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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曾說過一輩子要穿兩次紅衣,可惜他,沒能等到第二次紅衣過街,抬轎騎馬來找我。

  • 煙波江上
  • 唐依凝
  • 8595字
  • 2023-05-20 14:57:10

九泉當(dāng)如人世,說過的話一樣算數(shù)。

——題記

(一)

我出寺門的時候,正是酉時。

站在山崗上望四野夕陽下的殘雪,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致,恍然是一條緩緩流淌的江河。山林間霞色點(diǎn)點(diǎn),雅雀銜云光而飛,遠(yuǎn)村中炊煙裊裊疏枝古道。回眸身后卻是青竹碧空,深山幽澗與古寺暮鐘提筆丹青,在苦竹地上暈染一曲前塵不問。

德和七年,崇羽王起兵叛亂,弒君滅舊臣后的第七年,我想起蘇子的那一句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于是站在潯陽江邊的蘭安山上,凝望著山下鋪滿夕光的白雪,挽起裙邊,不顧一切向東跑去。山風(fēng)吹過頸間,夕色浸沒眸底,連同山腳下那西流而去的雪河與潯陽江。

在樹林中被我搖落的漫天雪水里,我好像,真的又看到了許多年前滿懷的春光與盼望。

再不會有了吧。人生哪有什么再少。斷云流月,來路寄蒼茫煙波中不可追。

“站住!快追上那個妖女!”

一陣喧嘩人聲自林間蜂擁而至。我撥開枝杈探出頭,北風(fēng)吹得眉眼間雪水凝霜。這些人都是蘭安寺下的村民,聚眾朝山寺走來,妙慧法師在最前面一臉凝重。我尋思著我從皇城逃到蘭安這七年性子收了許多,最多按不住性子了就半夜出去揍幾個山賊,不曾招惹過山下村民。

“都是你這個妖女,在這寺中住了這么久,胭脂俗粉氣驚動了菩薩,才會天降雪災(zāi)壞收成!”一個壯漢背著一把鐵犁比劃了幾下,倒是我眼都沒眨一下。

這話要是被從前的蔣煙波聽到,非把潯陽江鑿一個大口子讓水卷了他們農(nóng)田不成。只是這七年的山深不問四季終究是改變了我太多,只是笑著抬頭:“愿聞其詳。”

前些日子村里來了個游士,精通風(fēng)水,知霜識雨。這回天降大雪,那人提前一月便算出這災(zāi),其后神通廣大指出蘭安寺上定有一個未入佛門的女客,必須讓她斬斷紅塵才能平息天災(zāi)。

“他才是妖道!”無稽之談,我終究是沒能克制住。隨即,便有人二話不說押了我往山腳下走去。想我帝京叱咤黑白兩道的鏢師,此刻被一群鄉(xiāng)野之夫推搡著,到底看在妙慧法師面子上,順了順心口怒氣,且隨他們?nèi)タ磦€究竟。

潯陽江邊的北風(fēng)又吹起一場大雪。渡船泊在臨水古木下避雪,眾人罵罵咧咧,看我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不滿。我也從來沒見過和今冬一樣大的雪落,懶得和他們擠在古木下計較,一個人去江邊踱步。

像是一整年天上的流云都墜入了凡間,山野頃刻荒白。唯有潯陽江,茫茫碧色不見底。

“法師,你就在這給她剃度吧。天怒難平,還望法師可憐可憐我們這些靠天吃飯的人。”村民一改之前對我的戾氣,雙手合十拜在妙慧法師前哀求,不遠(yuǎn)處是他們白雪覆蓋的農(nóng)田。

我知道妙慧法師是不會相信那個妖道的荒唐之言。但她還是向我走了過來,清澈的眼中仿佛有一座須彌山,將萬里浮云一眼看開。

青絲落地,即被北風(fēng)吹走。我半跪在古木下,卻總感覺有人在看我。不同于村民的痛苦,妙慧法師的嘆息,那是一道清冷的凝視,像是悄無聲息藏匿在每一片雪花之下。

“先生在對岸。”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船人開始探頭。讓我又想起多年前,花朝夜游船,花燈如晝,滿江姑娘小姐爭相出艙,只為一見岸上一人。

