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腫瘤，惡性晚期，要保持好心情。」

「好。」

我呆呆地接下自己的檢測報告，在吵鬧的醫院里我一個人看著自己的死亡宣判書。

我靠著墻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發白，腿軟地不行，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大口大口呼著氣卻感覺自己的肺里沒有什么氧氣支撐自己。

旁邊有個大娘看著我，在嘀嘀咕咕說：

「果然是個女娃娃，大庭廣眾還哭，丟不丟臉。」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被急急忙忙趕過來的笑笑一巴掌打了過去，甚至假牙都被打掉了。

接著就感覺自己的檢測報告被人抽走，淚水不停地流在我的手上。

我擦掉眼淚，對著要撒潑的大娘說：「我要死了，你再說一句，我就和你一起死。」

大娘捧著自己的假牙哆嗦了一下，趕緊貼著墻帶著她胖地像豬一樣的十八歲孫子走了，臨走之前還得說一句：「果然是瘋子，瘋子在外面禍害別人干什么。」

我轉頭看著笑笑，幫她擦掉眼淚說：

「看來只能你看著我走了，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2

手機響起震動，一看是——爸爸。

「盛來，你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爸爸，我生病了，我很難受……」

「什么生病了？那你多吃點啊，對了打電話我是想說，你拿點錢出來，你堂妹要上什么專升本，我也不懂。」

我忍住嘔吐的欲望，對著笑笑搖了搖頭，

「堂妹要上專升本？二叔是干什么的？」

「哎呀，你二叔沒錢，你供一下能死嗎？你總不能毀了人家的前途吧，就這樣！給我匯過來，不然你就別認我這個爸爸了。」

電話滴滴地被掛斷，我忍不住吐出來，沒想到是血。

我摸著我的檢測報告，看著被掛斷的手機，眼淚好像沒什么限制，從我之前的腦子里出來了。

我供一下真的能死，我馬上就死了，你開心嗎？爸爸？

看著遠處笑著和爸爸要糖的小女孩，想起來我十八歲的時候，

在那個節點，那個所謂決定人生的轉折點，爸爸就拋棄過我。

高考后我拿了六百多分，在這個高考大省也是一個很高的分數。

但是我回家的時候卻看著二叔穿著可能家里最臟的衣服，帶著堂妹跪在我爸面前。

他在求我爸給錢讓小孩上個學，至少別是初中學歷，孩子不能這么毀了啊，

「哥，我求你，我知道你有錢，你借點給我，小孩要上學，不能就這樣了。」

「是我沒本事只能來求你，哥你幫幫我，求你了，來盛曉，跪下!」

堂妹滿臉淚水，撲通一聲跪下了，不停地說：「求求你！」

就是這一跪，把我的未來跪沒了，我躲在門口的時候多想爸爸拒絕他們啊。

爸爸哪來的錢啊，家里只有給我上學的錢，是媽媽的嫁妝，是媽媽還在的時候一筆一筆省下來。

那時候媽媽天天晚上翻進人家工廠里給人家做臨時工，白天給人家洗碗，對著我說：「你只管上，我這輩子能供著你。」

可是媽媽就這么累死了，爸爸就在門里答應了給堂妹錢讀書，絲毫沒有想過自己家里有個即將上大學的女兒。

爸爸送二叔他們出來的時候我進去，他還在說我不懂事。

我要怎么懂事啊，你說出來幫幫我啊。

晚上的時候我開著燈對爸爸說：

「爸爸，我考了六百七十八分，老師說我這個分能排上名次能上很好的大學。」

我看著爸爸笑著的嘴角一僵，眼睛瞇起來，

「別說了，就你這個分數也是僥幸。」

他喝了一口酒，「再說了，現在大學生多沒用啊，遍地都是大學生，你就算考出來了又能怎么樣？」

「聽爸爸的，爸爸不會害你的，你就別上了，直接去打工。你看爸爸都是為你好，你現在去打工，比人家早進入社會掙錢，這得多掙多少錢啊，只有錢是自己的。」

「上學多沒用啊，你考出來也就那點錢，還浪費錢。」

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的聲音，眼睛被淚水堆滿，

「我想上學，我想上學！我明明考的很好的！」

可惜我的淚水并沒有堂妹的好用，只能讓這個和我有血緣關系的爸爸厭煩。

他摔碎了酒瓶，整個人臉通紅，對著我大吼：「你把你爸我當提款機呢！你上學有什么用，不還是浪費我的錢！」

那晚上我被他打了一頓，皮帶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真的好想媽媽。

3

后來我求助了老師，老師說讓我申請助學貸款，國家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就此淪落的，她說她去打電話給爸爸，去我家里求我爸爸。

