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直知道我媽媽被關在不遠處的別墅里，可家里的人誰都不許我去看她。

說她是別的家族派來的內奸，叛徒，是來害我們家的。

爺爺奶奶，大伯，跟姑姑都叫我爸跟我媽離婚，可我爸不，他把媽媽關了起來，把我交給姑姑跟大伯來養。

大伯不喜歡我，經常喝醉酒就打我，罵我：“小丫頭片子，你怎么不跟你媽去死！”

但是他打幾下就哭了：“愛情算什么東西？憑什么你們兩個賤人不去死，要帶我弟弟一起死？”

我爸爸不是好好的嗎？

為什么要說他死了？

我可以在我的房間窗戶上，看到那棟別墅里的人影，除了爸爸跟姑姑外，沒人去那棟別墅，爸爸也不許別人靠近，我知道那個拉著窗簾，只能看到模糊人影的房間里的人，是媽媽。

我經常看到爸爸在晚上過去，那個拉著窗簾的房間里，開著并不明亮的燈，爸爸過去之后，印在窗簾上的人影會變成兩個。

像是兩個人在擁抱，又像是兩個人在打架。

但后面只會有一個人影走過窗前，再然后，我會看到爸爸從別墅的大門走出來。

我經常在那棟別墅外玩，我想，只要媽媽肯打開窗簾，或是站到陽臺上，就能看到我，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我。

但是我不能太靠近那棟別墅。

爸爸留著的幾個叔叔會毫不留情的把我驅趕開。

我每天都想著怎么靠近去看看我的媽媽，終于有一天，我發現吃午飯的時候，那幾個叔叔會在別墅前門待一小會。

這就是我的機會，我溜到別墅后門，發現了一扇可以容我這么大的小孩能通過的小窗。我鉆了進去。

別墅里裝飾的好像是有人要結婚似得，很漂亮，但是很多地方都落了厚厚的灰。墻上掛著很大的相框，被厚厚的灰塵覆蓋，勉強能看出是兩個人，貼的很近。

別墅里安靜的像是沒有人存在似得。

我知道這里有人，而且是我的媽媽。

我爬上二樓，我記得拉著窗簾的房間在哪里，這棟別墅跟我和爸爸住的別墅是一樣的布局。

我看到其中一個房間的門上看到了像是電視里監獄才有的那種門。透過門，可以看到房間的里面，盡管拉著窗簾，房間里的光線很暗，我還是可以看到里面坐在一個女人：“你是我媽媽嗎？”

房間里的女人像是木偶一樣，一動不動。

我小聲的叫著她，可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小賤人，一個看不住，你就跑來了，你跟你那個賤人媽一樣，寵著不行，就得揍，”姑姑怒罵著沖過來，揚起巴掌在我的屁股上啪啪的打了十幾下：“你來看她干什么？跟她一樣忘恩負義，吃里扒外？賤骨頭！”

姑姑把我帶到爸爸面前，一句句細數我都在干什么：“你自己生的女兒，你不教育，叫我跟大哥教育有用？她是你女兒，又不是我跟大哥的女兒。”

所謂的教育，就是叫我爸爸揍我。

我爸爸從到大，對我很冷淡，他從來不會打我：“我知道了，姐！”

聽到我爸說話，姑姑想說什么，最后只是狠狠瞪我一眼：“知道就趕緊跟她離了，你想養著。就當她是個阿貓阿狗的，養著就行。”

姑姑說的是我媽媽嗎？

我媽媽不是阿貓阿狗，但是姑姑很生氣，我不敢說出我心里想的話。

“你平時都沒鬧著要去看她，今天怎么自作主張？”爸爸望著我，他語氣平靜，像是在問我，今天天氣怎么樣。

“今天學校里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叫《我的媽媽》我想去看看她長什么樣子？”我怯懦的朝后退縮：“爸爸，你別生氣……”

2.

我爸看著我的目光依舊平靜，我不知道他是生氣，還是沒生氣，我趕緊說道：“爸爸，不要打我，我很乖的。”

我爸猛地站起身，走到我的身邊，牽起我的手：“你想看她？”

我又怕爸爸，心里又想見到媽媽，便用力點點頭。

爸爸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去那棟別墅。

姑姑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氣的跺腳：“你就好好的養著大白眼狼，再好好養著她的小白眼狼，你非要看著我們一家人都被你氣死不可。”

我爸不理她，帶著我進了別墅，他甚至打開了那扇門，把我帶到媽媽面前：“這是我們的女兒鄭照，小名歡歡。”

我媽看向了我，目光柔和：“歡歡，你知道我是你的媽媽嗎？”

我點點頭：“我知道！”

“長這么大了，真好！”我媽說完，便不再看我，她看向了別處。

“趙巖旻，十年了，明明是你做了錯事，你連一個認錯的態度都沒有了？”我爸松開了我的手，他不滿的盯著我媽。

我媽跟我爸說話的態度有些冰冷，不像是她對我說話那樣輕輕的：“我沒錯，為什么要認錯？難道你要我因為我生在趙家，向你認錯？”

“你生在趙家，不是你能決定的，可是你能決定是不是要把鄭家的機密泄露給趙家。”我爸的話語里透著冰冷的恨意，他最恨別人吃里扒外，更恨他自己看重的人，超脫他的掌控。

偏偏我媽媽把兩件都犯了。

我媽微微咬住了唇，別開了臉，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怕，我看到她的身體在輕輕的顫抖。我媽說：“隨你怎樣吧。”

我爸一把抱住了媽媽，像是我在窗簾看到的影子一樣，他猛地喝道：“歡歡，回去寫作業。”

