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路窄，山道崎嶇。

尋常人走這種山道，只能牽著馬慢走，深怕馬驚人亡。

許離馬術雖然不精，但他力大勢沉，扯著韁繩，策馬前行，穩得一批。

胯下的戰馬邁開蹄子，老老實實地在前方領路。

雪泥混雜的山道上，印出一條長串的馬蹄痕跡。

許離目光望去，前面的路樹木稀少，溝坑縱橫，人的腳印在泥坑雪地里很是清晰。

他目測這丘陵高不過百米，但矮山一重一重，如水流淌。

直至第四個山頭才是頂點。

而那里的寨子上方，飄揚的旌旗上赫然是一個“曹”字。

許離雖然不識篆文，但這“曹”字，早已熟記于胸。

依山傍水建寨，確實沒有問題。

這至少能證明，寨中的曹軍將領，不是個蠢貨。

但一寨之主，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去？

許離舔舐著嘴唇，眼中冒出兇光，舉手示意眾人道：

“噤聲，拔寨！”

斥候們紛紛掏出馬枷，扣住馬嘴。

陳闖皺眉道：“看這營寨的建制，少說有百人之多，而我們不過十六人，強行拔寨是否欠妥？”

許離豎起一根食指，說道：“我們一隊，有五十人，五十人之后，還有五百人，一千人！”

“這營寨里即便有百余人，我們以千擊百，勝算幾成？”

陳闖愕然。

他很想說打仗的人數不是這么算的。

他們的五十人隊伍已經分出了一部分進行偵查與傳遞情報的任務。

而千騎大軍遠在后方，不可能及時趕到。

眼下的即戰力，只有他們十六人！

十六人對百余人……

許離回頭笑道：“我們的任務是什么？”

陳闖不語，趙甲接話道：“偵查敵情！”

許離又問道：“偵查敵情是為了什么？”

趙甲快速道：“讓我大軍不被曹軍發現！”

許離瞇眼笑道：“對！讓我們后方的大軍不被曹軍發現！”

“所以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就必須主動出擊，殲滅敵軍！”

趙甲了然，其余斥候也都明白了許離的意思。

他們不再多言，眼神中多了一份堅定。

陳闖張了張嘴，仍舊憂慮道：“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可輕率！”

許離自然不是一拍腦門就決定要拔寨的。

而是在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后，認為有很大的把握才決定拔寨。

他強聲道：“這寨最多百人，且丘陵扎寨，定然多為步卒。如今敵明我暗，我們一波沖鋒，肯定能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故而……”

他與眾人一一對視，自信道：

“優勢在我！”

陳闖細細思量了一番，跟著許離的思路，他們若能以小博大，用最快的速度拔掉這只營寨，再假扮曹軍，將周邊的營寨盡數拔除，后面的大軍便能一路暢通無阻，突襲曹軍。

博小勝而定大勝。

這買賣，確實值得！

只是做不做得……

罷了罷了！

他暗自嘆氣，又擺正心態，我陳闖什么時候這么優柔寡斷了！

他眼神逐漸露出殺氣，說道：“闖營劫寨！我陳闖若不陪你走這一遭，豈不是辜負我這‘闖’名？！”

許離颯氣一笑，手一揚起，十六騎默聲前進。

但行不過數十米，樹林逐漸稀疏。

幾只冬留鳥驚飛出林。

前方陡然傳來數聲鳴鏑。

許離耳朵微動，猛然低喝道：“有埋伏！”

“噌噌噌！”

刀劍連聲爭鳴，斥候們勒馬急停，屏息凝神。

許離緊握淵龍，卻見幾只飛鳥從空中落下。

一支十人隊弓手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將掉落的飛鳥撿起，互相指指點點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機會！

