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你可真狼狽。」

對我說出這話的是我愛了七年的男人。

他是一個騙子。

七年之前，如果有人跟林禾說她會因為兩個男人而掉入無底深淵，她死都不信。

七年之后，當她手里推著兩歲的孩子身上穿著滿是奶漬的已經洗得發白的裙子素面朝天的出現在那兩個西裝革履的成功男士面前時，簡直恍如隔世。

「好久不見。」

1.

是啊，好久不見。

我努力的回憶他們二人曾經的模樣，順帶也記起了那高中時明媚的自己。

第一次見楊煦是高三，初見傾心。他和他的名字一樣陽光，他站在講臺上，校服將他襯托得青春洋溢。

同桌的周云楓不懷好意的懟了懟我，「怎么樣，帥吧，我哥們。」

「我從你穿開襠褲就認識你，怎么沒聽說你有這么個哥們。」我嘴里說著眼睛卻一刻也不曾從楊煦身上離開。

「嗨，你又沒和我在一個初中。再說了，他家庭環境不太好，不和我們一樣鬼混，你當然不認識了，人家可是尖子生。」周云楓說的意猶未盡「他想考頂尖的醫學院，而咱們學校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是我托關系幫他進來的。」

我猛地轉頭瞪著他，「你說的關系不會就是我那個入股了學校的媽吧。」

他有些心虛，「咱們兩家不分彼此。」

不愿跟他再計較，看著楊煦回到座位時我只在遺憾為什么沒早點遇到他。

2.

「你好。我叫林禾，是云楓的朋友。」

這是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我記得清楚，我當時臉紅的過于明顯。周云楓還取笑我，說我以后沒辦法做學校的大姐大了。

「楊煦。你好。我聽云楓提起過你，幫助我的徐阿姨是你的母親吧。」他身上被陽光曬過的味道和他溫暖的聲音直擊我的內心。

「中午一起吃飯吧，跟我混不花錢。」那時的我嬌生慣養，不識人間疾苦，導致我情商接近于零。只記得他條件不好想要幫他，卻不知男人有樣很重要的東西，叫做自尊心。

他拒絕了我，場面一度尷尬。還是周云楓開口讓我先和我的姐妹去吃，他晚點帶他去逛逛學校。

那是他第一次拒絕我，我記得很清楚。但是他到底多少次拒絕我，我真的數不清了。

因為有周云楓這個紐帶在，漸漸熟悉了后我就對他開始了熱烈的追求。我一直以來的思想就是，喜歡就要得到。

每天腦子里都是他，只要不是學習的時間我就貼著他。我讓母親給他的學費雜費全免。我給他買各式各樣的禮物，從吃的，用的到穿的，他一樣都沒收過。我恨不得跟全校宣誓我對他的主權。

這些種種，我從來沒問過他的意愿。

我也是在許多年后從早已經和我決裂的周云楓口中得知，我當年的行為讓他在學校幾乎成為一個異類，格格不入。

我簡直愚蠢至極。

3.

高三的學習緊張的要命。

我和周云楓完全被壓的喘不過氣，瀕臨放棄。可他依舊穩定發揮，每次都能排進全校前三。

「他的腦子跟我們不一樣吧。」周云楓可能無法理解他的優秀。

「當然不一樣，他將來一定能成為頂尖的醫生。」我從不懷疑他的能力。周云楓已經習慣了對著楊煦冒星星眼的我，「說那么多還不是追不到手。」

「你不懂。」我不再和周云楓打嘴仗。

我不愿打擾他學習。我并不隱藏我想要得到他的心，可我更愛看他展示他耀眼的自己。

我開始借周云楓的手給他送去我精心挑選的各種學習資料，讓周云楓把我打包好的飯菜送給廢寢忘食的他，就連他的生日送出去的昂貴學習電腦也是打著周云楓的名義。

甚至于在高三上學期結束的寒假，在得知他家里唯一的母親重病住院時，我再次以周云楓的名義替他雇了護工。

那時只覺得開心。他都收下了，真好。

現在卻覺得造化弄人。那些付出的真心實意他應該是從來不清楚的吧，也好。

有些事情年少時不能說，多年過去，再開口已經毫無意義。

其實如果能這么一直下去也會是一段美好的記憶，但是高三下學期開學時，變故發生了。

周云楓退學了。

4.

