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黃殊天天趴在石棺上睡覺。
每當夜晚到來之時，石棺上就會散發出金光，而趴在上面的黃殊，就會被金光洗禮。
他有種感覺，這金光比月華的品質更高等。
黃殊將這種洗禮，理解為是某種“修煉”的過程。
修煉的第二天，腦海中忽然響起了竊竊私語。
開始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有什么東西在附近。仔細聆聽之后才發現，聲音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的。
初始還不清晰，隨著時間推移，聲音漸漸明朗，像是某種奇異的經文。
詭異的經文一遍接一遍，不斷在黃殊腦海中重復，他漸漸背了下來。
當他跟著經文默默念誦時，金光洗禮的速度，陡然加快！
全身都被那股溫潤的力量猛烈洗刷，黃殊這些年身體積累的暗傷、體內的寄生蟲、以及種種的污穢雜質，都被迅速的凈化清洗，排除的干干凈凈。
到了后來，黃殊仿佛進入了某種內視的狀態，能看到自己的五臟六腑。
他嬌小的身體開始發生轉化，骨骼變得越來越堅固結實，甚至鍍上了一層黃銅般的色澤。
皮毛也越來越油亮，光滑的像是綢緞。
身體越來越有力量，體型雖然沒變，但黃殊現在只需要輕輕一躍，就能跳起一人多高。
矯健程度，甚至比擅長攀越的大黑貓更強了許多。
如果再面對大黑貓，黃殊有把握可以一招鎖喉，將其制服。
雖然多日沒有進食，但他卻一點都不餓。
仿佛那些金光化作了某種養分，充斥了他的腸胃，肚子里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坦。
第五天，黃殊默念著經文，吸收著金光，突然之間，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詭異的黑色漩渦。
黃殊被嚇了一跳，停下了念誦，震驚的看著這莫明的景象。
漩渦幻化成了一道門戶，青銅廊柱，飛檐斗拱，就像是某種充滿古韻的石碑牌坊。
門戶緩緩打開，里面走出來一頭奇異的生物。
渾身肌肉虬結有力，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更是有無窮的黑氣在全身繚繞。
一只碩大的牛頭頂在人類的身軀上，雙眼圓瞪如銅鈴，口中更是噴吐著灰白色的氣息。
手里抓著一根黑色的鎖鏈，鎖鏈上能看到一張張的人臉，或哭或笑，或是在張著口大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黃殊的身體僵住了。
這奇異的生物，怎么那么像傳說中的地府牛頭呢？
什么情況？……我修煉把自己練死了？
牛頭的身軀足有兩米多高，居高臨下瞪著黃殊，眼神有些古怪。
下一刻，牛頭開口說話，聲音如同悶雷，蘊含著一股震懾心神的力量，散發著無形的迫力，將黃殊壓在地上無法動彈。
“陸判官讓我來尋十世善人的骸骨，作為新任蘄州城隍上任的賀禮……你這個……這個小黃鼠狼，怎么把功德給收了？你倒是好本事！怎么做到的？”
黃殊瞪著小眼睛，滿臉迷茫。
功德？金光是功德？不是靈氣么？
十世善人的骸骨？所以這石棺里，葬的是一個做了十輩子好事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牛頭似乎有些發愁，他抬起厚實寬大的手掌，托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既然你收了功德，不如我打死你，將你的陰魂作為賀禮送給蘄州城隍，做一只功德小獸可好？你跟著城隍爺，做一個使者，享用人間香火也不錯！”
聽到這句話，黃殊的眼睛都綠了。
大哥！你這是什么腦回路啊！
牛頭看著黃殊，噴了一下鼻子：“你能聽懂我的話？”
黃殊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強大的壓迫力讓他說不出話來。
“這樣啊……”牛頭渾身一抖，黃殊身上的壓迫力頓時消失了。
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仍舊沉悶，卻已經沒有了雷鳴般的壓迫感。
“已經開了靈智，那就不能隨便打殺了……可陸判官安排的事我得辦好啊，你倒是說說，有什么辦法沒？”
黃殊喘了一口氣，張了張嘴，卻發出了吱的一聲。
牛頭撓了撓腦袋，道：“還沒有練出人喉，說不了話，真是麻煩……”
他拿起手中的鏈子抖了一抖，只聽嘩啦啦一陣響，一堆東西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從鏈子上掉了出來。
牛頭蹲下身子，在東西里翻揀了一會兒，拿出一頂灰色的小帽，扣在了黃殊的腦袋上。
帽子扣上的一瞬間，黃殊頓時覺得喉嚨里一陣麻癢，忍不住干咳起來。
“好難受，臥槽這什么玩意……？”黃殊愣住了。
他嘴里發出了像是三歲孩童的清脆聲音，話說的清清楚楚。
牛頭玩味的看著他：“你這小妖，沒見識過牛爺爺的寶貝吧？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黃殊琢磨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的道：“這位……牛老爺，要是送禮的話，您覺得……上面那只貓行不行？”
黃殊抬起小爪子，朝著上方土地廟的方位點了點。
牛頭“嗯？”了一聲，抬起頭來，目光仿佛穿透了井壁，看向上方。
端詳了一會兒，他臉上露出一抹喜色。
“竟然是一只黑魘貓？嘿！這玩意可是好東西啊！不錯不錯……”
黃殊心中一喜，尖瘦的小臉露出一絲得意，兩個小眼睛瞇了起來。
“你和它有仇？”牛頭突然問了一句。
黃殊愣了一下，剛想否認，卻下意識的道：“回牛老爺，它總想吃我，前陣子我差點被它弄死……”
