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柳曾以為，她與趙宏，是今生今世都不會再相見的了。

她睜開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清俊臉龐，恍惚間，好像兩人又回到了那日的崖底。那個時候，他不是太子，他許諾說，要娶她為妻。

是夢吧？她伸出手，輕輕撫上那張臉。既然是夢，那就讓她在夢里沉淪一次罷……夢醒了，她依然是那個決定遠走他鄉的小丫鬟，什么也不會改變。

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

然后，有一雙大手，輕輕覆在她手上。

趙宏的唇角是近乎寵溺的溫柔，他低低的喚她的名字，像是從靈魂最深處傳來的嘆息。

“容兒……”他的聲音低啞，“我終于找到你了……”

容柳覺得，這個夢真實得讓她無比心酸。她的眼瞼眨動幾下，壓下溢出的淚花，緩緩地揚起一個明亮的笑容，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君墨……”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這簡單的兩個字，在唇齒間溫柔的化開，釀作最甜美的蜜漿，然后緩緩地流到心里，在柔軟的心房里，開出一朵嬌艷絢麗的花。

她用最溫柔的眸波凝視他。他用最深情的目光凝望她。

此時無聲勝有聲。

打破這一切的，是侍衛的敲門聲，然后向趙宏回稟，容大娘在太醫的診治下，已無性命之憂，請容姑娘不必憂心。

原來不是夢。

容柳的手掌退縮了一下，然后被趙宏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目光仍舊鎖在容柳的身上，卻帶上了些許危險的意味，“為何要走？為何不等我？”

容柳別開眼不再看他，抿著唇閉口不言。

趙宏也沒有再問。一時間，兩人又沉默下來，卻再沒有了方才的祥和。

半晌，容柳不再顧及趙宏的強勢，用力的抽回來自己的手。她慢慢下得床榻，動作標準的行了一個萬福禮，“多謝太子殿下相助之恩！”

趙宏笑了一笑，滿是自嘲，他看著容柳垂的低低的脖頸，神情復雜晦暗。父皇的暴怒，百官的勸阻，甚至天下人的指摘，他都不曾退卻。卻獨獨沒有想過，若她不愿、又當如何？

他問她為何要走，其實他何曾不明白？主仆之恩、姐妹之義，他只是以為，情深似海，或許可留得住她。

“若是這次陸家不愿出手，你可曾想過求助與我？”

容柳保持請安的姿勢，開口沒有絲毫的猶豫，“小姐不會見死不救。”

也就是說——沒有。

趙宏低低地笑出聲來，滿面悲涼，他一步一步朝容柳走進，“你是打算永遠離開，一輩子不再見我？是陸連舟不讓你見，還是、你不想見？嗯？”

他走到容柳身前，只需一伸手便可以將她擁進懷里。他看著她的頭頂的發絲，柔順細軟，讓他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可是他只是負手而立，什么都沒有做，也沒有再逼問。

他聽到了容柳壓得低低細細的啜泣聲。他想起第一次見她，她提著昏黃的燈籠在林子里念阿彌陀佛，明明膽小的要命，卻色厲內荏的呵斥他；他想起她爬樹時候利落的身形，還有站在樹枝上瑟瑟發抖的樣子；他想起她義無反顧跳下山崖的樣子，他想起那一雙讓他愛上的眼眸，那樣堅定溫暖，微微一笑，就會彎成兩道小小的月牙。

她活得那樣純粹，那樣自由、和快樂。

那都是遇到他之前的事了。

如果，他真的令她如此痛苦，真的令她的生活水深火熱，真的令她的心備受煎熬；如果，離開他會讓她好過一點點，那么，不見便不見罷。

不論是不能見，還是不想見，追問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