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汽車人，變形出發

大概是1989年吳工剛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變形金剛》席卷了神州大地。父母去上海出差，帶回了兩本根據動畫片臨摹的小畫冊。什么是臨摹小畫冊呢？這大概是當時一些出版社的獨創，他們根據動畫片內容，自己依樣畫葫蘆地臨摹上一遍編成繪本。幾十頁的畫工粗糙的畫冊，吳工卻一直舍不得看完，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才一點點地看完。想來小時候的吳工就具有了極強的憂患意識。后來毗鄰的安徽電視臺也緊隨上海開始播放《變形金剛》動畫片了，每周六晚上8點播出一集。那時候沒有有線電視，周六就像過節一樣，年少的吳工老早就等在電視機前。但畢竟南京安徽相距百里，電視信號弱，只能倚仗吳工老父親不斷地調整著天線角度，讓吳工在一片雪花中依稀拼湊出擎天柱大哥的模樣。

不久以后便有了進口的變形金剛玩具，吳工清楚地記得一個擎天柱要108元。1989年父母一個月的工資才36塊，所以吳工知道買個擎天柱就好像語文數學要考雙百一樣可能性為零。每個周末，年少的吳工都要去玩具柜臺佇立十幾分鐘，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撫玩它一百遍。

終于有一天，老天被感動了。期末考試吳工考了兩個95分，父母對吳工這次超水平發揮也很滿意，就把獎勵標準打了95折，同意買一個變形金剛，不過要求不能超過五十元錢。吳工大喜過望，急急忙忙跑到玩具店，可面對琳瑯滿目的金剛們，竟不知道挑哪一個好了。那個年代的玩具工藝水準不能和現在同日而語，這些金剛們有的是面目模糊，口眼難辨；有的從腰部以下就是一個整體，只是敷衍地貼了兩張貼紙，權作雙腿。老實說，五十元以下的變形金剛都難以符合吳工心中的美學標準。最后吳工在一個不起眼的貨架上，發現了一個面目清秀、雙腿能分開的“變形金剛”，在它包裝盒上還畫著變形的三種形態！就是它了！吳工終于做出了決定。捧著這件來之不易的玩具，吳工兩眼放光，但是余光中仿佛瞥到母親正努力地和店員講著價……

這份喜悅并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吳工在變形金剛領域的深入研究，吳工發現自己所買的并不是正宗金剛，而是一部名為“電擊戰隊Changeman”的日本特攝電視劇中的機器人。懊惱、悔恨漸漸占滿了心頭，就像漁夫和金魚的故事一樣，吳工知道自己已經用光了所有的機會，沒辦法回頭了。

半年后，外公外婆去香港省親。吳工從小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感情深厚。外婆臨行前悄悄向吳工許諾，從香港帶一個真正的變形金剛回來，不帶任何附加條件。吳工覺得峰回路轉，又有希望能請到擎天柱回家了。不過興奮之余陷入了沉思，萬一外婆買錯怎么辦呢？吳工想到了汽車人和霸天虎的標志，讓外婆認準標志，按圖索驥總不會錯了！變形金剛動畫片一集有20分鐘，中間大概有2~3次轉場的時候會出現變形金剛的標志，持續時間只有2~3秒。于是吳工蹲在電視機前，拿了紙筆，緊盯著屏幕一閃而過的標志進行速寫。足足看了好幾集，才把一個汽車人的標志描繪完整。在外婆臨行前，吳工鄭重地把它交給外婆，叮囑道：買擎天柱，一定要認準帶這個標志的。

一個月后，外婆給吳工帶回了一個真正的變形金剛，不過不是擎天柱，而是霸天虎六面獸。因為兩地譯名不統一的緣故，香港的營業員渾然不知哪一位是擎天柱，于是不懷好意地把全商場最大的一只變形金剛推銷給了外婆。雖然有點小小的遺憾，可面對這個有兩個擎天柱那么高的變形金剛，有哪個小孩會拒絕呢？吳工一下子也成為全院子里最靚的仔，小朋友們簇擁著吳工，眼里流露出羨慕和嫉妒。吳工從小就珍惜這只變形金剛，每次把玩都是小心翼翼，也從不借與他人。

大概是太愛變形金剛的緣故，少年的吳工立下志愿：長大要當一位發明機器人的科學家。三十年過去了，外婆送給吳工的變形金剛，雖然還是和新的一樣，可是外婆已經不在了；吳工也沒有發明出機器人，倒是家里多了一堆借兒子名義買的變形金剛玩具。

