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黃殊趴在土地廟頂上,施展神游咒神意出游。
他要挑選幾個人品端正的村民,幫他們實現一下心愿,然后順勢引導重建落龍村的信仰。
繁雜的欲念和心聲交織響起,黃殊已經有了抵抗力,不會再被輕易影響。
他一家家的看過去,仔細的篩選著合適的目標。
一陣凄凄慘慘的哭聲,吸引了黃殊的注意力。
村子西頭一間矮小的茅草屋內,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跪在地上,身前擺著一張陳舊的木桌,桌上掛著一幅灶神像,三根清香點綴著微不足道的光芒。
老婦人正在跟灶神禱祝,一邊說一邊哭。
“灶王爺……求求您讓我孩兒醒過來吧,我活不了幾年了,他再醒不過來,我沒法伺候他了嗚嗚……”
“灶王爺啊,您救救苦命人吧!我那孩兒從小心善,從沒做過壞事,他不該受這樣的罪啊……”
老婦身邊的土炕上,躺著一個面白如紙,身形削瘦的年輕男子,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
這是……?
去看看怎么回事!
黃殊催動神意,朝著老婦家飄去。
神意咒施展時,可隱匿也可現身,黃殊默默的聽了一會兒,老婦一直在哭哭啼啼的哀求,黃殊想了想,決定現身詢問一下。
老婦眼中含淚,顫巍巍的朝著灶神磕頭,忽然間,她眼角察覺到一道白光在身后亮起,下意識的扭頭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黃殊看著老婦眼中的恐慌,溫聲道:“別害怕,我是本村土地,聽見了你的哭聲,所以現身相見?!?
老婦全身一激靈,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顫聲道:“神仙老爺顯靈了!神仙老爺顯靈了!我兒有救了,我孩兒有救了……”
淚如泉涌。
黃殊沉默片刻,問道:“你兒子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老婦激動的全身哆嗦,黃殊安撫道:“不必激動,你可以慢慢說。”
老婦“啊”的一聲,連連磕頭:“土地爺,求土地爺做主,救救我的孩兒吧……”
老婦強忍著激動,磕磕絆絆的講述起來。
她是三十里外馬家村人,名叫馬春花。年輕時嫁給落龍村李二牛為妻,生了一個兒子,起名叫李山。
李二牛三十歲時進山采藥,不慎跌落山崖。馬春花靠著給人漿洗衣物縫縫補補,勉強把李山養大。
李山自小懂事,很小就跟著村民們分辨藥材,進山采藥。閑暇時幫馬春花縫補漿洗,砍柴做飯,是個有名的孝順兒子。
三年前,李山進山采藥,回來后就有些不正常,臉色蒼白,神情呆滯,嘴里時不時說胡話。發了三天高燒后,突然暈厥不醒。
馬春花請了鎮上的郎中來看,吃了幾副藥毫無效果,最后在鄉鄰的建議下,找了神婆來瞧了瞧,說是進山沖撞了臟東西,魂丟了。
神婆給做了法事,說如果半個月能醒來就沒事,要是醒不來,就是一輩子活死人。
李山沒有醒過來。
他還有呼吸,能簡單的吞咽,但就是終日昏昏沉沉,好像變成了一個嬰兒,除了吃和睡,失去了一切認知能力。
村民們都勸馬春花放棄,但她抵死不從。畢竟男人早死,她只有這一個兒子。
但遭受了喪夫和病子的雙重打擊,馬春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一個人要負擔兩個人的生計,日子過的凄慘不堪。
她終日以淚洗面,天天晚上拜神求佛,就是希望兒子能蘇醒。
原本已經快要絕望的她,沒想到終于攀到了希望,土地爺顯靈了。
聽完馬春花的話,黃殊默默沉思。
馬春花的兒子魂丟了,自己雖然是土地公,可怎么招魂也一竅不通??!
黃殊沉默著,馬春花卻想多了,她忽然以頭杵地,泣聲道:“民婦家窮,沒有什么可孝敬土地老爺的,只要能救我孩兒,民婦愿意做牛做馬,伺候老爺!民婦,民婦愿意一命抵一命!”
黃殊擺擺手,道:“你誤會了,我只是在思索該如何幫你。先別著急,讓我想一想……”
說完,黃殊慢慢飄到了李山床前,凝神看過去。
李山睡的很沉,呼吸非常微弱,看著就像是半個死人。
黃殊琢磨了一會兒,心中一動,轉頭問馬春花:“你請的那個神婆,家住在哪里?”