說是退學，還不如說是人間蒸發更合適。

我從小就認識的周云楓就這么消失了？

我去問我母親，她說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家里發生了一點變故，舉家出國了。母親臉色有些異常，我那時全當是對于周云楓一家人的擔憂。

沒有了周云楓我有些顯得形單影只。

午休時間我正趴在桌子上無所事事，只感覺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抬起頭便聽見他的聲音，「走吧，陪我吃個午飯。」

說起來有些沒良心，我頓時忘記了剛剛還在擔心的周云楓，欣喜若狂的跟他走出了教室。

我本以為沒了周云楓這個紐帶，我跟他也會逐漸疏遠。

吃飯的時候我問他周云楓有沒有聯系過他。

「沒有。」他怔了一下盯著我看了幾秒。

這幾秒的含義我竟是許多年后才明白。

「看我干嘛，想成為我的男朋友嗎？」我借著打趣的口氣第n次向他表白。

「你知道的，我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嗯，不出所料，他也是第n次拒絕我。

從那以后，我們幾乎每天都一起吃午飯，以至于同學們都覺得我終于把他拿下了。

看著他越來越優秀，我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放棄對他的目光，我決定開始奮發圖強，追上他的腳步，偶像劇不都是這樣的嗎。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他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學，而我只能充錢去了離他學校不遠的一個大專。

我還在為離他不過兩公里的距離而沾沾自喜，殊不知他正在慢慢的離開我。

如果沒有出現那個女孩，我想我跟他會一直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系吧。

我不會跟他一起度過兩年的快樂時光，也不會被他欺騙的體無完膚。

5.

第一次知道那個女生的存在還是從我的室友蕭蕓的口中聽見的。

「禾禾，我今天中午看見你手機屏幕上的男孩跟一個漂亮的學姐在一起，走的挺近的哦。」

我心中一梗，最近一段時間他經常找借口不愿意見我，今天中午他明明跟我說他要陪導師做實驗。「在哪看見的？」

「學校門口那個網吧，誒，你等等啊！」不等蕭蕓話音落下我已經沖了出去。

果然，我趕到的時候那個女生正雙手搭在他的沙發邊上，兩個人對著電腦屏幕討論些什么。不算親密，卻著實刺眼。

「楊煦，你為什么騙我，這女的是誰？」我怒火中燒，期待他能給我一些解釋。

「我去哪，做什么，跟誰在一起應該是我的自由。」那陌生的語氣說出的一句不承認也不否認的話讓我所剩的一絲理智轟然崩塌。

「好啊，高中的時候跟我裝陽光男孩，現在翅膀硬了，用不到我了是吧，你別忘了，你能有機會上那么好的高中是我媽媽幫你的，我和周云楓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時間，給你花了多少錢你都忘了是吧，你……」

「夠了林禾！」蕭蕓怕我出事追了過來，一聲厲喝制止了發瘋的我。

整個屋子的人都看向我和我對面嘴唇已經發白的楊煦。「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他只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我也跟丟了魂一樣被蕭蕓扶回了寢室。

6.

三天，我整整三天沒出過門。

直到楊煦給我打來了電話，約我出去見面。

我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跟我進行最后的晚餐的，一心不愿面對現實卻覺得總該跟他說聲對不起。我去赴約了。

九月的天氣還很炎熱，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幫我點好了冰咖啡，我卻感覺咖啡都快被我焦躁的心捂熱了。

「對不起。」「做我女朋友吧。」

我鼓起勇氣說出對不起的同時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你說什么？」

「我說做我女朋友吧。」楊煦一字一句的重復了一遍。

我覺得他瘋了。

「你不生我的氣嗎？你不是發燒了吧？」

他微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生氣，當然很生氣，不然那一天就已經跟你表白了，這不是冷靜了三天。」他模糊的笑容溫暖的聲音把我完全包圍。「也怪我不該欺騙你，應該早一點跟你說的，總想著要準備好了，我拒絕你那么多次，也怕被你拒絕不是。」

