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臺后面，一條魚笑瞇瞇的走了出來。

準確的說，是一個魚頭人身的怪物，全身覆滿鱗片，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肩上搭著一條毛巾，瞪著一隊大眼泡，大張著魚嘴，極力做出微笑的樣子。

“這位客官，您幾位？想吃點什么？本店有全鬼門關最好的酒水！您千萬得嘗嘗！”

黃殊微微抬頭看向魚人，剛想開口詢問李山的下落，想了想又咽了下去，道：“我想喝酒，不知道你們這用什么買酒？銀子嗎？”

魚人打量著黃殊，看到他頭上的小帽還有額頭的月牙印記，頓時更加熱情：“土地爺！您是新上任的吧？鬼門關不收人間銀兩，用的是陰錢和香火，一兩香火，足夠在我們這吃一頓大席了！來來來，您里邊請！”

黃殊跟著魚人走到里面，店里坐了不少酒客，妖魔鬼怪什么形象都有，還有幾頭野獸盤坐在桌前，將腦袋埋在盆子里喝酒。

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魚人笑道：“本店最出名的酒水，是摻了孟婆湯的‘失魂醉’！那可是遠近馳名，土地爺來二兩嘗嘗？”

孟婆湯？黃殊驚異的看向魚人：“孟婆湯不是讓人忘記記憶入輪回的嗎？這個可以隨便喝？”

魚人眼中露出細微的鄙夷之色，似乎覺得黃殊毫無見識，但還是笑著解釋道：“孟婆湯直接喝肯定不行，但每壇酒里只加三勺，再佐以安神養魂的藥材，就能保證神魂不失，只體會到那種神魂顛倒、飄飄欲仙的感覺，您試一試就知道了！”

黃殊有些心動，問道：“那這失魂醉多少錢一壺？”

魚人笑呵呵伸出兩根手指：“二兩香火！不貴！”

黃殊撇了撇嘴，二兩香火？我一個月才三兩三錢，拿來喝一壺酒？

“不了，你給我上一壺你們最便宜的酒水吧，多少錢？”

魚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道：“最便宜的‘老黑干’十兩陰錢一壺，等同香火一錢！不過我可提醒您啊，喝這酒，可跌了您土地爺的身份！那都是窮鬼喝的！”

黃殊笑瞇瞇看向魚人，道：“我不怕跌價，你就給我上一壺老黑干吧！”

魚人鼻孔里輕哼了一聲，轉頭大喊道：“老黑干一壺！給這位土地爺上酒！”

店里坐著不少酒客，聽到魚人的話，紛紛抬起頭來，詫異的看向黃殊。

有幾個人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黃殊坦然與眾人對視，面色如常。

旁邊鄰桌坐著兩個人，一個身穿青衫的大漢，膀闊腰圓肌肉隆起，一臉絡腮胡子，濃眉大眼，看著十分兇悍。

大漢對面坐著一個年輕公子，面如冠玉，肌膚雪白，面龐十分秀氣，眼睛靈動猶如星辰。身著一件白色的錦衫，手中拿著一把折扇，看向黃殊的時候，輕輕抿嘴一笑。

黃殊身上起了雞皮疙瘩，默默移開了目光。

什么鬼？娘炮鬼？

一名鬼小二端來了酒水，將一只大碗擺在了黃殊面前。

黃殊雙爪抱起酒壺，倒在了碗里。

黃澄澄的液體，看著微微有些渾濁，酒味倒是十分濃郁。

黃殊趴下腦袋，輕輕喝了一口。

“噗！”

他直接張嘴吐了，噴的滿桌子都是。

又酸又沖，還有一股黏膩的口感，十分惡心。

“哈哈哈！”絡腮胡大漢大笑起來，白衣公子哥伸手捂住了嘴，低頭輕笑。

白衣公子笑完，低聲對絡腮胡說了兩句話，那大漢點點頭，轉身大聲吆喝道：“拿一壺失魂醉！給這位……黃鼠狼土地爺，算在我們賬上！”