小朋友快三周歲生日的時候，吳工問他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小朋友想了一下，說想要一個擎天柱。吳工頓時感到欣慰，童年的片段一幕幕回閃在腦海，感慨未竟的事業后繼有人了，同時也想為上次做紙箱城堡剩下的一百多個紙箱找到出路，于是吳工對小朋友說：“我們來做一個擎天柱吧。”

擎天柱的頭身設計

吳工是個謹慎的人，在做出承諾之前，吳工還是做了個實驗。擎天柱最復雜的結構就是腦袋了，如果腦袋能做成功，就成功一大半了。吳工決定用一個紙箱作為大哥腦袋的基本單元，開始摸石頭過河。

雖然變形金剛的電影已經拍了好幾部，但是在吳工心里，擎天柱永遠都是動畫片里的模樣，而這個模樣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吳工在各種科目的作業本上默畫了上千遍。不用打草稿，吳工也能做出來。

用一個標準的紙盒作為頭部的基本單位，再用硬紙板裁剪大哥頭盔、帽徽、耳機和口罩幾個部件……

當看到擎天柱大哥紙盒腦袋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吳工深深感到，接下來的工作是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逃避了。

吳工理想中的擎天柱也應該是能變形的，這就得事先做好計算和功課。吳工是個電子工程師，也不會機械制圖軟件，只好用PPT畫了一個下午。不過好在所有的身體和四肢都是以標準大小紙箱作為基礎模塊構建的，就像用PPT擺擺積木。因為擎天柱頭部已經定型，所以身體四肢要圍繞這個頭部的比例進行設計，初稿完成，算了下成品高度應該是一米六五左右。這個高度有點嚇人，幾乎和孩子他媽一樣高了，三歲的小朋友只能抱大哥的大腿了。

這讓吳工有些糾結，需要在可玩性和觀賞性上做出抉擇。最后折中下來，進行刪減，高度仍有一米四。還是有點點高，但是吳工安慰自己，這樣才忠實地還原了動畫片的場景。用發展的眼光看，小朋友還會長大的呀。

沒有挑良辰吉日就著急開工了。紙箱買回來是被壓平的，需要打開再封上。糊紙盒的粗活當然要拉上兒子。小朋友也開心地參與到家庭年度重大歷史事件之中來了。

分享一下吳工的經驗教訓，千萬不要用膠帶來封紙箱。看起來省事，但是之后膠帶太光滑沒法上顏料了，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拿熱熔膠膠在里面再迅速封上。

按照吳工的設計圖，最先完成的是大哥的軀干，一個個紙箱利用白膠和熱熔膠拼接起來，像搭積木一樣，省去了設計多面體外形的麻煩。

胳膊部分，吳工設計的成手是可以收縮進袖管的。工程師的悲觀和憂慮在關節的制作上顯現出來。吳工擔心紙盒太單薄，經常抽拉會破損，所以做了加強處理：一摞硬紙板用白膠粘好撐在紙箱里面。

手肘和肩部的關節是用硬紙筒做的。吳工這個紙筒不是衛生紙的芯子，而是在網上買來用來裝海報、照片的紙筒。貴倒是不貴，只可惜要三十根起賣，家里又多了一堆沒什么用的東西。每當不明真相的觀眾稱贊吳工善于變廢為寶的時候，吳工總是笑而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接下來是兩條大腿了，吳工偷了個懶，又買了幾個不同型號的扁紙盒，這樣可以顯得不那么臃腫。吳工模仿動畫片的樣子，在小腿上做了些葉片讓腿部顯得有點層次。

在變成汽車的時候，雙腿是向后轉九十度作為汽車的懸掛和底盤，這樣的話兩個腳掌就會過于凸出。吳工用兩片塑料合頁連接腳掌和腿部，讓變形成車的時候，腳掌可以向下翻折，和底盤保持水平。

腿部是要安放車輪的。本來吳工想在淘寶買個蛋糕盒做輪子，這樣可以完美地實現全紙殼化的擎天柱大哥。但是一詢價發現一個盒子要三十多塊錢，4個輪子要一百多，更要命的是從蛋糕盒到輪胎還差好幾道工序呢！吳工沒有那么多時間，索性買了童車后輪4個，商家可能想這家熊小孩騎車真廢后輪啊！