「我愿意。」我根本不用思考，在他那我也不會思考。

在認識他的第二年我們終于成為了戀人。

現在想想，多諷刺啊，簡直破綻百出。

蕭蕓不止一次告訴我，「你小心點吧，如果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讓我這么難堪我是一定不會跟他在一起的，他別是報復你。」

是啊，他就是在報復我，嚴格來說，不僅僅是他在報復我。

7.

在一起的兩年多時間里楊煦對我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樣不落，一如高中時的我。

他會日常報告他的行蹤，陪我吃飯接我下課，帶我去游山玩水，將我照顧的感冒都不曾有一次。他簡直十全十美，完美的不真實。

大二結束放假時他送我到家樓下。

天色已經很晚了。

「不請我上去坐坐嗎？」他的聲音低醇，落在我耳邊，動人心悸。我母親常年不在家，我害羞的點了點頭。那晚我們徹底把自己交給了對方。

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桌子上有他做好的早餐和一張紙條。「我先回去了，起來記得吃早飯。」

吃著他做的早飯我已經開始幻想我們幸福的婚后生活。

大三開學，我被分配到了外地實習，臨走之前他來送我，我惡狠狠的對他說，「你要是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樣啊？」他抱著我問，我卻沒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

「我就一輩子不見你了。」我哪里舍得對他怎么樣。

我的專業是護理，被分配到了一家養老院實習鍛煉。

到那的第一天我見到了一個久違的老朋友。

8.

「小禾啊，你就專門負責這位女士就行了，這位女士的親屬好像是你的朋友，指定讓你護理呢。」院長把我領到了一扇房門面前，我走了進去。

周云楓，沒錯站在窗前那肉眼可見蒼老的就是失聯多年周云楓。

我大步沖了過去，抓住他的肩膀，「這幾年你都去哪了，我媽說你們出國了，到底怎么了？」

他卻并不像我這般激動，「是嗎？她說我們出國了啊？先坐下吧，說來話長。」這時我才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女人，「李阿姨？」她看了我一眼便轉過了頭。

「當年我母親不小心摔下樓梯流產了，腿也留下了傷，這幾年我一直在照顧她。」周云楓點燃了一根煙。

「那你玩什么失蹤啊，怎么不跟我說呢？」我責怪他沒把我當朋友。

他吸了一口煙，未出聲，我當他不愿再回憶痛苦的過去，趕忙轉移話題沒有再追問。「我跟楊煦在一起了。」

「哦？他對你好嗎？」

周云楓沒有我想象中的吃驚。

「特別好，特別特別好。」

他沉默半響沒有再說話，幾年不見，竟有些尷尬。

還是他先開口，「我有些事情要去做，大概一周吧，你幫我照顧一下我母親。」我連連點頭。

晚上我把事情告訴了電話那頭的楊煦，他表示有時間會過來見見周云楓順便探望一下他的母親。并且告訴我接下來的一周他有一個重要的實驗要做，可能沒時間跟我聯系了。我表示理解。

9.

接到母親電話的那天是星期六，雖然天氣烏云密布，但是一點不影響我明天就能見我這一周朝思暮想的男朋友的愉快心情。

母親在電話那頭痛哭流涕，我從母親連不成句子的只字片語中得知，我家破產了，她因為偷稅漏稅要進監獄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具體情況，只聽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警車的鳴笛。只聽見母親最后一句囑咐我照顧好自己的話。

掛了電話我整個人呆住了，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我想找個人傾訴，無奈楊煦的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

