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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的第12層地獄包括一枚小小的鋼彈珠從兩英寸的高度掉下來,砸在一塊堅實的混凝土塊上。

它聽起來就是這樣子:最糟糕的是,這一點毫無規律的聲音只會在我躺到鋪位上想要睡覺的時候響起。簡直就和蟑螂一樣。不是說它聽起來像蟑螂——聽起來像蟑螂的是另一些響動——它和蟑螂的相同之處是只有在我關燈的時候才會跑出來。只要我起床一走動,它立刻又消失了。我能給出的解釋就是我的腳步聲的確能把它嚇跑。

航空航天局說燈塔里的一切都必不可少,如果我聽到了噪音,那只是某個小部件在工作。潛臺詞就是讓我閉嘴,做好我的工作。哈。也許是我和其他所有信標操作員已經用我們的尖叫和要求把休斯敦逼瘋了。所以這是他們在報復我們。我幾乎能看到地面控制中心的樣子:一個穿著白襯衫、打著黑領帶的男人正用讀數器檢查我的生命體征,他的主管問我是否進入了快速眼動睡眠。

“確認過了,長官。他睡得像個嬰兒一樣。”

“太好了。讓機器排好隊,準備發聲!”

然后那枚小彈珠就落了下去,向我發出了鋼鐵大理石撞擊混凝土的聲音。

當我圍繞著我的鋪位旋轉,尋找一點涼爽和片刻的安靜時,在我這個用上萬億美元的螺絲和齒輪拼湊成的信標里,這顆圓形的鋼質小寶石給了我一陣不小的刺激。就在這時,另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提醒我,有時這些聲音可能真的會很可怕,不只是令人厭煩,也不只是一些不和諧的交響樂,只想要打破我苦心經營的寧靜;它們也會像過去那些聲音,像等離子火舌和破片手榴彈,像炸彈爆炸和空襲警報,像那些動作太慢、年紀太大、有太多智慧,所以不用穿作戰服的人們發出的自殺命令,像那些噪音。

剛一聽到,我就知道那是什么:重力波發射器徹底失效。信標熄滅了。我知道,因為我已經在莫哈韋沙漠的信標模擬器里有過無數次這樣的經歷。我知道,因為那些事故模擬至今仍然會讓我做噩夢——當我試圖弄清楚這次遇到了什么混賬問題的時候,我仿佛又看見那些噩夢變成長著灰白胡子的臉,透過一層薄薄的模擬舷窗向我窺視。

我們進行模擬訓練時曾經流行過一個玩笑:我們還在地球上的時候,航空航天局才不會在乎會把它的宇航員整得有多慘,因為在太空里,沒有人能聽到你的尖叫。

重力波發射器失效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冗余、冗余,還要冗余——這就是信標功能設計的思路。我告訴你,23號信標的內部設置早就為了各種天知道的問題做好了準備。無論出現什么毛病,都會有警報響起,然后還有備用警報,每一種功能都有兩種不同的模塊可以實現。并且每隔幾秒都會被檢查一次,以確保它們一切正常。所有芯片和軟件都能自我修復并能自動重啟。你可以在這混蛋體內直接搞一場電磁脈沖爆發,它打兩個哆嗦就能醒過來。要讓它停擺,必須有24個隨機故障同時發生,再加上一大堆難以置信的巧合。

航空航天局里面一些勤快又聰明的家伙曾經計算過發生這種事的概率。它們非常非常小。然而,截至上周,銀河系中有1527個GALSAT信標在運行。所以我猜這種事發生在某人身上的概率一直在上升。尤其是當信標變老的時候。現在我猜那個人就是我。

隨著這個小混亂的發生,那些噪音仿佛突然非常希望被發現。它們全都在叫我,到處都是警報聲。我從我的鋪位上爬下來,穿著拳擊短褲攀上梯子,到達指揮艙。我首先檢查了一下電力負荷,一切正常。然后我檢查了導航陀螺儀和星場掃描儀,信標沒有混淆我們的位置。我又檢查了量子隧道,但那里沒有任何消息。我迅速用量子隧道給休斯頓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盡管我確定他們只會從這個破玩意兒里得到一個帶有錯誤編碼的自動回復。

運行中斷,銀河南部時間:0314。

信標一定已經向他們發出警告了,但至少他們知道我起床了。他們的人在現場。就在他們那個老破中心的圓形宇宙大廳里。

我抓住通往燈塔的管道邊緣,順著滑梯向遠處的重力波發射器前進。我在這根管子里穿行過很多次了。只需要用一根手指在墻上刷一下,我就能糾正方向。紅色的燈光在整個管道上上下跳動。前面一直有警報在尖叫。

我張開雙臂,指尖擦在金屬艙壁上吱吱作響,我隨之減慢了速度,停在管道盡頭。然后我抓住管道口的一根橫檔,蕩進燈塔。

重力波發射器摸上去是冷的。也就是說它不會向經過的船只發射安全通道了,也會不像往常那樣安慰人了。這就像最受歡迎的拉格啤酒突然變成了能量飲料。“你開始讓我感到壓力了,”我告訴它,同時把六角形的嵌板一個接一個地拉下來。

