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她以薄酒候故人
第四天上班,依舊騎的自行車。路途遙遠又崎嶇,加上孫嘉北又有些無力,盡管早上煮了個面,但還是在上坡的地方費力極了??赡苁且驗樯砥诘木壒?,她今天比往常多花了五分鐘,到九點五十五的時候才進到辦公樓。
努爾布比照常去二樓打掃部長辦公室的衛生,孫嘉北照舊去飲水間添水。等她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看見譚麟到了辦公室。這間辦公室三個人,算比較大的,有沙發,有柜子,有六個辦公工位。三個人,一天也沒什么垃圾,就不用每天都打掃衛生。桌上有綠蘿,水養的,據說是段沐檸學姐結束服務期的時候留在這里的。譚麟今天在給綠蘿加水,用玻璃泡茶茶壺借的水,然后倒進玻璃花瓶中。孫嘉北倒不用打掃衛生,就在桌子上喝水。
等到努爾布比回來的時候,三個人又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這個部門就是這樣,忙起來的時候特別忙,閑著的時候特別閑。
然而,副部長進來打破了這一和諧。
“群里消息看到沒?”副部長問,“辦公室在統計各個部門派誰去社區幫忙!”
只見譚麟看向副部長,然后又看向努爾布比和孫嘉北,問:“怎么又要調人?”
部門就三個人,肯定要派一個人去。
孫嘉北絲毫不知道為什么社區還要在單位調人,便問:“去社區是要干嘛?”
“協助他們做核酸、消毒、維護秩序?!弊T麟給孫嘉北解釋,他心想:怎么對什么都好奇?
“我上次去,就是坐在辦公室,打電話,詢問名單上的人從哪來,來A縣干什么,待多久?!迸瑺柌急冉忉?。
原來,這就是讓程溪能與“小白衣”結下良緣的原因。各個單位都會抽調人員去社區幫忙,各個崗位不同,自然負責的事情也不一樣。
不就是去淌一下水嘛,來都來了,陪你淌一下也無妨。
“你倆都去過了,那我去吧!”孫嘉北的話輕描淡寫,但是聽的人卻慌了。
“你要去社區?”譚麟不可思議地問,“那不是人待的地方。”
副部長和部長不一樣,副部長比較好講話,私下里和部門處的還不錯,所以大家聊天也沒有那么拘謹。
“也沒有那么夸張,就是沒有車去,也沒有飯吃,但是有活干!”努爾布比回答。
“你確定要去?”副部長問。
孫嘉北聽到這三個人不同的話之后,倒也遲疑了一下,但是她最后還是回答:“我去吧,總不能總他倆去社區,輪著來比較公平。”
“那我給辦公室報名字了!下周一到周日去社區幫忙?!备辈块L說著,便出去了。
副部長前腳剛走,鄧杰晁就進來,問:“你們副部長今天怎么來了?”
“咱們嘉北要去社區幫忙呢!”譚麟搖搖頭,一聲嘆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想不開了還是怎么的!”鄧杰晁說,“別被他們欺負了,社區幫忙,自己注意防護,還有,別他們說干啥就干啥,幫忙就幫忙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兩個操碎心的“老父親”千叮囑萬囑咐,可是,孫嘉北茫然不知道去個社區有這么夸張嘛。
部門下發了新的任務,努爾布比在和孫嘉北交接工作。然后,孫嘉北在電腦前改“函”。這真的是才來幾天,各種公務格式都在接觸中,現在都在給礦業寫“函”,責令各企業上報數據給該單位。而孫嘉北是這個匯總統計的負責人。
拿著志愿者的錢,干的部長級別的活。更何況,還沒拿到一分錢呢。
“努姐,你的工資發了嗎?”孫嘉北問。
努爾布比點頭,回答:“發了?!?
孫嘉北望向譚麟,問:“麟哥,你的呢?”
“我是公務員,公務員的工資必須每月按時發,肯定按時發了!”譚麟回答。
孫嘉北看著電腦桌面顯示的“函”,說:“怎么財務還不找我拿銀行卡號呀!”
