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凡的記憶中,他從未踏出過城西。
自從父親去世后,剛生下小妹,本就身體虛弱的母親,在一年后也撒手而去,徒留下尚不會走路的小妹和懵懂的二弟。
自此之后他就成了這個家的老大。
活著這兩個字的沉重感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抄著手,手腕蓋在褲腰上,衣服里頭是裝有二十五兩銀子的錢袋,錢袋并不重,他卻小心的用手腕從外面托著。
一路沿著主街向東走,他能明顯的感受到整個世界都在慢慢變好。
空氣中的熏臭開始消失,街道也更加的整潔。
就連兩旁的商販也越發的守規矩。
“老張,該交月錢了。”
有穿著力士服的壯漢站在店鋪門口討要月錢,身后跟著幾名打扮松散,舉止浮夸的隨從。
見此,林凡心中再次對自己棲身的草棚街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一個窮的連蒼蠅都不愿落腳的地方。
“小爺,五兩銀子,讀不出秀才,睡不了花魁,不妨到里頭坐上一坐,說不準您就是下一個張員外。”
年紀不大的小廝攔住去路,拿出一張紙遞過來。
上面謄寫著某月某日,某在千石坊以二兩銀子連勝三十局,獲銀一百七十兩,下面則是賭坊的祝福。
林凡看的想笑,誰說古人不懂營銷?
“喲,小哥還是個雛吧?”
轉彎抹角,林凡被人一把拽住,麻酥酥的嬌柔語氣,聽的他頭皮發緊。
“這位……大娘……”
“啊呸,混小子,你才是大娘,你全家都是大娘!”
婦人跳腳大罵,林凡卻在她松手之際便狼狽而逃,婦人自詡牙婆,終日里游走這片尋找沒見過世面的少男,姬館的姑娘們難免會生個病,有個不適。
這些少年便送去,給姑娘們“沖喜”,事后還能白得一筆銀子。
林凡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的目的很明確。
穿過熱鬧的長街,耳邊的喧囂漸去。
“白虎鏢局,來人止步!”
兩名男子齊聲低呵。
林凡心頭一凜,這二人給他的感覺似曾相識,倒不是長相,是身上的氣息。
“二位前輩,晚輩想要拜入鏢局習武。”
林凡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禮。
門房不禁有些意外,這個看起來苦哈哈的赤貧少年,竟然還是個識禮的人。
“你等著!”
片刻后,門房引出一人,此人身形高大,腦門锃亮,穿著粗布麻衣赤裸雙臂,暗銅色的肌膚在午日的陽光下泛著光。
男子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審視了他一番,問道:“規矩知道吧?”
林凡點頭,“了解過一些。”
“跟我來吧。”
鏢局從外面看并不大,進門之后又是另一景象。
與其說是鏢局,不如說是莊園。
穿過回廊,一直來到會客廳,赤膊男子站在門口沖里面抱拳說道:“師父,人來了。”
“進來吧。”
聞言,男子側過身,林凡邁步走進去。
偌大的會客廳,主位上坐著一名黑衣男子,男子看起來四十多歲,身上的氣勢浩瀚如海,又如厚重的山岳讓人難以直面,他知道對方沒有針對他,當即連忙行禮。
“晚輩林凡,拜見馬前輩!”
“免了,你既然想要拜入我們鏢局,自然對我們鏢局有所了解。事先說好,我們鏢局有教無類,不過想要習武,還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底子,你過來我且看看。”
林凡走上前,馬德川仔細的端詳著他的五官。
隨后說道:“伸手!”
林凡乖乖地照做,馬德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緊接著,林凡感覺一股熱流順著手腕進入體內,暖意流轉,不等他細細回味,這種感覺戛然而止。
馬德川微微搖頭,惋惜道:“你沒有習武的底子,你的身體有缺,別人習武強身健體,你習武,只會更短命。”
見林凡不懂,他解釋道:“觀你衣著,家境應該一般,你手上的凍傷顯然是干活所累,你能吃苦,可就因為你吃了太多苦,身體留下了暗傷,所以習武對你來說不僅無益,反而有害。”
“武者靠的是修行氣血,你本就氣血不足,一旦習武,便如那秋蟬亮嗓。”
秋蟬亮嗓,時日無多。
林凡神色有些黯然,馬德川看向門外的男子,男子走進來說道:“跟我走吧。”
林凡抿起嘴,他直視馬德川,躬身說道:“晚輩心向武道,還請前輩成全!”
“成全?”
馬德川嗤笑一聲,“二十兩銀子雖不多,卻也只夠你在鏢局學一個月,想來攢這二十兩不容易吧,何不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言到最后,他甚至有些勸慰之意。
林凡面色堅定道:“古語有云,朝聞道,夕死足矣,晚輩愿意一試,還請前輩成全!”
“個中利害關系,我與你說明了,你若執意習武……老三,你帶他去后院看看,若他反悔,放他離去。”
“是,師父!”
與會客廳拉開一段距離,赤膊男子忍不住說道:“習武很苦的。”
他加入鏢局多年,算是半個兒徒。
他知道師父的為人,正是因為林凡看起來太窮了,太苦了,師父動了惻隱之心,再加上師父都說了,林凡沒有習武的資質,他不明白林凡怎么就鐵了心的想要習武。
難道是報仇?
這種事情江湖上倒是不少,他也親眼見過,可是報仇也要靠實力才行。
“我不怕吃苦!”
林凡語氣堅定。
男子再次說道:“習武需要花很多錢。”
“我能賺錢!”
這次男子沒有再開口,他看了眼林凡的穿著,心中暗自搖頭,在武館多年,他不是沒見過這么執拗的人,都是心比天高,到頭來,能成事的百中無一。
后院與前院比,可謂是空曠。
三十余名赤膊赤背的男子,在揮汗如雨的打拳。
一招一式,看似簡單,卻力道十足。
林凡就站在角落里看著,男子也不吱聲,反正師父說帶他來看,他做到了。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林凡轉身往回走。
男子暗自松了口氣,剛要開口,便聽林凡問道:“去哪里交錢?”
“交錢?你還是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男子把他引到前院,“你且在此等我。”
說罷,他快步離去。
片刻后,男子拿著兩本書走回來,“師父允許你留下習武,不過你不能在外說是我們鏢局的弟子!”
男子的目光帶著不善,林凡點頭說道:“我醒得。”
他拿出銀兩交給男子。
“二十兩,分文不差,這是你一個月的費用,此外,這兩本書你只能在武館誦讀,爭取早日背下來,切記不得外傳!”
男子說完,語氣放緩道:“我叫常三,你可以叫我師兄,有不懂的去后院找我。”
“多謝常師兄!”
等男子離開,林凡左右環顧,見沒人招呼自己,索性走到不遠處的亭子坐了下來。
擁有外掛的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資質問題。
他唯一感到不適的便是這個世界嚴重的割裂,二十兩銀子,放在草棚街,足夠多數家庭幾年的花銷,然而在白虎鏢局,卻只夠習武一個月。
還是要多賺錢。
他收斂心神,隨即把目光放在了兩本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