我很慢,很慢地抬頭。

一整年的流云都墜入凡間,山野遍地荒白,唯有潯陽江,茫茫碧色不見底。對岸上人一點(diǎn)都沒有變,青衣披雪,獨(dú)立千山寂白。

他回頭走的時候,北風(fēng)吹起青衣大袖的一角,像江水綿綿,在我心上流了一輩子。

我很想破口大罵。時隔七年,他什么也沒跟我說,只是與我隔岸對望一眼,便消失在江雪中。

妙慧法師轉(zhuǎn)著佛珠,仿佛了悟一切:“情分如江,太深,也是渡不過的。”

雪還在下,下到世間萬物好像皆消失不見,連同我自己。

(二)

小時候,我常常會去許綾的鋪子玩。那時,我不知道皇都骨瓷鋪已揚(yáng)名了天下,眼前弱柳扶風(fēng)的女子引領(lǐng)了風(fēng)靡一時的新葬法,每天都有人捧著裝了骨灰的盒子來找她。檀木盒,山木盒,明珠點(diǎn)綴。人之已死,卻還可以從一只匣外窺探貧富。

“許綾姐姐,什么時候教我做骨瓷啊。”

“你啊,將來是帝都的第一鏢師。想做什么,來找我不就好了。”

落在瓷間的靈魂,不墜六道輪回,生生世世只伴一人。

其實我也沒什么耐心去燒瓷,專心把玩手中的琉璃球,日日看著南來北往客。

十二歲時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春日,我第一次被爹從瓷鋪里抓出來送去護(hù)鏢,一氣之下偷偷一人獨(dú)行,卻連京城門都沒出,便壞事了。

我騎的馬很漂亮,是我叔輩的一個人從草原帶進(jìn)皇都的,平日里也算和我相處熟悉。

那天恰逢科舉考揭榜日,我朝向來以讀書為頭等大事,正趕上今年人才都格外優(yōu)秀,尤其是狀元郎,飽讀古今史,只進(jìn)宮面圣一回便深得天子賞識。街道上萬人空巷,爭相目睹狀元郎樣子,只見風(fēng)撩轎簾露出每年必著的狀元紅衣,人擠人往前,卻無人真的看見什么。

我?guī)缀跏琴N著人群空隙在找城門出口。不知道是哪個膽小的隨行小宮女點(diǎn)著了一串鞭炮,捂著自己耳朵下意識把鞭炮扔到了人群里。

我的馬受了驚,往空道上跑,以矯健身姿騰空而起,穩(wěn)穩(wěn)落進(jìn)了空地。嚇跑了幾個轎夫,又用幾腳踹翻了大轎子,我尚存理智,飛身下馬準(zhǔn)備混入人群。馬再難得,得罪了皇家,我蔣煙波一條小命似乎還不夠。

轎子猛烈側(cè)翻,人群驚叫一聲,都定睛一看。那里頭的人不叫不喊,直愣愣摔在地上,撞下來的不是什么俊美公子也不是什么麻臉大漢,而是一尊穿紅衣的泥像,臉上還掛著難以捉摸的表情。

人群一陣騷動,活人變石像,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東西能輕易解釋的了。連前面引路進(jìn)皇宮的小官也嚇得不輕。

“狀元郎?”我一臉不可置信,妄想面無表情的泥像開口說話。

這事本可以清楚了結(jié),可因為這泥像的問題,官兵毫不留情一下子抓到了我非要押進(jìn)宮。我眼睜睜看著我的馬載著我押出來的鏢又原路返回鏢局,硬生生耽誤了時日。

不知是個什么樣才高八斗的讀書人讓皇帝沒半點(diǎn)惱怒,亦或是我爹上上下下打通了不知什么法子,晚間我便被送出了宮。朱紅宮墻圍出一方夜空,我坐在小轎上掀起簾子抬頭看,卻見有人立于柳下,背影染了滿眼月色。小廝們說這就是狀元公,我隨意瞥了一眼,就算年幼也知與我遇見的每一家京城公子非同類。

不知是什么麻臉狀元郎見不得人,可惜了這仙骨身段。

休息數(shù)日,我又被爹從瓷鋪帶走,第二次出鏢。

十三街上,陳子都把我攔下,要車上的一把烏桐琴。這個人的聲音讓我想起有一年冬天,一只白鶴棲在對街樓臺上,朝寂寥高天低語,我看著它潔白好看,不顧大雪淋身跑去喂它,它連頭都不低。