魚人小二頓時眉開眼笑，道：“好嘞！一壺失魂醉！您稍等！”

黃殊轉頭看向大漢和白衣公子，拱起前爪道：“多謝！”

白衣公子打量著黃殊頭頂的小灰帽，道：“那是牛大寶的閑言帽，他給你了嗎？”

牛大寶？黃殊心中一動，直接喊牛頭的名字，這個公子哥不是一般人，一般鬼啊！

黃殊道：“正是，你認識牛帥？”

公子哥點點頭，道：“時常見面，既然也是牛大……牛帥的朋友，不如過來同飲幾杯？”

“好！”

黃殊起身，雙爪端起大碗直接走了過來，在兩人身邊蹲坐下。

絡腮胡大漢打量黃殊兩眼，道：“倒是個爽快人！你能喝多少？”

黃殊伸出一根手指。

絡腮胡皺起眉頭：“一碗？”

黃殊搖搖頭。

“一壺？”

黃殊道：“一直喝！就看兩位錢帶沒帶夠了。”

絡腮胡大笑：“見過吹牛的，沒見過你這么能吹的！今天我要不把你喝趴下，我跟著你姓！”

白衣公子莞爾一笑，道：“老張，不可貪杯。”

絡腮胡擺擺手：“小……公子你別擔心，我心里有數！”

失魂醉端上來，只是聞到氣味，黃殊就覺得食指大動，忍不住了。

前世他就愛酒，這輩子當了黃鼠狼，好多年沒嘗到酒味，早就饞壞了。

絡腮胡擺上酒碗，將酒慢慢倒上，舉起來跟黃殊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黃殊趴到酒碗喝了一口，頓時大叫一聲“好酒！”

說是瓊漿玉液，都無法形容這酒的甘美，下肚之后，更是有一股舒爽的感覺從頭頂沖到腳后跟，如同騰云駕霧，飛在云端，簡直是無上享受。

黃殊和絡腮胡你一杯我一杯，暢飲起來。

一邊的白衣公子，只是淺嘗輒止。

……

忘情酒樓的廚房內，廚子們正在熱火朝天的燒菜，令人驚異的是，這些廚子脖子上都拴著一條長長的鎖鏈，鎖鏈另一頭連接在墻上，伸進墻壁之中。

在后院的酒窖里，幾個人脖子上同樣拴著鏈子，表情呆滯，像是提線木偶一樣，麻木的踩著酒曲、裝酒、搬酒……

兩名兇神惡煞的小鬼拿著長刀站在庫房門口，時不時瞥一眼釀酒的人。

一名身材削瘦的男子慢悠悠走到了內間存酒處，將酒桶一只只打開，然后走到旁邊的一只高大的架子上，費力的搬下來一只灰黑色的木桶。

桶里裝著微微泛黃的液體，一絲絲黃氣慢慢的冒上來，扭曲著交織在一起。

孟婆湯，忘情酒樓失魂醉的主藥。

男子拿起一只勺子，舀起黃色的孟婆湯，倒在了酒桶里。

每一桶酒倒三勺，絕不多加。

兩只小鬼似乎有些無聊，看了一眼庫房里的人，然后湊到一起聊起了天。

削瘦的男子悄悄抬頭看了兩名小鬼一眼，趁著他們沒注意，直接拿起旁邊的一只大酒碗，舀了滿滿的一大碗，倒進了酒桶里。接著又是第二碗，第三碗……

片刻之后，那黃色的湯水就下去了半桶，男子身前的酒桶里，都被他倒進去了超量的孟婆湯……

魚人小二來到庫房前，和兩個小鬼打了聲招呼，大聲道：“拿兩桶失魂醉出來！”

削瘦男子麻木的雙眼中流露出一絲瘋狂，他將黃桶重新擺回到了架子上，然后搬起兩桶酒，慢悠悠的搬了出來。

魚人小二抱起兩桶酒，回到了酒樓內，然后分裝在酒壺里，端到了酒客們的桌子上。

包括黃殊那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