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插在下邳城上的旌旗吹得撲哧亂響。

城墻下的泗沂之水湯湯湍湍。

被淹沒得只有青鬃頭顱露在外面的戰馬忽然激烈地嘶鳴了起來。

下一秒，它銅鈴大的雙眼瞪得愣直，漆黑的雙瞳中映入爬上城墻的許離身影。

痛苦，絕望，無助，死亡！

渾黃的泗沂水中，戰馬周圍涌現出濃濃的鮮血，各種碎裂的臟器漂浮水面。

從水下看去，戰馬已經被開膛破腹，體內臟器都已經被掏了個空！

一團巨大的黑影游蕩在鮮血之下，“噗”地一聲，一只利爪嵌入墻縫，迅如孤鴻影地攀飛了上去。

許離兀自講述著這一夜所發生的事情。

渾然不覺身后一只白首長髯，金目雪牙的猿猴浮躍到了空中，惡面陰邪地盯著他。

紅日當頭，妖嬈如血。

許離從張遼的瞳孔中看到了什么東西一閃而逝，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拔刀，護在胸前。

“噹！”

一只穿透疾風的手爪刺來，撞擊在了許離的刀面上。

火星如螢，巨大的力量沖擊得許離連連后退了數步。

“小心！”

張遼的聲音這時才起！

猿猴身高三米有余，雙腳如人手，踩在兩個墻垛上，嘴上叼著一塊馬肉，全身淌著鮮血與濁水，雙手十指尖銳如匕刃，分外可怖！

許離驚魂未定，暴粗口道：“娘的！這是什么鬼玩意！”

“無支祁！”

張遼怔怔地從嘴中吐出三個字，臉上的神情由懼為愕。

《山海經》：淮水有怪好為害，大禹鎖于軍山之下，其名曰無支祁，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輕利倏忽。

守城的士兵們從未見過這種生物，恐慌哄亂成一團，一把把亮堂的銀白刀劍晃晃蕩蕩，被嚇得連手中的武器都要握不住。

無支祁頗具人性，十分享受人們畏懼它的神情，手舞足蹈地捶著胸脯。

許離不知道什么鳥無支祁，只覺這人臉猿身的妖怪格外瘆人。

他撇了眼身旁瑟瑟發抖的士卒，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長矛，如作棍使地掃向無支祁。

無支祁獠嘴上咧，似在嘲笑著許離的自不量力，翻身360度旋轉，躲過掃來的長矛，雙腳抵著墻垛，雙膝微曲，借力猛撲向許離。

空中，它雙爪并攏，似兩把鋒利的鉤鐮，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爍出數道銀芒。

許離一臉煞氣，夷然不懼。

人和鬼都不知道殺了多少，這妖怪生得再是嚇人，也不過一孽畜爾！

他棄矛握刀，鋒銳的淵龍已成開山之勢，沉喝一聲，扭腰一刀瞄向無支祁的手爪。

與此同時，張遼也從側面凌迅襲來，一劍若長虹貫日，威不可擋。

無支祁吱吱呀呀的，似在咒罵張遼的不講武德。

但它的左臂竟像斷折了一般，無聲地拐了個方向，打向襲來的張遼，右臂依舊揮舞著，爪向許離。

兩人一妖，姿態各異，三角連軸。

許離戰斗經驗豐富，見張遼從側面刺劍又急停，就知他是在佯攻，揮出的淵龍立時微調方向，雞賊地砍入了無支祁的指縫間。

“叮！”

聲如手指甲劃拉玻璃，刺耳發毛。

無支祁的手爪尖長，夾過淵龍的中指食指都快要戳到許離的雙眼。

但它手爪上傳導來的巨大力量，沖擊得許離全身如遭石錘。他借力順勢退后，整個人抵撞到了墻背上，渾身氣血翻涌。

無支祁仰頭痛叫，聲音悲涼凄厲，看向許離的目光充斥著兇狠怨毒。

它雖然手爪堅硬如鐵石，指縫間的蹼肉卻異常柔軟脆弱。

許離的一刀，和相互作用的力道，使得它的指縫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見白骨的傷口。

淋淋的鮮血順著手指流下。

許離一擊得手，咧嘴得意一笑，嘲諷似地抻了抻肩膀，手中淵龍立在太陽霞光下。

無支祁暴怒，全身毛發炸立。它眼中的盤中餐食，竟敢公然挑釁它，真是可惡至極！

它齜著獠牙，金黃的雙瞳緊緊鎖住許離，比人還長的手臂如鞭繩抽動，迅如雷霆地掃向許離。

臂影重重，兇機赫赫。

許離身形矯健，如猿似鳥地翻身上墻垛，左右快速橫跳。

“放箭！放箭！”

“射殺妖猴！”

張遼揮劍指向無支祁，一支、五支、十支……稀稀落落又漸漸射齊的箭矢順著他的劍指飛襲而去。

無支祁登時轉身揮臂，將射來的箭矢盡數打折。

但這些箭矢好像無窮盡般，無支祁怒不可遏，吱吱呀呀叫著，棄了許離，俯身沖向了列著陣的弓手群。

妖怪，再如何“妖”，也是血肉之軀，不可能刀槍不入！

無支祁自覺這些箭矢的危險程度高過了許離，便優先排除最危險的事物！

無支祁一爪如梭，剛列好陣的士兵們頓時像整齊的豆腐塊，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

士兵們的慘叫聲不斷，鮮血如弧柳濺起，沾染到了無支祁的毛發上。

它越殺越興奮，雙眼都變得猩紅。

對嘛！對嘛！

這樣才對嘛！

這些食物就應該這樣，被我蹂碎撕裂！

無支祁一把扯裂下一名士兵的手臂，又張開血盆大口，猛咬住一名士兵的脖頸，頭高揚起，竟將他整個人叼了起來，甩向士兵群。

許離與張遼四目相對。

無需任何言語，兩人近乎同時動了起來。

許離踩著墻垛，大步飛奔向正在殘殺士兵們的無支祁。

張遼在箭步疾走，兩人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夾擊向無支祁。

無支祁有所感應，一手抓握住一名士兵的頭顱，將他連扯帶拽，如投擲石頭般反身砸向后面的許離。

許離雙目一顫，果斷地躍下城墻，一手扣住墻垛邊沿，整個人吊在城墻外側。

腳下是混沌的河水，頭頂飛過驚懼害怕的士兵，耳邊是他那聲嘶力竭的喊聲！

“??！救命?。　?

喊聲漸行漸遠，被混沌的河水吞噬。

許離心中默哀，抱歉，兄弟，我也救不了你！

但我會為你報仇的！

他右臂青筋虬動，腳蹬墻縫，翻身上垛口，左手撥出背后的櫑具劍。

身起鴻影，長空飛虹！

瑰麗的霞光下，櫑具劍化作一道長虹，激射向無支祁。

無支祁譏笑著，眼中滿是不屑，隨手抓取地上的尸體，拋了上去。

櫑具劍刺入拋來的尸體，許離已雙腳落地，貓著身子俯沖上去。

張遼在側，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彎弓搭箭。

“嗖”！

弦顫疊影，飛箭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