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客房內，紀靈怒極，拍桌而起，喝道：

“閻主簿，都已經到這一地步了，你還想借本將軍的手，鏟除朝黨異己，為自己的上位鋪路嗎？！”

閻象坐定如磐石，拱手道：“大將軍，老夫忠心為國，青天可鑒。如你不信，大可以像搜查老夫府邸一樣，去搜查楊長史的府邸。”

楊長史，楊弘。

平輿城內有實力及資本豢養門客死士的四大士家大族，袁，楊，閻，張。

如今袁家司徒袁胤下獄，被燒得渣都不剩；張家大將張勛雖有私兵，卻有勇無謀，斷不可能行那間客細作之事……

那就只有楊家……

長史楊弘，老夫莫不是真的看錯了你？！

閻象沉沉嘆息，只覺這一夜太過于漫長，歲月折磨人。

閻稷看了看閻象，心道父親是真的老了，也累了。

許離瞇著眼睛道：“似這種通敵賣國之事，必然非常細膩隱蔽，大張旗鼓地搜查只會適得其反……”

“有理。”

閻象手撫桌案。

紀靈眉頭連在一起，冷然厲聲道：“你們竟當著本將軍的面討論謀劃起來了！倒是真不把本將軍放在眼里啊！”

“可不要忘了，在本將軍的眼里，你們才是那通敵賣國之人！”

許離提溜眼珠道：“大將軍，我膽子小，通敵賣國這么大的罪，可不能亂說！嚇壞了我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

紀靈臉上橫肉跳動，雙目瞪大如牛，咬牙道：“本將軍看你小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知道怕不怕死了！”

許離就當紀靈在開玩笑，嘿嘿一笑，轉移話題道：“只要查明那勞什子楊弘是不是通敵賣國之人，那這仲氏朝堂內的所有風波，甚至于開端就都能迎刃而解。”

“而大將軍只需要花費點人力去秘密搜查一番即可！”

“若成，大將軍便乃扶大廈之將傾的不世英雄，無果，大將軍也可將諸事推至我等身上，風險全無，受卻能名利權三收，豈不美哉？！”

這一番利弊權衡之論，引得閻氏父子與吳普紛紛側目。

閻象更是高看了許離幾分，心道此子雖然行事莽撞，但卻粗中有細，心思縝密，說是文武雙全也不為過！

紀靈眉頭挑動，被許離勾起的余怒消散，沉下心來細細思索，只覺搜查長史一事，對自己確實是百利而無一害。

他下意識地舔舐嘴唇，嘴角微微上翹，反應過來時連忙擺正姿態，威嚴道：“此事……本將軍自有定計，但你們罪大彌天……”

許離打起精神，抬手道：“別這罪那罪的了，既然大將軍也傾向于出兵救溫侯，那我們的目的就是一致的！”

“一切阻攔這個目的達成的人，都由我這個外人，來為你們鏟除殆盡吧！”

紀靈上下打量許離，不知不覺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本將軍怎么信你？”

許離咧嘴一笑道：“我還能插上翅膀，逃出平輿城不成？”

……

斗轉星移，日更月替。

雖有數十名帶甲持兵的士卒看守，但許離睡得卻十分安穩。

早起晨練五禽戲，如餓狼進食般吃了十塊蒸餅，五碗白粥。

神祝閣被燒毀，國師張鮍被刺身亡的消息已經被紀靈封鎖。

知情人目前只有他們幾個。

紀靈是想等找到確鑿證據，解決這些問題，交予圣上一份有結果的答卷。

許離他們則是安靜準備著夜入楊府，搜尋證據。

一直到夜里，好酒好肉胡吃海塞一頓后，許離整備齊全行頭，翻院墻，走后門，悄然出了閻府。

月朗星稀，晝伏夜行。

“怎么又是你？！”

一處無人的巷尾，許離緊了緊腰間的青釭劍，嫌棄道。

“呵，除了我還能有誰陪你走這一遭？”

閻稷一手握刀柄，狀若漆黑武士。

許離問道：“是閻主簿安排的？”

“是，也不是。”

“……你再這樣說話我砍你了！”

“呵……大將軍很顯然被你的話語說動了，不僅派我來協助你，還會幫助我們支開楊府附近的近衛隊。”

許離驚詫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不跟我說？！”

閻稷哼笑道：“大將軍說他不喜歡你，但得用你……”

許離翻了個白眼，無奈道：“這世道，好人難做咯！”

閻稷笑了笑，仰頭望天道：

“按計劃行事！”

“子時潛入！”

“你打頭，我斷后！”

許離齜牙咧嘴，怒道：“憑什么？！”

閻稷頓了一下，說道：“那好，我帶路，你前行。”

“行！”

“不對，這有區別嗎？！”

許離反應過來，擺手道：“算了算了，就兩個人也別爭前后的了，總之你帶路就是！”

“不過，我倒是心生一計，或可成效！”

閻稷好奇道：“何計？”

“放火！”

......

楊弘府邸以西，有一條長街，名為涯石街。

涯石街上有座防火亭，亭內消防小吏名為別火、夜士，共計十二人。

“這幾天夜里連連有重地起火，上面追責下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伙計們，都精神點！今天夜里，可別再出什么差池了！”

“老大放心！常言道有一有二沒有三，哪能天天起火不是!”

一名小吏拍著胸脯道，屬實是有點文化，但不多。

亭長拍著他的腦門，怒斥道：“我們職責所在，切不可放松警惕！”

被打的小吏苦臉撓頭，忽然眼中浮現出一抹火光，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忙擦了擦眼睛，待看清那逐漸熊起的火焰時，慌亂得結巴道：

“老，老，老大！”

“火！火！著火啦！”

天干物燥，朔風冷嘯，烈火燃燒，人聲哀嚎。

“走水啦！走水啦！快逃啊！”

“起來，快起來，火燒屁股了！還睡！”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們！”

火光通天，似要將整個平輿城點亮。

附近宅邸屋舍里的人們如魚貫出，帶著細軟貴重之物快速奔逃。

消防小吏們動作麻利，帶著水桶、灑子、麻搭等一應救火器物趕赴火災現場。

一條火蛇飛舞，火花映在了疾步前行的兩人臉上。

閻稷清了清嗓子，第一句振聾發聵的“走水啦”就是他喊的。

雖然負罪感減輕了一些，但他仍是心有不忍，說道：“放火制造混亂，對我們潛入楊府又能有多少幫助呢？”

許離雙目灼灼道：

“誰知道呢？”

“但不去做就永遠不會知道，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嘶~”

閻稷吸了一口冷風道：“你真狠得下心啊！”

許離面無表情道：“我很想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這是狗屁……我只能說，我必須要完成這個任務，無論怎么做，只要對我有用，哪怕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因為，我就是在賭命！每一步，每一個行動，都在生與死間游走！”

閻稷沉默不語，看著匆匆囔囔的行人，回望如龍蛇狂舞的火焰，心道，對不住了！

楊弘府邸就在眼前，形如放大版四合院的超大府邸，點點燭光宛若螢火。

但很快，螢火就聚集到了一起，不少家丁門客紛紛走了出來，持著府邸的水桶、梯子濕棉被等物，快速奔赴火災地點。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著火的地方，正好在楊府上方。

如果火勢得不到抑制，那么朔北寒風吹來，楊府就將成為這場大火的盤中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