牛頭點了點頭：“你倒是挺誠實，誠實是一種美德！我想想……”
他忽然又一抖鏈子，拿出了一枚像是海螺般的器物，對著螺口吹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海螺中傳出了一個聲音。
“牛大寶，何事？”
牛頭看了黃殊一眼，將海螺舉到耳邊，低聲的說了起來。
“判官大人，事情出了一些變故……”
他把眼下的情況講解了一遍，看的黃殊一愣一愣的。
這是……電話法寶嗎？
“對，對，已經開了靈智！嗯，您放心，我肯定不會違反地規的！嗯，功德？”
牛頭忽然放下海螺，牛眼一瞪望向陳朔。
他的雙眼剎那間變的赤紅一片，就像是兩枚血紅的燈籠，看上去無比駭人，嚇了黃殊一跳。
轉瞬間，赤色的光芒消失，牛頭的眼神中露出一絲驚愕。
“嗯，一點都沒浪費！對，我沒看錯，沒有損耗……”
“判官大人說的是，我也覺得這是條異獸！嗯？您的意思是……？”
黃殊眼巴巴的看著牛頭“打電話”，雖然聽不到另一頭的人說什么，他也知道這番通話，就要決定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了。
“嗯……落龍村確實沒有，上一任好像被枯樹山的老妖滅了，一直沒人敢再來……嗯好！您放心，對了，那個黑魘貓？好的，我帶回去！”
牛頭拿下海螺，對著手里鎖鏈一抖，瞬間消失。
他低頭看向黃殊，輕咳了一聲，道：“你的造化來了！陸判官念你修行不易，給你一個機會，任命你為落龍村的土地！你可愿意？”
黃殊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
“土地？什么土地？”
“就是土地公，也叫土地爺！官是小了一點，可好歹也是地府正式任命，朝廷的官員！你護佑一方風調雨順，做出政績來，日后晉升為山神城隍，甚至是進入地府擔任判官，都是大有可能的！”
不知道為什么，黃殊總覺得牛頭的語氣中，有一絲蠱惑的味道。
讓他想到了電視上搞傳銷的導師。
土地公？我這一下就從黃鼠狼，變成人間正神了嗎？那還有什么不愿意的啊？
等下……黃殊瞪著小眼，看著牛頭，琢磨了一下措辭，道：“牛老爺，土地公都要干些什么啊？”
“求雨問安，統計善行惡行，懲處抓捕作惡的孤魂野鬼和妖怪，幫百姓達成不違善意的心愿……事不算多也不算少，干的好有獎，干不好也就是訓斥兩句，沒什么大事！”
“哦！”黃殊應了一聲，又問道：“那……地府給發錢嗎？”
“錢？要那阿堵物何用？”牛頭說完這句，頓時恍然大悟般道：“你是想問有沒有酬勞？有！當然得有啊！最初級的土地，每月可領香火三兩三錢，送一次法身凝聚的開光儀式，還有定期發放的靈丹妙藥……你要修行，這些可都是大大的好東西！像你這樣無根無依的小妖，要是沒有這種機會，那不知要經歷多少磨難才能走上正途，別的不說，光是‘討封’這一關，就不知難倒了多少妖怪啊！”
得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黃殊伸出前肢，蜷縮后退拜倒在地，奶聲奶氣的道：“謝牛老爺成全！牛老爺大恩大德，晚輩銘記在心，沒齒難忘！愿為牛老爺做……咳！愿為牛老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牛頭滿意的點了點頭，牛眼瞇了起來：“懂事！不過我要提醒你，土地是福德正神，你要多行好事造福一方，要以德服人！”
黃殊琢磨了幾遍“以德服人”，若有所思的道：“晚輩記下了！”
“好！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回頭會有人給你送來上任文書，你要好好干活，別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說罷，牛頭對著石棺一招手，一道黑氣彌漫而出，沉重的石棺轟然被打開了。
黃殊轉頭看去，只見一具金色的人形骸骨從里面緩緩飛出，微微閃爍著金光，猶如純金鑄成。
牛頭將骸骨收進鎖鏈，轉身要走。忽然又頓住腳步，深深看了黃殊一眼，道：“你吸收了功德這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明白么？”
黃殊身軀一震，腦海中一個激靈，急忙跪倒在地。
“多謝牛老爺指點，屬下記住了！”
聽著“屬下”兩個字，牛頭愣了一下，接著背起了雙手，淡淡道：“你記得就好！我去了！”
下一刻，牛頭化作一團黑光，從黃殊鉆進來的破洞里飄了出去，沿著井壁往上升去。
此時，在土地公塑像背后的裂口處，大黑貓正瞇著眼睛縮成一團，愜意的享受著月光的洗禮。
它肥大的半個身子漏在外面，大尾巴一甩一甩的，不時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忽然，它全身的毛炸了起來，身子猛然后退從裂縫里倒出，一下跳下塑像扭頭就跑。
一只粗大的手掌一把將它捏住，一道黑氣瞬間從它的七竅中灌了進去。
大黑貓發出凄厲的慘叫聲，全身篩糠一般劇烈顫抖。
片刻之后，一道漆黑的肥貓魂魄，順著七竅飄了出來，匯聚在了一起，若隱若現。
一道鎖鏈鎖住了它的腦袋，本有些虛幻的魂魄，頓時變得十分凝練。
牛頭牽著大黑貓的魂魄，道：“你的造化來了！隨我走吧！以后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引薦之恩！”
大黑貓的魂魄愣了一下，突然張開嘴，發出一聲刺耳的貓叫。
牛頭皺了皺眉頭，道：“罵的這么臟？”
“喵嗚！！！”
“喵嗷！！！”
“行了行了，有完沒完！誰讓你老去招惹人家，又沒人家運氣好的！”
牛頭拖拽著大黑貓的魂魄離開了土地廟，只剩下它死去的尸體，軟軟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