那個時候老師說：「我也是在幫以前的自己，你不應該就這樣的！」

可惜了，我就只能這樣了，現在老天連我的命都要收回去。

我拿著助學貸款的單子去找爸爸的時候，爸爸和二叔打著電話：

「沒事，沒事，給孩子上學嘛，這孩子有前途。」

有前途？中考三百不到的分數，我正反踩兩腳都比這個高的前途嗎？

我當時中考六百四十五分的時候，爸爸只是說了句知道了，只有媽媽抱著我說要多縫幾個鞋墊，攢攢錢。

真可笑！

「爸爸，能把這個簽了嗎？我真的很想上學，我可以自己兼職打工掙生活費，只要你簽字。」

爸爸掛了電話，拿過來看了看，突然嗤笑一聲：「你還想上學，你上學有什么用？」

他甚至把單子扔到腳下，「說了讓你早點掙錢多好，你非要貸款，你瘋了喜歡自己背貸款？你爸爸我會害你嗎？」

「大學生滿地都是啊，你真是魔怔了。對了，你那通知書我給放爐子那了，還挺好燒。」

我聽著這話，只感覺自己什么情緒都沒有了，甚至只想笑，

「爸爸，我聽到你給錢讓堂妹上學了，那是媽媽留給我上學的。」

「三百分不到的分數你說人家上學有前途，我六百多分你說我不配？我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孽做你的孩子！」

啪！

我的臉上被打了一巴掌，爸爸在那里大口呼氣，臉上滿是紅色，好像失去了理智，又好像是被戳中了自己不能看的一面。

「那又怎樣，你怎么這么惡毒，你就不能讓讓你堂妹嗎？她考的少，本來就比你差，你讓讓她不行嗎？」

我瞪著他，說不出來什么，我能說什么呢？明明是我的爸爸，卻不喜歡我。

自從媽媽走了，就沒有人愛我。

4

從那之后老師給我發來消息，說爸爸的手機關機了，你再勸勸他。

我只能一個勁流淚，我聽到了的，

爸爸用自己這輩子貧瘠的語言用最惡毒的嘴巴去說去侮辱老師，但是老師還在為我說話，直到爸爸掛了電話。

我用頭使勁撞擊墻壁，然后被爸爸關進了屋子里，一直到所有的大學都開學。

連助學貸款都不給我簽字，房屋都不準我出，就為了不讓我上學。

你看，我哪有前途啊，我的前途不早就被他關沒了嗎？

他竟然還有臉在電話里說：「不能毀了人家。」

5

笑笑扶著我，我竟然很想笑，笑的很開心，直到有個小女孩過來。

她說：「姐姐，給你紙巾，擦擦鼻子哦。如果不開心可以不笑的。」

我用手下意識一摸，竟然是血。

笑笑手忙腳亂用紙幫我擦完了血，我蹲下來看著這個小女孩：

「你怎么知道姐姐不開心啊？」

「姐姐，你的眼睛里寫著我很難過啊，不要難過啦，這個糖給你吃，這可是我今天來打針才能吃的哦。」

我看著這個小女孩，不遠處有個母親在看著這邊，眼里都是愛。

這是個很健康的家庭才能養出來的性格，在這種環境里的小孩才不會缺愛呢。

我點點頭，對著小女孩說了句好。

然后讓笑笑扶著我走出了醫院。

我不打算治了，本來就沒有希望，我也沒有錢沒有希望我活著的親人。

而且我也不能拖累本來就和我活的一樣艱難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