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吳工不是作者的本名，只因做了近二十年的工程師，總被人喊作“吳工，吳工”，雖然這是個容易讓人產生消極聯想的稱呼，但是奈何眾口鑠金，也只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直到有一天偶然聽到張雨生“大海”里面的一句歌詞：“看那潮來潮去/徒勞無功/想把每朵浪花記清”，忽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親切，頓悟到“吳工”這個名字，幾乎上升到了哲學高度，竟然從此愛上了這個稱謂。從電氣工程師的角度說，電網同時產生了有功功率和無功功率，有功功率直接為家用電器提供能量，而無功功率雖然不能直接提供能量，看似無用，但它建立的磁場為有功功率的傳播提供了途徑。正如老子所說：“有無相生，難易相成”，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很多事情無關利來利往，看似徒勞無功，卻又能給生活以希望、內心以平靜，這不也算是有功嗎？

說起做徒勞無功的事，吳工小時候就很擅長。

生于20世紀70年代末南京老城區的吳工，作為一個沒有兄弟姐妹的雙職工家庭的小朋友，唯一能突破家門和大院圍墻封鎖的方法就是展開想象的翅膀了。靠一套橡皮泥，讓干電池、刨筆刀、鉛筆，等等，變身成為宇宙飛船或戰斗機器人，便是吳工小時候消磨時光的主要方式。20世紀90年代初，變形金剛的到來讓吳工大開眼界，那時候吳工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名發明機器人的科學家。

但是很遺憾，隨著學業的進階，吳工發現自己并不是個數理化天才。吳工上課經常思想不集中，時不時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更加糟糕的是，幼年的吳工一直是個老實的小孩，雖然這在平時生活中是美德，但是解起數學題就轉不過彎了。譬如下面這道兒子一年級的“錯”題，吳工看到第一眼就理解了孩子的思路，深深感到了基因的力量。

學校有47個籃球，一年級借走了18個，二年級借走了24個，現在比原來少幾個。

兒子的答案：18+24=42（個）

47—42=5（個）

47—5=42（個）

在吳工上中學的那幾年，正好是日本漫畫涌入國門的年代，圣斗士七龍珠看得吳工熱血沸騰，想到自己差勁的理科成績，于是把理想從科學家下調幾個量級，變成了漫畫家。

不過那是一個宣揚“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在重點中學上學卻去考美術生，幾乎是離經叛道的事情，也對不起做過的那些堆成山的數理化考試卷。于是老實的吳工服從社會意志和家長的期望成為一個理科生。但是到底讀什么專業呢？吳工的語文老師指點了迷津，他說電氣工程這個專業不錯，分數也不高，出來還能找份工作。就這樣，吳工稀里糊涂成了電氣工程專業的學生。

吳工上大學那年正好趕上教育改革，大學開始收學費了。吳工深深感到父母省吃儉用辛苦掙錢的不易，希望自己能學有所成。學過中學物理的朋友可能還記得W=pt這個公式：功等于功率乘以時間。既然吳工功率太低，就只能去拼時間了。從本科到研究生，吳工每個晚上都是在自習室度過，這樣自閉的結果：唱歌跳舞打牌下棋一個也沒有學會，帶點技巧性的體育運動也不擅長，連電腦游戲也玩不好。

吳工就這樣死記硬背了一堆書本知識，帶著一顆迷茫的心踏入了社會。吳工從小沒有受到過父母的什么表揚，也的確沒什么值得夸獎的，所以一直是個膽小、不自信的人。本來這算是個缺點，但是吳工卻發現不自信也有好處，在設計產品的時候，會多想幾步，遇到每個問題都不敢輕視。就這樣，在其他同事的幫助下，吳工在2005年設計出了自己的第一個產品。喬布斯在2006年推出了第一款MacBooK筆記本，這臺筆記本首次使用了磁鐵結構的充電器。這款充電器就是吳工設計的第一款產品。從那以后，吳工為蘋果設計了十六年的電源。iMac、Apple TV、HomePod，這些產品的電源都有吳工的心血和青春在里面。

按部就班當個工程師應該是吳工這類沒有什么愛好又不擅長交際的人最好的歸宿了。不過做工程師也并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這和學校搞科研不一樣，在學校里有了新發現，總是想先把論文發了，至于怎么實現或者有什么副作用，就讓企業找工程技術人員去解決吧。現在吳工就成了倒霉的工程技術人員。每解決一個問題，往往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又帶出了其他問題，老天總是不會太便宜你。吳工幾乎每天都在焦慮中度過，這個問題不解決客戶不會放過，那個問題不解決工廠要停線。每天早上一睜眼，昨天遇到的問題就一個個跳出來排隊報到。

不過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卻又給吳工開了一扇窗，可能還是落地窗……吳工發現思維發散有時也是優點，可能有更多的機會去留意到一些別人不注意的細節，發現一些被忽略了的美，就像莊子所言：天地之間有大美而不言。這些大美讓吳工很容易忘記工作的壓力、生活的不堪。

吳工調試時剩下了一堆烏漆麻黑的電子元件，別人看到的可能是垃圾，但是吳工總覺得里面有條龍在召喚著自己。

這個用電子零件拼出來的小手工，讓吳工又獲得了新生。原來整天陰霾密布的上班生活仿佛被拉開了一個豁口，讓天堂的陽光灑了下來。每天的生活也不光是焦慮了，變得還有些許期待。從此吳工沉迷于各種手工，每天下班就開始創作，這時候，什么產品電氣問題、客戶進度問題、職稱評級問題、學區升學問題，統統被拋在了腦后，吳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一個完全由自己說了算的世界中。

不過要問吳工到底做的是什么手工，好像又很難總結。因為吳工從小就是個思維發散的人，涉獵蕪雜卻沒有一樣精通。

可能是做電源的工程師里面最會搭積木的；可能是搭積木的人里面糊紙盒最好的；可能是糊紙盒的人里面刻木頭最好的；可能是刻木頭的人里面最會刻雞蛋的；可能是刻雞蛋的人里面最會做模型的。

吳工的手工還有很多，就請讀者朋友們到這本書里慢慢找吧。

如果非要總結吳工做的這些手工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是免費的，大部分都贈與了同學、同事、自己家小朋友或者留給了自己。

吳工堅持采用免費的精神對待自己送出去的每個作品，因為這樣就可以徹底擺脫甲方的指手畫腳了。不過更重要的是每個作品的創作動力可能來源于一個人、一個故事或者一段回憶，讓吳工勞作的時候心里能充滿溫暖和力量，義無反顧地犧牲睡眠，在無數個深夜奮戰。這些小手工也串起了吳工生活的一個個小希望，讓已經到不惑之年的吳工忘記了眼前的茍且，努力地變成一塊肥而不膩的東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