“我們這里的財務比較散漫,你得自己找,不然她們可能都不會管這個事情?!弊T麟說,“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覺得財務,特別是那個誰,趾高氣揚的,看不起誰呀!”
“還有這事!”孫嘉北似乎聽到了驚天大瓜一樣。
把“函”的文件改完,打印出來,去給副部長看,簽字,然后去二樓的部長辦公室給部長看。
“行,用傳真發過去!”部長檢查,沒有問題,說道。
孫嘉北拿了打印的函,并沒有挪開腳步。
部長便問:“還有事?”
“部長,我的三方都已經交了,可是辦公室也沒說要干啥,財務也沒有找我拿銀行卡,我的錢就算下個月發,這個月也應該把信息錄系統。我都已經是這里的科員了,每天都在工作,不能就工作叫我,發錢又啥也不告訴我?!睂O嘉北的話倒不拐彎抹角。
部長倒也聽得真切,說:“我給財務打電話?!?
當地人,特別要面子,虛榮心很強,孫嘉北從烏爾奇身上就發現了,所以她牢牢抓住了這一點。這要是話說到這份上,裝裝樣子也要到位。
面子,里子,他們都想要。可是,最后這里的人往往丟了里子也失了面子。
這一點,孫嘉北倒是蠻滿意的。
“喂,我問一下我們單位的志愿者的錢是怎么發的?”部長說。
對方回答:“說了不用他們管,就兩志愿者,那么點錢發不發有什么所謂!”
有一種不長腦子,大約就是這樣的財務的人員吧。
“身份證復印件、銀行卡號什么的,財務是不是要錄進去?!辈块L緩解一下聽到財務說的話的尷尬。
“工商的卡!”財務似乎不耐煩了,匆匆說著便說自己忙,先掛電話了。
果然,譚麟說的不錯,財務是真不把人放在眼里,這好歹是個部門部長,她都是這個態度——這錢,是拿的她家的嗎?
然后,孫嘉北和部長說:“那我明天把銀行卡和身份證復印件交到財務。還有,部長,我下周要去社區幫忙,那個每天統計的任務可能要暫時給努爾布比匯總?!?
“嗯,我知道了!”部長回答。
下了樓,回到辦公室,就聽到譚麟問:“咋樣!”
“財務咋不上天呢,部長給財務打電話,都那態度,那種人在宮斗劇里活不過第一集?!睂O嘉北還有心情開玩笑,“明天把銀行卡號和身份證復印件教財務辦公室。”
“我也不喜歡單位的財務,大度點兒,別和那些人一般見識!”譚麟說。
“那嘉北下周去社區幫忙,這個統計的事情誰來干?”努爾布比問。
“已經和部長說了,可能還是要我們親愛的努爾布比負責了!”孫嘉北說。
下了班,回去,發現A縣的群里郭芊悅學姐發了一段話,大約就是叫各個志愿者注意安全。等回去才從蘇希芷口中知道,最近交通事故頻繁,有志愿者騎電動車撞到重物去醫院了,因此請了假躺著。禍不單行,不僅騎電動的受傷了,連騎自行車的蘇希芷也不例外,因為轉彎的時候走神,整個人和車摔倒在地上,膝蓋和小腿都破皮了,還有各處不等的淤青。
孫嘉北和蘇希芷一起吃的晚飯,很簡單,就一個青菜,一個肉炒辣椒,一個西紅柿蛋湯。A縣的菜的種類非常少,翻來覆去就那么幾樣——西紅柿、皮牙子(洋蔥)、蘿卜、青椒等。當地豬肉叫大肉,只有漢族人才吃豬肉,當地人多食羊肉和牛肉。
“等會吃完帶你去買碘酒、棉簽、紗布、膠布,你這樣讓破皮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不做處理,會感染的?!睂O嘉北說,“皮外傷,沒事的,不會留疤?!?
