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輿城內(nèi)，諸事落幕。

張鮍本就是曹軍細作。

楊弘與張鮍狼狽為奸，勾結(jié)司徒袁胤，以魘鎮(zhèn)之術(shù)禍害太子袁耀，蠱惑仲帝袁術(shù)，把持朝政，興風(fēng)作浪……

無論是楊弘，袁胤還是張鮍，他們的權(quán)利全都來源于仲帝袁術(shù)。

皇帝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浮云。

縱使袁胤權(quán)傾朝野，在袁術(shù)的一聲令下也是該下獄就下獄，不堪一擊。

大將張勛掌司城防軍隊，袁術(shù)一言便削去了他的兵權(quán)。

大將軍紀靈護衛(wèi)皇宮不利，使得太子袁耀被擄而亡，如此重罪，袁術(shù)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免去了他的責(zé)罰……

普天之下，是漢庭的天下。

但這平輿城內(nèi)，卻是仲帝袁術(shù)的天下。

冬雪壓屋頂，白茫一片天。

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一臉擔(dān)心受怕地站立兩端。

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紀靈、閻象與楊弘三人兩站一跪，在朝堂中間言語不斷。

許離和閻稷站在末尾，臨近殿門。

一絲絲寒氣侵門而入，鉆入許離的后背。

他渾身一激靈，就聽高遠的王座處傳來一陣陰冷刺骨的尖銳語聲。

“好啊！好的很啊！”

“你們都是國之棟梁！都是朕的忠良！”

“禍害朕的忠良！”

群臣驚恐，嘩啦一下盡皆跪倒在地。

“圣上息怒！”

“臣等有罪！”

許離站定如松，顯得格格不入，下意識地躬起身子，反應(yīng)過來后又筆挺了起來。

迎面瞧見一雙陰鷙狠厲的眼睛，他虎目微縮，只覺一股潮水般的氣勢撲來，讓他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他心中驚詫，這就是傳說中的帝王霸氣？

袁術(shù)出生名門，四世三公，少年時也愿做那赴國家之急，濟人之難，振危急、赴險厄的豪俠。

然白馬過隙，蒼云走狗。

在此時局動蕩，群雄并起之時，袁術(shù)坐擁三州十一郡，實力之強，天下無人能及。

奈何事有遷異，人心難料。

雄心勃勃的袁術(shù)在手握傳國玉璽后，便冒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登基稱帝，被天下諸侯群起而攻之。

壽命于天，既壽永昌。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王座上，袁術(shù)一手按在傳國玉璽上，頭身前驅(qū)，面色猙獰，尖聲刺耳道：

“朕乃天子，安敢不跪！”

許離心神震蕩，額頭竟冒出細密的汗水，咬牙拱手道：

“漢軍不跪外國！”

從身份上來說，他乃陷陣營輕騎隊長，陷陣營隸屬溫侯呂布之軍，溫侯又是漢庭爵位。

所以許離說自己是漢軍，也沒有錯。

而外國所指，顯然是袁術(shù)僭越禮法，建立出來的仲氏國。

袁術(shù)雙目如鷹，銳利的目光直視許離。

許離重振心態(tài)，坦然相對。

兩人久久無言，空氣都似凝結(jié)。

忽的，袁術(shù)“噗呲”一下笑了出來。

笑聲從弱漸強，由渾及尖。

“好！”

“好個漢軍！”

“天下之人，果然還是心向大漢啊！”

他喟然長嘆，收回幽幽的目光，舞動雙手，狀若癲狂道：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今大漢已名存實亡，朕乃順應(yīng)天命，為天下王！”

“曹操挾漢天子，詔令天下諸侯攻伐朕！又使張鮍、袁胤、楊弘等小人害朕國家，實在是罪大惡極，朕當(dāng)誅殺之！”

“誰愿為朕之先鋒，破曹操，取中原！”