那只鶴飛過座座金碧輝煌的亭閣,輕巧的穿越風(fēng)雪歸去遠(yuǎn)山蒼茫。天地?zé)o邊,我還是沒有如愿能夠養(yǎng)它,每年冬天我都在等它,卻年年只等得落了單的麻雀嘰嘰喳喳咒罵著棲息在那里。

就在我出神的功夫,那人已站在了我面前。我年紀(jì)雖小,骨氣還是在,拔劍向他橫去,他微微皺眉,輕輕躲開了,并未與我正面交鋒,而是彎腰上車中,抱了一把琴出來。

“這里頭可是李大人的東西,你就不怕大人辭官前把這皇都翻個底朝天也不會放過你嗎!在皇帝面前告狀,滅你九族!”爹說,實在打不過人家,就使勁抬托鏢人出來。咱鏢局多為皇家辦事,不愁嚇不死人。

他暮然回頭,風(fēng)吹青絲繞過他如玉雕琢的眉眼:“九族?這世上本就我一人。在下行事果斷正道,何來顧慮。”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便消失在了早春長街盡頭。

過了幾天,街頭小巷便傳遍了一樁奇事,李長德在妻子生前愛琴細(xì)縫里撒滿鳩毒粉,現(xiàn)已被押入大理寺。而我,并不關(guān)心人們口中說的人心難測,只是夜夜夢見一個人,燭灰落滿身,獨(dú)坐幽窗前,執(zhí)筆下一句李長德殺妻畏罪還鄉(xiāng)……

我把對陳子都道不明的情感寫進(jìn)了我的歪詩里,懷著此情東流去的心情在半年后扔進(jìn)了潯陽江。卻不知第二日嚴(yán)冬大雪,我還是沒等到我的白鶴,但是等來了潯陽江結(jié)冰,全城人都去江邊看我凍在江面上的詩稿。

一時間,小鏢師覬覦當(dāng)朝史官大人的事情霎時成了說書人最好的故事,好長個半月我都不敢隨意推開路邊茶樓去愜意。

(三)

十六歲那年花朝節(jié),許綾要趕百花娘娘祭壇上的瓷瓶,抽不開身。我原本不打算與眾女夜游乘船去百花娘娘廟,恰巧鏢局接了一只圣上贈予廟中的玉口翡翠爐,我瞞著我爹搶了獨(dú)鏢,一身紅衣,簪了流金鳳蝶釵立于庭前,一身青梅酒氣。

我爹面色愁苦:“你別太過分了。”

我睥睨這夜色中閃閃煙火,唇角上揚(yáng),古來押鏢皆是黑衣低調(diào)而行,我偏要張揚(yáng)過江。此番若成,上次丟掉的顏面我一樣給挽回來。

潯陽江頭游人如織,明燈下點(diǎn)點(diǎn)流光溢色。我租了一條畫舫,坐在船頭吹著江風(fēng),任船順?biāo)魅ァ=掀≈S多多情詩箋,原來我當(dāng)初的囧事早就成為了一種風(fēng)尚。

許多人是認(rèn)識我的。兩岸千花百草芬芳,江上游船多如繁星,不時有紈绔公子經(jīng)過對我打趣:“蔣鏢師,劫了你的鏢可就能當(dāng)提親?”此時暗處,也有不少人觀望這船頭明目張膽放著的箱子。

我一腳踩在船頭,踢翻酒壇:“小爺?shù)溺S是你們說劫就能劫的?”

清酒濺入江中,飲盡帝都人。我立在船頭,明妝紅唇,天上升起無數(shù)紙燈,照亮我驚世眉眼,望盡潯陽好光景。

忽然弦樂嘈嘈急雨,身后行船多了起來,江流中的詩箋也隨之變多。

四年斷斷續(xù)續(xù)幾面,都是我率先逃避,還是頭回如此近距離,那在劍眉間的冷傲絲毫未被宮中風(fēng)塵洗磨。江風(fēng)陣陣,他應(yīng)是來寫錄這一場花朝夜景的。

我沒有學(xué)別人一樣扔詩箋,這是我四年前就玩無趣的東西。我酒勁上來,船槳磕了一下岸邊,挑釁似的偏頭望他:“陳大人這是去哪啊。”