“哦！”我邊走，邊回頭，看爸爸對媽媽做什么，可惜只看到他們抱著。媽媽伸手抱著爸爸的腰，她的手臂又細又白，爸爸應該不會打她的吧？

在我還在寫作業的時候，爸爸從別墅里出來了，他好像換了一件襯衫，而且他似乎很高興。

大伯攔住我爸，一臉不高興：“十年了，你養著她干什么？反正也沒人問津，弄死算了。爸媽還想抱孫子，你想叫他們失望？”

我爸冷冷的回了一句：“要生你自己生！”

“你故意戳我的心窩子，是不是？你明知道我被那個賤人傷了身體，”大伯怒不可遏，伸手拉住爸爸的衣領，我看到爸爸的手背上青筋鼓了起來。

爸爸本來很高興的，大伯叫他生弟弟的話，他就生氣了。

我忘記說了，爺爺跟奶奶也不喜歡我，說是我媽媽把大伯廢了，我不懂“廢了”是什么意思，我曾經問過姑姑，姑姑的神情很怪異，平時她都要罵媽媽幾句的，偏偏對這件事罵的是大伯，說他活該。

我又不懂了。

等大伯走了，爸爸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我走過書房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喊住我：“歡歡，你想不想跟媽媽生活在一起？”

難道現在不是生活在一起？媽媽雖然不出那棟別墅，可那棟別墅也是我們的家的：“爸爸，你要放媽媽出來了嗎？”

爸爸看著我，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很和藹，我卻知道爸爸隨時可能發火，但是我還是問了出來。

之前的時候，我可能沒心沒肺，不懂媽媽為什么呆在別墅里不出來，后來上學之后，得知了一個詞語叫“囚禁”

全家人恨透了媽媽跟我，主張爸爸趕緊跟媽媽離婚，叫他把我跟媽媽趕走，但是爸爸非要留著我們。

“當然還不行，不過你可以看她！”爸爸在提到媽媽時，永遠用“她”代替。

3.

我很高興：“謝謝爸爸！”

得到爸爸同意，我立刻跑向了那棟別墅，平時守在周圍的叔叔們，沒有出來攔住我，我很輕松的走進別墅，走上二樓。

媽媽還是維持著我第一次看見她時的坐姿。

聽到我的腳步聲，媽媽回頭看向我，聲音輕柔：“歡歡，你上幾年級了？”

“四年級了！馬上就會上五年級！”我抓住鐵門上的欄桿，努力朝媽媽看去：“媽媽，他們都說你背叛了鄭家，背叛了爸爸，是真的嗎？”

媽媽只是輕輕的笑了笑：“大人的事情，小孩別問，你的學習成績好不好？”

“我的成績很好的，每次都考一百分。”媽媽問我的成績了，我很開心，喋喋不休的告訴她，我得了幾朵小紅花。我告訴媽媽，家里的人現在的情況，又問她：“媽媽，我可以經常來看你嗎？”

“如果你爸爸允許的話，”媽媽說。

我也不知道爸爸下次會不會允許我再來看媽媽，他脾氣很壞，全家都不敢招惹他：“我會問爸爸的，媽媽，我走了，下午我還要上課。”

我似乎聽到了來自媽媽的嘆息，但是我沒空問她怎么了，我得去上課，不然爸爸會不高興。

爸爸破天荒的送我去上學：“見到媽媽，開心了？”

我用力點點頭：“開心，我還告訴媽媽，我得了幾朵小紅花。爸爸，下次我還能去看媽媽吧？”

“當然可以！你也可以在媽媽那邊寫作業！”爸爸開著車。

“那邊沒有給我寫作業的地方，我寫完作業去看她一眼就好了，”我想了想光禿禿的走廊，那邊落滿灰的家具。

我爸隨意的問道：“你跟她都說了什么，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我掰著手指告訴他：“媽媽問我上幾年級，成績好不好，我就告訴她我考了幾個一百分，得了幾個小紅花，小紅花每年都有，我沒專門數過。還有……”

說的都是我以為的趣事。

我自己樂的傻笑，不知道媽媽有沒有開心。

“就沒說別的？”爸爸一直在聽我說，快到學校，才問了我一句。

我有些茫然：“沒有啊，媽媽都不愛說話，都是我給她講。”

我看到爸爸的神色似乎有些釋然，又有些糾結，爸爸說：“你去上課吧，下課了，爸爸過來接你。”

我們住的別墅距離學校太遠了，每次開車都要開很久。

反正誰來接我有什么區別呢？

都是我一個人嘰嘰喳喳在路上說話，幾乎得不到回應。

我馬上要上五年級了，爸爸才第一次送我上學，他一路上跟我說的話，還沒司機叔叔說的多。

放學，我看到了爸爸，他穿著一身西裝，還打著領帶，他比大明星還好看。

回到家里，爺爺，奶奶，大伯，姑姑都坐在客廳里等著我爸，看到我跟著爸爸后面進來，他們四個人的臉上神色各異。

最終是姑姑先開了口：“爸媽好不容易過來，你把這個小賤種帶來干什么？”

我爸冷冷的看向她：“這是我的女兒。”

爸爸坐在沙發上，我站在他的后面，我是這里多余的人，都不喜歡我，但是爸爸沒叫我走，我不敢走。

在爸爸說出那句話之后，姑姑大聲的哼了一聲：“你就是向著這白眼狼。”

爺爺淡淡的開口：“你要養著她們，我們也沒阻止你，你還是跟她離婚吧，家里就指望你了。”

我爸解開領帶，丟到一邊：“大哥又不是沒有兒子，指望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