“好!”蘇希芷點頭。
吃完飯,兩個人便去藥店買了東西,這種基本的藥店都有?;氐阶√?,孫嘉北等蘇希芷洗澡再涂碘酒,她還特意叮囑蘇希芷傷口不要碰水。
在等待的時候,葉旭南發來了消息,說是從火車站趕來小區給孫嘉北銀行卡和身份證復印件。
“我先上去找葉旭南拿復印件,我等會回來!”孫嘉北對蘇希芷說。
“好!”蘇希芷回答。
然后,孫嘉北去了葉旭南的住處,拿了復印件。
“咋樣,在火車站?”孫嘉北問。
“就是每天去火車站附近的企業?!比~旭南說,“做做記錄,拍拍照,沒啥技術含量。有一點好包吃包住,三頓飯省了!還不用值班。”
“你這樣說我都羨慕了!”孫嘉北回答,“那你后天摘葡萄去不去?”
“周六要去企業,我恐怕去不了!”葉旭南回答,“你這樣說,我得和郭芊悅學姐說一下?!?
“那行,電動車要不要用?”孫嘉北問。
“不用,火車站用不著!”葉旭南搖頭。
“借我唄,我去周六值完班去葡萄地摘葡萄。”孫嘉北說。
“行!你注意安全,群里都說了有人騎電動車摔倒進醫院了?!比~旭南有些不放心,“我們在這里出事,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就不能圖我點兒好的。”孫嘉北哭笑不得。
“來,這是鑰匙!”葉旭南把鑰匙給了孫嘉北,“我估計我要在火車站住很久。”
“知道了,那這車我就借著,回來請你吃燒烤!”孫嘉北點頭。
“可以!”葉旭南點頭,“終于要與西北交手了!”
“不就一個財務,誰怕誰!”孫嘉北示意葉旭南她走了。
回到蘇希芷的房間,然后看到對方已經洗完澡了。
孫嘉北讓蘇希芷坐在床上,而她坐在房間里的小凳子上。仔細地先外圈涂抹碘酒,然后向內,把紗布剪開,剪出膠布帶,把紗布站在裸露的傷口皮膚。
空氣很安靜,傷口很醒目。
“騎自行車注意安全啊,才來幾天,一身傷!”孫嘉北也仔細叮囑。
“可能騎太快了,我決定明天走著去?!碧K希芷說。
“這屬于小傷,連假都請不了?!睂O嘉北說著,便把剩下的紗布卷好,粘上。
“只是走著還是疼?!碧K希芷形容摔傷的感受。
“能不疼嗎,都有淤青了,摘葡萄別去了,這舊傷沒好別添新傷?!睂O嘉北說,“郭芊悅學姐應該會同意的,畢竟不是故意不去參加團委活動。”
蘇希芷點頭,兩人聊聊天,便各自休息去了。
上班第五天,在部門辦公室,努爾布比教孫嘉北掃描身份證和銀行卡,打印了出來。出門在外,能省省就省省,打印一張在這里要兩元錢呢,兩張就四元,堅決不花這個錢,用單位的。
把葉旭南的那份也一起交給了財務,倒沒有和財務多說話,畢竟不靠財務吃飯,只要財務最后錄進去卡號,保證按時發錢,孫嘉北才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晦氣。
第六天,值完班已經是下午三點,中午是有飯的,值班人員的飯會打包帶過來。與另一個同事換班,便騎著借的葉旭南的電動車去葡萄地。很幸運,那天陰天,溫度略低,騎著去,倒也半個小時左右。
一去就看到一群志愿者們在葡萄地不遠的涼皮拉面店休息,所有人都一臉倦態。
“你們摘個葡萄,怎么跟歷劫了一樣!”孫嘉北問。
全場一片唏噓。
等待午休過后,已是四點半,又開始摘葡萄。原來,這里的葡萄地有點兒矮,如果你要摘葡萄必須彎腰,并且低頭,佝僂著身子一串串摘。
沒有機械化,只有原始化的人工。
如果你不摘葡萄,而是提籃子去晾房,晾房距離葡萄地來回步行半個小時,也就是有一刻鐘你的雙手是提著重物走的。胳膊會明顯地感覺到酸痛。
如果你在晾房,就是非常機械的掛葡萄,把一串串葡萄掛在晾房,拿起,掛上。
回到小區,整個人已經累癱了。
那一瞬間,想把自己祭奠給葡萄。
是的,拿到了半天摘葡萄的錢,二話不說先點個外賣。因為生理期還沒有過去,所以她點了一個微微辣的當地炒米粉。想念內地的米粉,雖然知道不一樣,但是都叫米粉,也大差不差吧!