“天下”、“中原”、“曹操”……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就足以令文臣震驚，武將欣喜。

大將軍紀靈一馬當(dāng)先道：“臣紀靈，愿為圣上先鋒，替圣上掃平曹軍！”

袁術(shù)撫掌大笑道：“好，好！朕果然沒有看錯大將軍！”

“既然如此，朕便撥予大將軍精騎五千，大將軍且率此先鋒軍，一路直襲下邳，打曹操個措手不及！”

紀靈跪拜，高聲道：“臣定不辱使命！”

袁術(shù)環(huán)顧一眾唯唯諾諾的大臣，陰鷙笑道：“朕要御駕親征，替天伐曹！諸賊愛卿，爾等便隨朕同行吧！”

“什么？！”

跪在地上的文臣們猛地抬頭，驚恐萬狀。

……

許離撓了撓耳朵，打著哈欠回到了閻府。

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除了袁術(shù)要御駕親征伐曹和紀靈為先鋒外，其他的瑣碎，他是一概如耳旁風(fēng)般，聽了就忘。

反正只要任何完成，能夠活著回到現(xiàn)實世界就可以了！

其他的事情，甭管袁術(shù)還是紀靈、閻象，他們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

反正與他無關(guān)。

府內(nèi)別院，吳普正在一板一眼地練習(xí)五禽戲，動作氣息都很標準，卻是少了些許靈動。

許離拱手道：“吳師，這許多時日以來，多謝您無微不至的照顧！”

吳普心有所感，吐息納氣后說道：“要出征了？”

許離點頭道：“仲帝已經(jīng)下定決定要出兵伐曹了。”

“甚好，甚好！”

吳普感慨不已，怔怔出神道：“昔年曹操攻打徐州，每攻一城便將城中百姓屠殺殆盡，一時間徐州境內(nèi)是餓殍遍野，瘧疾瘟疫成災(zāi)，河流都被尸體堵截……”

“某雖能救治病人，卻救不了那些慘死在曹軍刀劍之下的無辜冤魂啊……”

許離驚愕，沒想到吳普還有這樣的一段經(jīng)歷往事。

難怪行醫(yī)治病的妙手醫(yī)師，要來為閻象效力，趟這政壇渾水。

他不由想起了棄醫(yī)從文的魯迅。

“學(xué)醫(yī)救不了中國人！”

音猶在耳！

許離笑了笑，說道：“天下諸侯皆是無德匪類，屠城，搶掠，橫征暴斂，濫殺無辜……

無惡不作，無所不行。

不管是爭得天下，還是敗退消亡，苦得終究都是百姓！”

說著說著，他有所感懷，情不自禁吟道：

“傷心秦漢經(jīng)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吳普心神一陣激蕩，這是只有文人騷客才會產(chǎn)生的情感共鳴。

簡簡單單的文字組合成簡簡單單的兩句話，蘊含的力量卻能直擊人的心靈。

“好一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閻稷從門后走來，面色古怪地看著許離，說道：“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明明是個大字都不識一個的莽夫，卻總能說出一些至理名言……”

吳普笑道：“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福至心靈罷！”

許離雙手叉腰，驕傲道：“那是我聰明的智商又占據(jù)高地了。”

閻稷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許離的胡言亂語，沉聲道：“大將軍出征，你必須同行，望自珍重！”

紀靈不喜歡許離，但不得不用他。

許離溫侯使臣的身份，是袁術(shù)出兵伐曹的法理。

雖然漢末禮崩樂壞，但還未完全崩壞。

諸侯間的攻伐，仍然講究個師出有名。

這是政治游戲的規(guī)則，諸侯們都在這套游戲規(guī)則里進行斗爭。

即使是僭越為皇帝的袁術(shù)也不例外。

直至數(shù)十年后的洛水之誓，執(zhí)棋手掀掉了棋盤……

許離問道：“什么時候出發(fā)？”

閻稷答道：“明日午時。”