陳子都依然沒有多大表情,忽然一躍,船輕輕晃了幾下,又歸于平靜。

江月在他眸里皎潔成我十六年從未見過的明亮,也照醒了我。

雖然我不信什么克不克星的說法,但如果這只爐果真被我弄丟了,這帝都怕是再無蔣家鏢局了。

看出我?guī)追只艁y,卻不知是否他會錯了意,見他用頗有戲謔的目光望向我。岸上華光落滿他腳邊,江山幾朝更迭才見俗塵這等仙人眉眼,我握著船槳竟然忘記了劃船,任風(fēng)吹動船行軌跡,晃晃悠悠的像我一樣喝醉了。

眼看要撞上岸了,對方終于拿過我的船槳:“順路去祭臺罷了,不必如此慌張。”

這回真的解釋不清了,我索性閉嘴,安分的守在放玉爐的箱子邊上,任由他劃船。夜風(fēng)吹來胭脂粉香,黏稠稠的像小樓上彈琵琶的歌女低語,讓人不知夢里夢外。來往船只都看著我們,屬實引人注目。

廟堂有他,笑看功名薄,寫盡百官善惡;江湖有我,不羨胭脂妝,劍破世人貪欲。我們各站船頭一方,或許便是江山盛世光景。

知他默默在身后,我慢慢安心的出奇,逐漸昏昏欲睡,猛然聽得江邊一片喧嘩,我被煩得七上八下,抬頭卻見官服一片。

花朝夜天子攜百官祈福的習(xí)俗,我竟忘了。我回頭瞥一眼陳子都,竟對視上他天池水一樣的眼眸,發(fā)現(xiàn)他目不斜視,沒有要下去的意思。

“陳子都,你到了吧。”我一頭霧水。

他裝作茫然的樣子眨眨眼:“到哪,這不還沒到百花廟嗎。”

差點(diǎn)忘了這人為了不穿紅衣連用泥像代替自己游城的事都干出過,不喜喧囂逃一場祭祀當(dāng)然不在話下。

我心說不好,他還要看著我把玉爐抬進(jìn)廟里,說不定還要待上一陣子,萬一他影響到我這次押鏢的成功運(yùn)勢,我還不被我爹趕出鏢局。我的手下意識絞著衣角,卻又被他看到了,不冷不熱說道:“四年了,蔣小姐真是一點(diǎn)都沒變。”

我總是聽不出他的話里有話,只知道是他一定又誤會了,剛想反駁,忽聽岸上有人扯著嗓門在喊他名字,那真叫個地動山搖。

那人身材魁梧,膚色黝黑,一個人頂三個屠夫,如此特色,讓我一眼認(rèn)出這是今年大搖大擺從街上走了好幾趟的武狀元李真。此人一看便沒安什么好心。我剛拉住陳子都,剛想說我陪你上去看看,就見有個人在祭臺上閃了一下影。

要是被天子看到我還在水路上瞎轉(zhuǎn),鏢局顏面怕是被我倒了一半了。我趕緊別過頭,示意陳子都和我趕緊走。李真不依不饒叫囂惹了一堆人注視:“怎么,陳大人到底是讀書人,這么害怕我?”

我的手上忽然有人輕輕握了一下示意不必?fù)?dān)心,再一回頭,陳子都上了岸朝百官走去。我又氣又急,潯陽江兩岸尋不得一個熟人來照看局勢,眼見皇帝目光又要往這邊轉(zhuǎn),我只好走為上計。

船頭玉爐安穩(wěn)在那里,我趕緊加快水路行船速度,生怕有人稍稍一留意我的這段江上。不多時,一精細(xì)畫舫忽而追上我,我疑心劫鏢,水花濺得老高,卻見一只玉手挑開小簾,許綾探出了頭。

“妹妹快去百花廟,天子下旨,要讓他們比試誰能劫到你的東西。”

我心一下緊,明白這是個樂子罷了,十有八九是李真和今年幾個莽夫提出的游戲,其實就算有人得到了我的東西,皇帝也不會怪罪,可這對我蔣家名聲多多少少會有影響。當(dāng)下,我也顧不得問許綾這是誰的畫舫如此精美浩大,道了謝急急忙忙往前劃。