馬春花道:“在十里地外的趙家坡,村西頭最后一戶,家門口有棵大槐樹。”
黃殊點了點頭,道:“稍安勿躁,我肯定會救你兒子……等我去探查一番你兒子魂魄的下落,再給你答復。”
馬春花嗚的一聲哭了出來,磕頭道:“謝謝土地爺,謝謝土地爺……”
黃殊離開馬春花家,收了神游咒。
離開土地廟,朝著趙家坡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多時,黃殊到了趙家坡村,走到村西頭,遠遠就看見了一棵一人多粗的大槐樹。
大槐樹旁有一座土石堆砌的小院,院內有兩間矮屋。
在夜色映照下,大槐樹的枝杈仿佛一根根張開的手臂,透著陰森的氣息。
黃殊輕輕發力,竄上了大槐樹,凝神往院里看去。
矮屋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亮,整個院子十分寂靜,仿佛連風聲都止歇了。
黃殊微微沉吟。
怎么問神婆?難道大搖大擺的進去?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會嚇到人吧?
再說了,誰知道那神婆有什么手段,自己也未必比人家厲害。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矮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盞幽綠色的油燈,從里面飄了出來。
黃殊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有個女子手拿著油燈走了出來。
女子皮膚黝黑,穿著一件黑色的布袍,在黑夜里十分不顯眼,才給了黃殊油燈自己飄出來的錯覺。
黃殊伏下身子,小心的打量著女子。
透過油燈昏暗的燈光,隱約能看出這女子年紀不大,似乎十六七歲年紀,一張長長的馬臉,眼睛細長,鼻梁正中奇寬無比,鼻頭塌陷,簡直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女子托著油燈走到院子正中,目光四處打量了一下,忽然朝著黃殊的位置看了過來。
她開口說話,聲音竟然動聽無比,宛如黃鸝。
“姥姥說土地爺駕到,讓小女迎接,請土地爺進屋吧。”
說完這句話,女子將油燈放在了地上,然后轉身回到了屋里,門沒關。
一點微弱的光芒,從窗戶中透了出來。
黃殊心中震驚無比。
這神婆……知道自己會來?!
猶豫了一會兒,黃殊跳進院內,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屋子。
屋內布置很簡單,門邊砌著一張灶臺,隱約有一股焦糊味透出。
房梁上掛著幾條臘肉,除此之外再無一物。
內間的門虛掩著,透出微弱的光芒。
黃殊走到門前,一只手伸了出來,推開了門。
黃殊看到了那個馬臉女子,瞇著眼睛好奇的打量著他。
一人一黃鼠狼沉默的對視著,女子突然噗嗤一笑,用那天籟般的聲音說道:“你就是土地爺?好大的黃鼠狼??!跟豹子似的!你怎么長的這么肥的?”
黃殊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開口,只聽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鈴鐺,不可無禮!”
女子吐了吐舌頭,本應該十分可愛的表情,但在她臉上卻顯得十分滑稽丑陋。
“是,土地老爺,請進來吧!”
黃殊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了屋內。
馬臉女子目光一直在黃殊身上,似乎還在為他的體型感到驚訝。
迎面是一張供桌,上面擺放著三尊塑像,塑像以土塑成,面目有些模糊,看不清是哪路神仙。
一股檀香的氣息繚繞在房間里,供桌前有一張蒲團,跪著一個青衣老太太。
老太太頭上扎著一朵白花,雙手合十,正輕輕念叨著什么。
供桌旁的土炕上,擺滿了黃紙和香燭,還有一沓暗黃色的符紙,上面用紅色朱砂畫著歪歪斜斜的咒文。
黃殊心中惴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馬臉女子,半蹲起身子,抬起雙爪做出抱拳的樣子,道:“請問……前輩,如何知道我要來的?”
馬臉女子捂住了嘴,小聲嘀咕道:“說話跟小孩似的,真好玩!”
黃殊瞥了她一眼。
老太太停止了念叨,朝著塑像拜了三拜,慢慢轉過身來。
黃殊倒吸一口涼氣。
老太太臉上布滿皺紋,就像是干涸了的水田,臉頰削瘦如刀。圓睜著的雙眼中沒有黑色瞳孔,只有一片慘白。
“我家大奶奶說您要來,定然有事相求,不知道土地爺深夜上門,所為何事?。俊?
沙啞的嗓音聽起來,就像是兩塊摩擦的鐵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