我帶著未干的淚痕來到李阿姨的房間，畢竟她是我在這唯一認識的人了。

「李阿姨，我家破產了，我媽媽被警察帶走了，我該怎么辦啊？」我六神無主。

沒有聽見預想中的安慰，「阿姨，您笑什么？」

「報應，這是報應，哈哈哈……」

李阿姨的反應簡直讓我毛骨悚然，「您這是什么意思？」

「你還不知道吧？我為什么會意外流產，就是因為你母親！我曾經最要好的閨蜜，暗中偷了我的丈夫！」李阿姨雙眼猩紅，「看來我兒子和阿煦的計劃已經成功了，真是報應不爽。」

窗口吹進來的寒風并沒有讓我清醒幾分，反而讓我渾身發抖。我的大腦完全死機。

我沖到外面，任憑大雨將我全身打透，才勉強恢復一絲的神智。

多年以后我也曾后悔，為什么不再見楊煦一面，問出我心里的種種問題。

可轉念一想，又有什么用呢？結果都已經無法改變了。

10.

我沒有再見他們二人。

幾日后我去看望了牢里的母親，她聲淚俱下的像我承認了她犯下的錯誤，她說沒想到會造成那么嚴重的后果。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是我活該。

事情都是真的，我更加沒有必要和他們二人再見。

見周云楓？跟他說對不起嗎？

還是見楊煦，問他為什么那么狠心欺騙我的感情？

哦對了，我其實當晚就收到了楊煦的短信，「你去哪了？我們見面談一談。」

我沒有勇氣。事情已經基本明朗，我實在不想聽他親口告訴我他根本就沒愛過我，我也不想探究他到底是何時跟周云楓達成了合作關系來竊取我母親的機密文件。

一想到過去種種都是假的，他的無微不至，他的甜言蜜語，他的溫度，他身上那陽光的味道，都是用來欺騙我的。我的心就好似空了一個大洞，撕心裂肺的疼。

我真的好想告訴他，我真的很愛他。

我托蕭蕓辦理了退學手續，換掉了全部的社交號碼，用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的三萬塊錢去到了四季分明的東北，我想離開，離這個傷心之地越遠越好。

11.

我確實沒想到這輩子會再見。

更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見面竟是如此一番景象。

三人相顧，無話可說。只留一句「好久不見。」

我不再是那個光鮮亮麗的傲嬌大小姐，可他們二人看樣子卻變成了人中龍鳳。

我推著嬰兒車想快步離開，卻被楊煦死死拽住。我看見了他眼底的焦急，沒忍心撥開他的手。

「你拿著，上面有我的電話，你要是有困難就給我打電話。」他塞給我一張名片。

上面寫著主治醫師，楊煦。

真好，他完成他的夢想了。

想著和他說句恭喜，卻見不遠處走過來一道亮麗的身影，「楊煦，你們兩個在干嘛？」

是那個女孩，那個在網吧的女孩。她的美麗將我襯托的更加狼狽了。

我心如死灰，原來，他們在一起了。

我趕忙扯出自己的胳膊，大步離開。這次他們沒有再阻攔我。

12.

回到狹小的出租屋，我的心情卻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我不停的告訴自己，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另尋新歡也是正常的，畢竟當年本就是假的。

可是為什么，心還是不受控制的難過，眼淚還是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孩子的哭聲驚醒了難過的我。我緊忙給他換了尿不濕，沖了奶粉，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算是心里暫時得到了安慰。

夜晚我在床上輾轉難眠，在我長嘆一口氣準備入睡時，嬰兒的啼哭將我徹底驚醒。我下意識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好燙。這可怎么辦。

我緊忙穿戴好抱著孩子出了門。

是的，就是這么湊巧，楊煦剛給我留下電話，我當天晚上就給人家打了過去。要不是孩子真的生病了，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安頓好孩子的一切后，我跟他坐在走廊里。

「這么晚沒打擾到你跟女朋友約會吧。」話說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愣了一下，「我沒有女朋友，你今天見到的女孩是云楓的女朋友。」

我怔住了，心中泛起了一絲欣喜。

哪怕知道我們再不會在一起。

「這孩子……叫楊澤安？」他猶豫的開口。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這孩子的年紀是在太過巧合，我又給人家起了一個姓楊的名字。趕忙解釋，「你別誤會，這孩子是我在醫院撿到的棄嬰。」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的確曾經孕育過跟他的孩子。雖然最后因為我疲于奔波，失去了他。

13.

