎么了？我是她婆婆！婆婆教訓(xùn)媳婦天經(jīng)地義！”孫老娘又瞪起眼睛來了，“還有那個什么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有這么個妹妹？”

斐英扯了個謊，“是她娘家舅舅的女兒，嫁到外地去了，這些天回來探親?！?

“原來是這樣。別是來打秋風(fēng)的，快把她打發(fā)走?！睂O老娘說道。

斐英又是順著她的話一頓哄，終于將人送走了。

待她回到屋，便見到云小靈紅著眼框站著。

“三郎，是我的錯。婆婆說的對，我不該讓你洗碗的?！?

斐英頓時頭大，剛哄好一個，另一個又哭了。

“怎么能怪你，本來就是我自己要洗的，況且你跟謝嬈兩個不是在做針線活來著?！?

謝嬈也絞著手指，一臉愧疚道：“阿姐別傷心了，都是嬈兒的錯。我作為奴婢，卻沒有身為奴婢的自覺，你們要怪就怪我吧。”

云小靈忙握住她的手，勸道：“都說了你不是我們家的奴婢，你是我的妹妹。別再將奴婢掛在嘴上了，不然我就不認你了?！?

斐英也在一旁說道：“你們兩個姐姐長妹妹短的好不親熱，我倒不用勸了。以后你們兩個過日子足夠?！?

姐妹兩個聞言噗嗤一笑，不再計較剛剛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