許離心中大定，同時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戰機。

戰場之機，稍縱即逝！

但只要把握住，就能大大增加勝算！

他盯著前方十人，淵龍出鞘，回顧十五名斥候，幽幽的目光似潛伏在叢林里的虎豹！

陳闖恍惚失神，只覺此時的許離不似人！

“兄弟們，跟我來！”

許離腳抵馬腹，策馬橫刀沖出。

一句“跟我來”，話不多，音不高，卻瞬間凝聚了軍心，激發了士氣。

他身先士卒，沖鋒在前。

十五騎緊隨其后，陳闖躍居第二，比了個手勢。

錐形騎陣，展開！

聲雷滾滾，震入十名弓手的耳中。

他們循聲看去，待見樹林方向，一隊無旌無旗的騎兵沖了過來，不由有些錯愕。

但下一秒，他們便反應了過來。

敵襲！

“敵襲！”

“快御敵！”

“快通知李將軍！”

“……”

十人亂作一團，你說你的，他說他的。

什長眉頭緊鎖，心道兩條腿怎么跑得過四條腿。

只恨他們貪玩出來射鳥比箭術，只恨這樹林里藏著一隊騎兵……但再恨什么，都已經于事無補。

唯有一戰！

對，唯有一戰！

他大喝道：“對方人數不多，莫要慌亂！搭箭，上弦！射殺他們！”

什長發話，其余九人心中稍定，連忙彎弓搭箭，瞄向沖來的騎兵隊。

但樹林距此山丘本就很近，他們騎兵沖鋒的速度更是快捷無比。

當十名弓手抽箭搭弦，拉滿弓時，十六支木桿鐵刺頭的標槍裹著寒風，穿透了他們的心臟，胸膛，腰腹和大腿……

“啊！”

慘叫聲響起！

弓箭稀稀拉拉，射來的只有三支。

而這三支箭失，還盡是落了空。

刀光散漫，三顆頭顱在空中飛旋。

一隊十人的弓手，就這樣在許離斥候隊的一輪沖鋒下，全部死亡。

騎兵，永遠是戰場上的制敵利器。

騎兵可以主動選擇戰場，能夠快速抓住戰機，可以不廢吹灰之力的，消滅軍中同屬精銳的弓兵隊！

在小股部隊作戰及遭遇戰中，騎兵的優勢更為顯著突出！

……

一處低矮的哨臺。

“你聽，是不是有什么聲音？”

一個山頭后面，一名哨兵對同伴說道。

“啊？”

同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著哈哈道：“你不會做夢了吧？”

哨兵怒道：“大白天的，你才做夢了！”

“不對，你這廝剛剛就是在做夢！”

同伴嘿笑道：“夢里什么都有！俺都夢到皇帝用金鋤頭耕地了哩！”

哨兵翻了個白眼，嫌棄道：“做你的春秋白日夢去！”

什長走了過來，罵道：“不要放松警惕！要是被將軍看到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同伴眼前一亮，“有吃的？！”

什長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惱火道：“吃你瑪的頭！”

哨兵竊笑不已，挺身直道：“老大放心，我們一定站好每一班崗！”

什長點了點頭，轉頭走向另一處哨臺，就見不遠處，一隊十人的弓手們快步踏來。

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樣！

什長眉頭微皺，這十人雖然穿著他們的輕甲皮衣，但相貌卻分外陌生。

莫不是前線來的斥候？

他這樣想著，就帶隊主動迎了上去。

但就在他面露微笑，拱手行禮之時，一柄鋒利的環首刀，直接刺穿了他的脖頸。

他身后的數名士兵，也被大步上前來的“同伴”穿喉捂嘴。

他們一臉驚恐，嗚嗚咽咽了幾下后，死不瞑目。

兩座哨臺上，哨兵們驚恐錯愕不已，還未反應過來，便有數支箭鏃鳴鏑射來。

死的死，傷的傷！

但終是有人僥幸活了下來。

“敵襲，敵襲！”

“有敵人襲擊啊！”

鼓聲響，戰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