我把那些嵌板放在一邊,開始研究被它們覆蓋的重力波發射器光滑的半球形圓頂。什么地方發出了一陣“叮當”聲,就像松動的門閂掉進了凹槽里。我檢查了所有翼形螺釘。一個都沒有少。然后又是一陣雜亂的噪音。在重力波發射器的底部,我檢查了所有線路連接。這是我們排障訓練中首先要做的。我認為就算沒有萬億美元培訓,我也會這么做。我開始拔掉所有的電源。數到十。把它們都插回去。確保每個插頭都很牢靠。

一邊做這些事,我一邊在腦海深處回想著航行時間表。墻上有個時鐘,是黃銅的,必須每周上弦一次,否則就會停止工作。這里任何有電池或CPU的東西都要陪著重力波發射器一起工作。而我也很久沒有給這臺黃銅鐘上過發條了,因為我根本受不了它的滴答聲。我猜從我給航空航天局的留言到現在已經過了5分鐘,所以現在時間大概是在0320。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獵戶座出發,駛向織女星的一艘貨船會在0330經過這里。那種規模的船上大概有八個人。我覺得整個信標仿佛都在我周圍旋轉起來,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因為我想起了瓦爾斯克號——一艘會在0342經過這里的豪華客船。它運載的是什么,五千名乘客嗎?外加機組人員?

我丟下那些重力波發射器的嵌板,沿著連接管道往回飄。真是根可怕的管子。我撞上了一面艙壁,裸露的肩膀從上面滑過,“吱吱”作響,給我帶來一陣灼痛,讓我傾斜和翻滾,撞到頭和脛骨,然后我才把自己固定住。“冷靜下來,”我告訴自己,“一次只做一件事。”當我還是個士兵的時候,我就會大聲說這句話。那時如果做事情太著急,很可能會把自己的腸子炸飛。

我拉住管道中的把手,在零重力環境中再次獲得動力。一碰到信標主艙的重力場邊緣,我立刻轉過身,讓雙腳先進入重力場,落下最后一米,蹲伏著地。

發電站在向下兩層。我從梯子上滑下去,飛快地穿過生活區,感覺到手心火辣辣的疼。兩只光腳落在金屬格柵上,發出一陣撞擊聲。這些負責供應信標絕大部分電力的主繼電器根本就是一群可惡的詛咒。控制它們的那些帶橡膠手柄的T型操作桿大得讓人害怕,你最好用腳去踹它們。我蹲下身,在T型桿的一側撐起肩膀,向上用力,把桿子旋轉了90度,讓藏在桿子另一端的接觸點斷開連接。

我又對其他繼電器進行了同樣的操作。隨著停電時一聲沉悶的巨響,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應急電池燈開始在黑暗中閃爍。我再數到十,讓系統的能量耗盡,所有小電容都清空——很可能是它們儲存的信息干擾了處理器。我要讓它們把那些東西都忘掉。等到供電恢復,經過冷啟動的它們就應該能恢復到出廠狀態。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現在這些T型桿變成了垂直的,要把它們轉回來比剛才更加困難。我把一只腳撐在欄桿上用力一拽。讓曾經當過英雄的我感覺到腹部一陣刺痛。我記得幾年前在模擬訓練的測試中,我必須能夠來回轉動這些繼電器十次,當時我覺得自己的內臟都要從結痂的傷疤里溢出來了。后來我還對那些灰色胡須的老家伙說:“不,我感覺很棒。不能更好了。”然后尿了一周的血。

隨著第一部繼電器復位,燈光恢復了。我又拉起第二根桿子。沒有警報。一切都在重新啟動,電路根據基于蛋白質結構的記憶進行自我排序,軟件從硬連接的儲存中重新加載。我最心煩的是我的睡眠被打擾了,并且也非常不期待那些需要費力去讀完的文件和錯誤日志。

現在我上了梯子,汗流浹背,腳疼得要命,這讓我很后悔沒穿上靴子。我看了看時間:0326。兩分鐘左右就能完全重啟。這樣獵戶座貨船就還有兩分鐘時間。真是就差一點。我一直在想著那艘要去織女星的船。那樣一艘船如果變成殘骸,會給這里的小行星帶造成多大的混亂?但真正讓我感到惴惴不安的還是瓦爾斯克號。那里有五千多人正戴著耳機看航班電影,被各種喜劇逗得哈哈大笑;有人又點了一杯杜松子酒補劑;有人在打鼾;有人剛剛從船頭回來,正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他們的座位;嬰兒在哭鬧;有人突然打了個噴嚏,把坐在擁擠的循環空氣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量子隧道里傳來一聲鐘響,是休斯敦發來的消息。我走向屏幕,想看看他們說了些什么,但還沒等我過去,警報又響了,拼命向我尖叫。紅燈跳動個不停。重力波發射器第二次完全失效了。而它才剛剛經過硬重啟。

我盯住量子隧道上的文字——那段來自航空航天局的信息。同時,難以置信的震驚正在撞擊我的腦袋。我眨眨眼,但文字沒有消失。我希望能從他們那里得到解決方案,一些能在這個緊急時刻幫上忙的主意。但我從量子隧道中得到的是:

什么樣的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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