行過一片無風(fēng)河灣,我的耳朵素來靈敏,聽見岸邊蘆葦蕩有什么東西劃過,密集得向水邊靠。我心知躲不掉,想著不能硬碰硬,就算我武功高強(qiáng),論體力便是半個李真我也抗不過多久。

說曹操曹操到。我剛抱起箱子,船猛烈顛簸了一下,無數(shù)水花甩在我的臉上。李真煞氣十足盯著我,毫不遮掩的哈哈大笑:“這不就是幾年前在大街上人仰馬翻的小鏢師嗎,膽是一點(diǎn)沒長。”

鏢師不是因為能力揚(yáng)名皇城,反倒這些事,這一直是我的恥辱。

我心知不是與他斗嘴的時候,往后一腳借力在船沿,往岸上離開。這黑胖子根本不想放過我,張牙舞爪,揮出的拳風(fēng)招招劃過我耳畔。我機(jī)靈的往千燈之下跑,滿頭金釵銀亮亮的閃爍,看的他下意識捂住眼。我趁機(jī)飛身上屋檐反方向逃,留他一個人在街上往前瘋子一樣追捕。

夜風(fēng)吹起我的紅衣,金釵襯得我膚白皎月,狐貍一樣放肆奔跑在高檐之上,全皇城的目光幾乎都落在我身上,一下子又輕易讓幾個人發(fā)現(xiàn)我。好在他們都不如李真,只是我明顯發(fā)現(xiàn)自己體力不支。

我翻身進(jìn)了一處小寺廟,臥在臺階上喘氣。大門忽然打開,光線落在我不安的臉上,陳子都慢慢走進(jìn)。

我急于求助,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害他失去平衡,順勢也坐在臺階上。

“陳大人,救我。”我想也沒想,把箱子往他懷里塞,生怕他拒絕了,又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有放開箱子的機(jī)會。那瞬間我的聲音軟的像長街上叫賣的糯米糕,滿眼委屈。

他只是長久的看著我。雖然我向來讀不懂他的心思,卻也看得出他在恍神,只好度日如年的等他回應(yīng)。

許是聽我常常連名帶姓叫他慣了。

“好啊。”他只是張了張口,什么都沒有動。

我怕他反悔,到時候又和誰來算計我一次,讀書人的計謀我可看不穿。我趁機(jī)指著身后大殿里一尊不知是什么名字的菩薩說:“你發(fā)誓不辜負(fù)我的信任。”

陳子都輕輕轉(zhuǎn)身,不知為何,我察覺到他好像無聲的笑了一下,半是好笑,半是我聽不懂的意思。

“你說啊。”我急于將箱子托付,幾乎要按著他在地上磕頭了。

他雙手合十跪下,燭火明明滅滅,樹影里少年眉眼依舊是我夢中的天下無雙:“陳子都,不負(fù)蔣煙波。”

我勉強(qiáng)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交付了箱子趕緊準(zhǔn)備離開。

“等等。”他脫下自己的白衣,背過身,“我不會武功,箱子你帶著,我們換件衣服,我?guī)湍阄麄冏⒁狻!?

我那時的詫異不亞于聽聞皇都花魁要退隱山林,西邊賣包子的中年大嬸被評為絕世美人。我趕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如火紅衣,心說難道陳大人莫不是最近有眼疾,紅色能看成素雅顏色?

聽到不遠(yuǎn)處急促腳步,我顧不上這么多了,扯下頭飾,接過衣服再脫下外衣遞給了他。

他很自然的接過來,轉(zhuǎn)頭去披上。我跑出門不忘回頭一眼,千年難見他月下紅衣,溫柔與嫵媚在一個人身上卻一點(diǎn)都不沖突,我想燈火落江水千里也不過如此驚艷。

他身后廟宇,古老的門匾,隱隱露出月老殿三字。

我一路沖到百花廟,在眾多神像注視下放下了玉爐,卻因時辰太晚原因,香客們早就涌上了江頭去看花燈了,廟里空空蕩蕩。剛想去逍遙一番,卻在半路上遇見一個小太監(jiān)來找我,說是祭臺那邊有請。

不祥之感涌上心頭,我低頭看了一眼陳子都衣服,心里暗悔,這人還真是我的克星。

祭臺人山人海,空地上站著李真,我才不想看他,幾下便尋見了小亭中紅衣耀世的陳子都,那人攤了竹簡,硯臺墨濃,映照他孤冷鳳眼,落筆春秋。蘸墨寫字,想來應(yīng)是在記下今日盛景。月華之下,江風(fēng)燥熱,他看得幾家小姐沉醉不知?dú)w路。