許離點點頭，說道：“那我得準備一下，把青釭劍和環(huán)首刀帶上！”

閻稷橫笑一聲，心道這家伙還特意強調(diào)了一下青釭劍和那柄蛇紋環(huán)首刀，好似自己會搶他的一樣……

不過這一刀一劍，確實都是稀世之寶，都被這家伙占有，著實令人垂涎……

“不若我們交換一下如何？”閻稷提議道。

許離呵呵一笑，厭嫌道：“你這鳥廝果然早就盯上我的寶貝了！”

閻稷齜牙咧嘴，慍怒道：“你又不會使劍，青釭劍在你手里純屬是暴殄天物！”

許離護食般說道：“我的就是我的，你管我會不會用！現(xiàn)在不會，不代表以后不會！”

青釭劍之利，就連重裝甲胄都能刺穿，削斷一般的武器更是不在話下。

這樣的一把制勝之劍，怎么輕易予人！

閻稷心知許離是無利不起早的人，便賣著關(guān)子道：

“你可知岑彭馬武是何人？”

許離茫然搖頭。

閻稷故作高深，吊著書袋子道：“漢光武帝麾下有名將二十八人，皆是重興漢室江山的開國功臣。

后來漢明帝追思這些功臣，就把二十八位有功將領(lǐng)的畫像放在南宮云臺，史稱云臺二十八將。

坊間更有神話傳說，將二十八星宿與他們的名稱相對應(yīng)，謂之云臺廿八宿。”

許離曉得漢光武帝是劉秀，建立東漢王朝的中興之主，但漢明帝和什么云臺二十八將，他就是一點都不知道了。

他吹鼻子瞪眼道：“你說的這岑彭馬武就是云臺二十八將？”

閻稷點頭道：“不錯，岑彭馬武兩人正是云臺二十八將。他們名垂青史，流芳百代。

人生事跡記錄于綿帛竹簡之上，亦有絕世刀法流傳下來……”

許離雙目閃光，頓時明白了閻稷的意圖。

繞來繞去的，原來這鳥廝是想用岑彭馬武流傳下來的刀法和他的青釭劍做交換……

若是尋常刀法，許離斷然會毫不猶豫地拒絕閻稷的以物易物。

但聽閻稷說的，這云臺二十八將的名頭這么響亮，又與天上的星宿對稱，好像還挺高大上的……

他明知故問道：“你不會就有這岑彭馬武流傳下來的刀法吧？”

閻稷鄭重其事道：“岑彭和馬武都是刀法絕妙的名將。他們流傳下來的刀法經(jīng)過后人的整理編融，已經(jīng)融合為一，名曰虎狼刀訣。”

“……”

虎狼刀訣？！

許離啼笑皆非，心道這鳥廝鋪墊了這么久，結(jié)果就整出來一個老土的虎狼刀訣……

許離現(xiàn)在放個屁，閻稷都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更別說他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閻稷皺眉道：“你這廝真是有眼無珠！”

“在二十八星宿中，岑彭對應(yīng)尾火虎，馬武對應(yīng)奎木狼，故而后人將他們二人的刀法合稱虎狼刀訣！”

許離揉了揉鼻子，尷尬道：“那我不是沒什么文化嘛！”

“那這虎狼刀訣，你拿出來給我瞧瞧？”

閻稷哼聲道：“拿青釭劍交換！”

許離早已知曉閻稷的意圖，對此但是沒有什么意外。

青釭劍雖然是一柄寶劍，但他確實不太擅長使劍，無法完全發(fā)揮出它的威力。

而且現(xiàn)在他有了一把與青釭劍鋒銳相當(dāng)?shù)沫h(huán)首刀。

若是土里土氣的虎狼刀訣真的精妙絕倫，那么掌握一門高深的刀法，顯然比帶著一把可替代的寶劍更加有用。

“成交！”

許離當(dāng)機立斷，果斷道：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