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錢過去了。”

“行，明個常來！”

笑著招呼著，中年男子的臉上滿是笑意，可其中蘊含著的疲倦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忽視。

擠了擠發干的眼睛，給店里新來的顧客盛著盒飯。

類似于自助餐的營業模式，只需要付十五元便能無限續飯菜，但是撐破天也就吃回本，像網絡上最近興起的大胃王，在現實中則很少能遇見。

劉成棟今年45歲，與44歲的妻子郝雯共同經營著一家餐館。

有著一兒一女，大兒子今年24歲，小女兒也才16歲。

家庭美滿，婚姻幸福。

他仿佛是熱心腸的代言人，但凡有人向他請求幫助，無論是小忙還是大忙，劉成棟大概率都不會選擇拒絕。

剛剛給面前的顧客盛好飯菜，正準備給下一位盛飯，眼睛的余光卻讓他察覺到門口處的落魄身影。

夏日炎炎，店內的風扇呼呼呼的轉個不停。

可店門外站著的老太太卻有些局促的向屋內眺望，發現劉成棟注意到自己后，滿是褶皺的臉上還硬是擠出了算是和善的笑容。

見到對方又來到自己店門口，劉成棟沒有選擇驅趕對方，省的影響到自家餐館的生意。

而是急忙招呼著身旁的妻子郝雯幫忙給顧客打菜，自己則從下方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盒飯，急匆匆的來到老太太跟前。

將打包好的盒飯遞給了對方。

“謝謝，你真是大好人，以后會有福報的……”

含糊不清的到著謝，老太太不停的朝男人鞠躬。

見到面前上了年紀的人如此感謝自己，劉成棟也像是受寵若驚一般，急忙攙扶著對方，嘴里還不停念叨著只是舉手之勞，您這歲數給我鞠躬是折我壽之類的客套話。

兩個人互相推辭了一番，直到老太太步伐緩慢的拎著盒飯離開，劉成棟這才遠遠眺望。

松了口氣。

“你怎么又給人家送飯了？”

“……”

身后傳來的聲音讓劉成棟回過頭來，待看向身后，發現說話的是不知何時來到店前的兒子，臉上的笑意都快止不住的溢出。

“兒砸，你睡醒了！”

“瞧你樂的，那個老太太來不少次了吧，明顯是把我們家的店當救濟站了，上周我來的時候就說過不要再給她飯了。”

“就一份餐而已，又不貴。”

“那也不成，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底線，哪能成天……”

“行行行，快進屋吧，你媽一個人該忙不過來了。”

不等劉忠清把話說完，笑呵呵的劉成棟便扯著自家兒子的胳膊，帶著對方進入了店中。

飯點的時間，外加上餐食價格合適，味道還相當不錯，中午這會兒正是忙的時候。

對剛剛目睹父親善舉的劉忠清而言，此時并不是和對方商量的時候。

見店里的母親正忙的焦頭爛額，他也沒在繼續多說什么，快步進了后廚，圍上了圍裙，擦干凈洗完的手，接著也加入了打餐的行列中。

周邊中學里的學生，上班的打工人，又或是附近的一些臨時工，各色各樣的人出入這個小門店內。

一個接著一個，客流不斷。

堂食也好，打包也罷。

忙乎了近兩個鐘頭的時間，期間店內老板兼任廚師的劉成棟還緊急現炒了幾盆菜，直到最忙碌的那段時間過去后，一家三人這才終于能清凈下來。

頭頂的風扇還呼哧呼哧的轉著。

劉忠清的白色短袖，衣領的部位已經被汗濕了些。

扯下腰間的圍裙，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向后靠著，看向正休息著的父母。

“一會我去廚房給佳佳下份面帶回去，她作業還沒寫完，在家正補著呢。”

“不省心的丫頭，跟你上學那會都沒法比。”

身為一家之主的劉成棟還沒開口，一旁的郝雯卻不滿的念叨著。

“都怪家里現在的情況……”

聽著女兒周日才開始寫作業，望女成鳳的她顯然有些無奈，可一想到如今家里的情況，她們夫妻倆成天忙的不可開交，哪還有時間去培養教育自家女兒。

好在劉忠清看出了母親的傷感，急忙開口安慰著說道。

“她已經夠乖的了，再說佳佳在學校的學習成績還不錯，你就別操心了。”

“對對對，閨女懂事的很。”劉成棟附和道。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郝雯的火氣就被點了起來。

要不是三年前丈夫輕信好友，借出去了那么一大筆錢，她們家如今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就連請個服務員的錢都得再三衡量。

嘴巴一旦開了口，便沒有了停下的趨勢。

郝雯在一旁數落著自家丈夫的種種行為，而被念叨的劉成棟也一直樂呵呵的倒也不反駁，夫妻間這樣的拌嘴似乎時常發生，雖然只是女方單方面的聲討男方。

嘴上說得兇，可身為劉成棟的妻子，倆孩子的母親，郝雯并沒有對如今的生活感到怨恨。

她也不是討厭自家丈夫的心善，之所以怨聲怨氣，僅僅也只是缺失了對女兒的教育而感到惋惜罷了。

而一旁注視著的劉忠清默默的將眼前的畫面收入眼中，見母親越說越起勁，他也沒有繼續保持沉默，開了口，道出了自己昨天離職的事。

“對了，我昨天從公司離職了。”

“……”

“……”

剛剛還批評丈夫的郝雯立馬閉上了嘴，而一旁樂呵呵的劉成棟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夫妻二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聚集到了自家兒子身上。

看著劉忠清那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辭職了？”郝雯疑惑的開口問道。

“對，昨天就想告訴你們來著，只是你倆回家沒一會就睡著了，所以沒去打擾。”

應答著，劉忠清伸手拿向桌面的小水壺，給面前的父親把杯中的茶水續滿。

“反正剩下的錢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還清的，再說上班本來就掙不了幾個錢，我還不如來店里幫忙，這樣你倆還能輕松點。”

劉忠清的話說得倒也沒錯。

從剛剛忙的那會不難看出，單單憑借父母二人經營，這樣的強度或許短時間內沒什么問題，可時間一旦拉長，工作的久了身體多少都會有些毛病。

外加上兩人也都快年近半百，身體方面也只會一天不如一天。

與其到時候累倒進了醫院，還不如從現在就開始減輕一些負擔。

郝雯剛想繼續詢問，只是還未張口，搭在桌上的手便被一旁的丈夫按住。

劉成棟的臉上沒了樂呵呵的樣子，反倒異常嚴肅的看向面前的兒子。

沉思了許久。

“你自己拿主意。”

“好，那我去廚房給佳佳下份面去了，她在家還沒吃飯。”

“嗯。”

見父母沒有異議，劉忠清也沒有繼續坐在位上，起身走向后廚。

隨著兒子的離開，剛剛還不停數落自家丈夫的郝雯，頓時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對方。

而察覺到妻子的注視，劉成棟也僅僅只是收回了握住對方的那只手，拿起面前的杯子小飲了一口。

“兒子歲數也不小了，男人嘛，有些決定還是讓他自己來吧。”

放下杯子，看著身旁的妻子。

劉成棟只是有些惆悵。

“咱們當父母的也不能一直管著孩子不是嗎，適當的也讓他自己拿拿主意。”

劉成棟一直都覺得自己虧欠兒子。

畢竟他在劉忠清這個歲數的時候，已經結婚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如今他這個做父親的，卻讓自家兒子分擔家庭的重擔。

整天樂呵呵的人，哪能真的像表面那么快樂？

只是作為如今家里的頂梁柱，強迫自己樂觀一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