小太監(jiān)推了推我,我才發(fā)覺李真旁邊那只熟悉的箱子。

“卑鄙,圣上說的是在路上攔下我的鏢,你倒好,偷偷跑進(jìn)廟里抱回來。”我在顧不得什么禮儀,破口大罵。

“你有什么證據(jù)說我是從廟里搬過來的。”李真洋洋得意大聲說道。

我當(dāng)然啞口無言。本就是提防一堆人去的廟,我又能找出什么見證者。我二話不說抽出劍,馬上一堆侍衛(wèi)出來守著我。

“好了好了,本就是一場游戲,哪來當(dāng)真。”圣上出來打圓場,“花朝夜,祈福為重。”

我從小受不得一點(diǎn)委屈,更何況這次關(guān)系蔣家聲譽(yù)。岸上本來看陳子都的皇城小姐們也都看向了我們這里,萬人注視下,我怎么會輕易善罷甘休。

李真不屑的笑了一聲,似乎決心要讓我身敗名裂,幾步走近箱子,高聲喊道:“蔣煙波這是不服輸嗎,那咱今天讓你這個小姑娘看個明白。”

我心大懸起來,上前不得,手足無措的看著他。李真看出我的猶豫,笑的更加放肆,用手抓起箱子的上方,硬生生連固定的釘子一起拔起來。

月光下,他俯首打開了箱子,風(fēng)一吹,一團(tuán)淡淡的黑氣便溢了出來,馬上糊了他滿臉漆黑。那是滿箱的煤炭。他衣上都是煤屑,嘴里亂叫著只顧著撣,丑態(tài)百出。

眾人神態(tài)各異,蜂擁而上圍觀這滿滿一箱黑炭。我聽見皇帝在高臺上拍手:“妙啊,蔣家小姐這招實在是高,看得朕舒服。”

我稀里糊涂領(lǐng)了個賞,不忘瞪一眼狼狽的李真。

那邊,陳子都猶如月下仙人漠然遠(yuǎn)眺,這亭外的人世喧囂丑惡,半分沾染不上他。

也就在那時,我忽然明白,陳子都雖然不會武功,腦子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機(jī)靈,損人也有自己一招。

我走過數(shù)不清的人群,好不容易到他身邊。他依然不說話寫著自己的字,我倚著欄桿,一邊看江水東流,一邊看他把紅衣如何穿出傾倒眾生的樣子。這一次我看真切了,他勾起嘴角真的在笑。春風(fēng),少年,紅衣,笑面,我都快忘記了那個曾經(jīng)冷若冰霜的白衣人。

“喂,下次多穿紅衣吧,真好看。”我忍不住搭話。

“這輩子只穿兩次而已。”江風(fēng)太大,他瞇了瞇眼,被我好奇打斷:“算這么準(zhǔn),還有一次?”

“不急。”他繼續(xù)提腕落筆,即使我少聞詩書,江湖俗客,卻也看出他的字筆畫難得錯了一橫。

我積攢了四年陰冷去熄滅眸底的光,卻在宣和三年花朝夜的江水中,又明亮了起來。

(四)

崇羽王起軍兵變,殺天子滅舊臣,我辭別早已燒成灰燼的帝京鏢局,下潯陽至蘭安,七年不見皇都人。

我閑坐古寺前,跌落竹影重重,日夜聽人們祈愿鐘聲,流金鳳蝶簪被我鎖在檀木妝盒中沒有機(jī)會再戴,日子長了,還是閃閃如七年前的模樣。我日日在佛前點(diǎn)燈,慢慢悟透這一生,只是常常會跟妙慧法師聊起童年時遇見的鶴。法師說,那只鶴一定是因為貪戀那一場雪,才短暫愛上了雪落在的整個煙火人間,但它心中的歸途卻一直是蒼山不染,又怎會屈服嗟來之祿。