等待炒米粉的時候,孫嘉北想到今天在葡萄地學到了很多關于葡萄的知識,而且還問當地人怎么釀葡萄酒。程溪是酒量還不錯的,便想著A縣的佳釀也該嘗嘗。
“我今天去葡萄地了!”孫嘉北給程溪發消息。
然后,她發了一段在葡萄地當地人講葡萄種植、采摘、晾曬、制酒的錄音。記不住,便錄了下來。
“這是什么?”程溪問。
今天周六,孫嘉北估摸程溪應該是休息的。
“一段當地人的錄音,關于葡萄的,給你漲漲知識?!睂O嘉北回答。
“你還去摘葡萄了!”程溪真覺得孫嘉北把這日子過得可以,充分體驗民生的感覺。
“團委組織的,我看有錢,又有免費的葡萄拿,我就去了,免得背上不積極參加活動的名聲?!睂O嘉北解釋,“倒也第一次這么貼近當地百姓,都是人工,根本沒有機器。”
“多少錢?”程溪好奇地問。
“半天五十?!睂O嘉北回答,“點了個外賣,花了二十五,還剩二十五?!?
“……”
“我今天學了怎么做葡萄酒,要是學會了給你嘗嘗!”
程溪還想說不要為了十幾元錢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但又想想孫嘉北不是溫室的花朵,她可能一生就摘過那么一次葡萄,便任她好好玩一遭。
然后,程溪看到孫嘉北說在學做葡萄酒,她說學會了給他嘗一嘗。
突然記起了學生會最后一次別墅轟趴,這個活動是為了彌補因為疫情而沒有外出的團建活動而準備的。那個時候孫嘉北說不去來著,因為當天要體測。體測那天,還下雨了,整個人很累。
程溪最開始也以為她不來的,但是群里有人一直在說,最后一次,去吧。孫嘉北本來想準備驚喜的,悄悄出現的,好的,驚喜沒準備好,被人戳胡了。便在群里說,到時候給我留兩個雞蛋,給咱們老程煎個蛋餅吃。
那天團建,很多人都在。
那天,體測,的確,很累。所以,孫嘉北讓舍友幫忙化了個妝,換了條裙子去的團建的地方。
最后一次,穿好看一點。
所有人都在大廳的時候,孫嘉北去了廚房,真的給她留了兩個雞蛋。她穿著裙子,打著雞蛋,攪拌,倒油,一個攤得圓圓的雞蛋餅出鍋了。
這一份煎蛋,被如期地端在了程溪吃飯的桌前。
“來嘗嘗我煎的蛋?!睂O嘉北說,她那天是笑著的。
看到這黃色的煎蛋,程溪也笑了。非常淡淡的笑容,但也的確開心。
“怎么不撒點蔥花?”程溪問。
“廚房沒蔥了!”孫嘉北回答。
不得不說,蘇酥當時就評論,這么一群人中,只有見到孫嘉北的時候所有人的笑意值會被拉滿。真誠才是必殺技。
一筷子下去。
孫嘉北問:“好吃嗎?”
“好吃!”程溪點頭,豎起大拇指。
孫嘉北心想:真的,假的?
然后,她也夾了一點兒嘗,怎么,有些咸?
看著桌上從葡萄地帶來的葡萄,孫嘉北補充了一句:“要是沒釀成功,你就當我沒說?!?
“好!”對方發來消息。
時光變得懶散緩慢,外賣到了,是一份熱氣騰騰的炒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