把身體和雙腿做了個簡單的組合之后，吳工發現了問題——怎么看都覺得腿短，有點忍者神龜的感覺。吳工是個喜歡研究的人：為什么明明按照圖紙做的，腿會變短呢？吳工用初中的物理知識解釋了這個問題。因為上身太大，導致腿被擋住了不少。

唉，吳工又要在可玩性和觀賞性上進行權衡，也罷！為了吳工心目中擎天柱完美的比例，委屈小朋友，再加高一點吧。這樣不得不加高了一個紙盒的高度，結果比預算高度又高了175mm，吳工有些擔心，這越做越高，小朋友是不是只能站在板凳上玩了……

擎天柱的上色

擎天柱的結構已經完成了，但是身體像貼了瓷磚一樣，既沒有美感也沒法上色。這時吳工收藏了好多年的電腦紙箱終于派上用場了！因為實在太大了，吳工蹲在地上一連工作了好幾個夜晚，剪剪貼貼給擎天柱身體包上了一層硬紙板，等完工的時候腰椎少了好幾個自由度。

終于到了令人振奮的上色環節了。

按照吳工做手工的習慣，總會留點能讓小朋友參與的部分。擎天柱的配色是法國國旗的紅白藍，三色旗據說是拿破侖創立的，象征著博愛、平等和自由，這面旗幟橫掃了封建君主諸國，把法國的文明和共和制度傳遍了歐洲大陸。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旗幟也是這三種顏色，美國隊長也是這個配色。所以這三種顏色用在正義的化身擎天柱大哥身上再合適不過了。配色很簡單，非常適合小朋友涂抹。顏料是買的大罐的丙烯顏料，價錢便宜量又足，關鍵是無毒無害。

吳工慶幸上色工作可以在夏天進行，不用擔心小朋友弄臟衣服。

擎天柱的細節

一個優秀的藝術作品是要追求細節的，這樣才能打動觀眾。但是一個業余藝術工作者更應該對自己好一點：能買的就別自己做了，費神！擎天柱大哥鍍鉻的保險杠，網購了家具翻新用的銀色貼紙，免去了上色的煩惱。

車窗部分是用透明的藍色塑料卡片，這樣也不用上色了。

車前窗如果加上個凸起邊框的細節，會顯得很生動。但是難就難在找不到合適的材料，吳工開始在腦海里百度：“細長條”“可以折彎90度”——最后吳工在冷飲店薅了一把可以折彎的吸管，首尾相接做了兩個邊框解決了這個難題。

在制作擎天柱大哥的兩個前大燈的時候，吳工犯難了，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大小合適的材料，“透明塑料的”“圓形的”“直徑6~7厘米的”……這就是野生手工藝人痛苦的地方，沒有師承沒有范例，摸著石頭過河，可是也不知道石頭在哪里能摸到。吳工一連卡了好幾天沒有收獲，直到有一天在外賣袋子里面發現了一個裝辣椒醬的小盒子！吳工大喜過望，又點了一份……

擎天柱的腦袋和身體預留的空間正好嚴絲合縫。其實這并不是吳工得意的環節，每當創作熱情如脫韁野馬一發不可收，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換上理科生的嘴臉，認真驗算每個尺寸的大小，讓吳工倍感煎熬。這樣的次數經歷多了，是可能造成性格分裂、人性扭曲的。

終于，吳工在天人交戰中，花了快兩個月，終于完成了這個大工程。不過最讓吳工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凌晨當藝術創作耗盡了每個線粒體釋放的能量之后，還要啟動體內的應急能源把書房收拾干凈……

看到成品以后，吳工覺得這些痛苦都是值得的。來吧，汽車人變形出發！（成品見附錄02)

遺憾的是，這個快一米六的大玩具既不能教會小孩子奧數、拼音，也不能培養什么好的生活習慣、意志品格，而且還積灰占地方……不過吳工想，為什么“玩”這件事也要帶那么多“意義”呢？

小的時候每個人心里都會住著一個擎天柱，他讓我們相信正義會戰勝邪惡，相信童話故事里面那些美好和善良。直到我們一天天地長大，發現外面的世界并不都是陽光和彩虹，于是擎天柱離開了。但吳工相信，在你我內心的某個角落一定還留著他的影子。

這個擎天柱與其說是送給小朋友的禮物，不如說是送給吳工自己的一份拖欠了三十年的禮物。

做一個紙箱擎天柱可能需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