有些人像鶴一樣飛過王謝堂前不屑功名金銀,有些人像雪一樣無知無覺墜入別人心底。

人終究會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擾一生。

在我被逼遁入空門的一年后,蘭安山秋,我獨(dú)坐云崖邊,葉落歸根,有人給我捎來我最愛的皇城樓外樓里的糕點(diǎn)。樓外樓的東西如今平民百姓很難買得,我以為我知道是誰送的,沒有吃,只怕這一口的醇香松軟,便會讓我誤了這一年來的青燈古佛修行,下山去尋他的蹤跡。

陳子都才名天下盡仰,新皇應(yīng)也很是看重他。我不知去尋他干什么,是看他高坐明堂,府邸輝煌,還是看他三書六禮,四聘五金的娶名門閨秀。

我蔣煙波一身野氣,素不聞詩書之訓(xùn),想來是連遺憾的資格都沒有。

沒過多久,宮中傳來消息,皇后要來蘭安寺祈福,點(diǎn)名要我作伴。

在佛前隔開重重香火霧氣,我看到了許綾。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在亂世里的命運(yùn)做準(zhǔn)備,我又怎么會看不起她。

倒是她有些不自在的解釋:“那日我去祭壇送瓷瓶,誤了時辰,情急之下跳下了的是崇羽王的游船……”

“眾生多薄涼,難得有心人。”我為她沏了碗新茶,“你能來看我,我便滿心感激,又何必在乎這么多。”

“你……不關(guān)心陳子都的下落嗎。”七年了,我第一次從旁人口中,真真切切的聽到他的名字。

“陳大人才氣驚人,若有心報效朝廷,何愁無高官厚祿,妻妾成群;他又無父無母,陛下又能拿什么威脅他,他若要走,只需放手京城一切隨便找個山林歸隱。”我悠然喝茶,一滴茶水卻晃了出來落在地上暈染開。

“而且,那盒糕點(diǎn),不已經(jīng)代表了他的選擇嗎。”我喃喃自語,卻被許綾聽到了。她忽然站起來回答我:“樓外樓的糕點(diǎn),是我吩咐讓他們最好的糕點(diǎn)師做的。”

我握緊茶盞,卻不敢抬頭看她。

通過許綾,我才知道他一心想好要殉山河,又怎么可能狼狽的在天下逃竄。他直在潯陽江的對岸默默望了七年的蘭安山,只是怕那些眼線發(fā)現(xiàn)了我對他的重要性,以此威脅。他這人永遠(yuǎn)獨(dú)身了無牽掛,那些眼線只好日夜監(jiān)視想找到下手目標(biāo),他終于也有了他的顧慮,隱忍七年,從未跨過潯陽江半步。崇羽王感念他才高八斗,等了他七年歸附新朝,終于動了殺心。陳子都便想了那法子,讓我斷了對他的塵念。

精通萬家學(xué)問如他,提前一月算出雪災(zāi)來俘獲村民信任,又有何難。

可我對他的執(zhí)念,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深到這余生都不會愛上另一個人,他卻一直記得,不忘。

“你別難過,我會找人尋到他的尸骨,我答應(yīng)過你,送你一只骨瓷。”許綾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不要。”

他說過要忠骨殉山河,那我們之間的緣分,便是共飲這潯陽江水,日日思君卻永無重逢日。那我,便用今生深情祈眾生,不要他不墜六道輪回只伴我一人,只愿他來世闔家團(tuán)圓,仕途坦蕩,再續(xù)千秋萬世芳名。

“我偷出了當(dāng)年陳子都記載宣和三年花朝夜的史冊,你想看嗎。”許綾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竹簡,遞給我。

陳大人心高意孤,一輩子只穿過一次紅衣,一次便傾了一整座城。可惜他,沒能等到第二次紅衣過街,抬轎騎馬來找我。

“百年后,我要他親口告訴我。”我輕輕推了回去。九泉當(dāng)如人世,說過的話一樣算數(shù)。

山雨點(diǎn)滴到天明,我們徹夜坐在檐下,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把頭枕在她腿上。我好像又回到了皇都的骨瓷鋪前,手中佛珠剎那斷裂,變成了閃耀的琉璃球滾下臺階到街上。大雪紛飛,我兀自看著對面亭閣上那只白鶴出神,不見有人彎腰拾起琉璃球,自人潮擁擠中步步向我走來。青紗掩面,獨(dú)留一雙絕世鳳眼。

我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睜眼只得潯陽江上風(fēng)蕭蕭,鶴鳴如夢。

煙波江上,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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