第二天一早我便偷偷帶著孩子離開了。

想了想還是給他發去了感謝的信息，他的回信問我，「醫院有許多人缺少護工，我幫你聯系了一個，你要來嗎？」

我自嘲一笑，現在輪到他替我托關系了。

早已被歲月磨平棱角的我沒有拒絕，遇見就遇見了，有什么大不了，生活最重要。

「好。」我回復他。

借著這份工作，我見到了成為醫生的他。果然，如同我想象中的優秀。他很忙，有時候一天都見不到他一次。

一天中午我剛剛忙完手頭上的工作便收到了他的信息，「中午一起吃飯吧。」一如當年他站在我的書桌旁。可是他卻不再是我的少年。

我沒有拒絕，一遇到他，我所有的底線都被徹底擊潰。

飯桌上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我知道我自己變化很大，我的皮膚變得粗糙，臉色蠟黃，甚至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良。

「快吃飯吧，還要回去工作。」我被他盯的實在不自在。

「當年……」

「服務員，加瓶水。」我打斷了他。不想聽，一句也不想聽。

他看出了我的意圖，沒再開口提過去的事。

「云楓說想見見你，哪天有時間我們一起聚一聚吧。」

我夾菜的手一頓。對于楊煦，我們只是感情的糾葛，誰對誰錯無法判定。可對于周云楓，我確實心存愧疚，雖然我從頭到尾都不曾知情。

「有時間再說吧。」我變向的拒絕了。

14.

當晚我腹痛難忍。

一邊給自己找胃藥一邊暗自咒罵楊煦帶我吃了不干凈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腹痛并沒有緩解。不得已我又帶上孩子尋找楊煦尋求幫助。

他帶我做了檢查，給我開了點滴，讓我在他的辦公室好好休息，他去幫我取結果。我疼的沒有力氣，沒出聲點了點頭。

打上點滴漸漸好多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睜眼的時候他就在我的身旁靜靜地坐著，臉色有些凝重。

「結果出來了吧，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真是麻煩你了，我腸胃炎總犯。」我說著就要起身離開。他卻一下把我按住了。

「林禾，你是不是做過流產！」

該死！他都給我檢查了什么！我知道瞞不住了，點了點頭。

「哪一年做的？」他又問。

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說話！」他嚴肅的語氣讓我無法反抗。

「跟你分開的那一年。」我閉上雙眼，眼淚從眼角滑落。他也跌坐在沙發上。

「我那時淋了雨，心情也不好，加上不停的奔波。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無力的開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捂著臉不停跟我道歉。

我苦笑著，「說明我跟你這輩子就沒有緣分。」說完起身就要離開。

「禾禾，你不是腸胃炎。你需要住院。」

15.

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我還是不能把自己跟絕癥聯系起來。

「禾禾，別怕，我在。」楊煦的輕聲安慰讓我強壯的堅強潰不成軍。我趴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好像我的運氣已經消耗殆盡。

楊煦只要一有時間就會來陪著吃飯，聊天。

可是日復一日的治療不僅沒能讓我好轉，反而讓我更加的虛弱。

我吃著他削給我的蘋果味如嚼蠟。「你聯系云楓，我們哪天一起吃個飯吧。」

他愣了一下，「好。」

飯桌上，我們默契的都沒提前從前，反而像老朋友一般開心極了。席間楊煦走出去接了個電話。剩下我和周云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他是特意來這找你的，托了很多的關系才得到你的消息。」周云楓說著干了一杯酒。

我沒回話，他繼續說著，「我是在你們大一的時候聯系上他的，一開始，他是嚴詞拒絕我的，直到……」

「直到網吧的事情發生后？」我接過話。「你不用那么看我，我能想到。」

「他雖然沒親口跟我說過，但我想他早就后悔了。他很后悔將無辜的你牽扯進來，他……」

「他什么？他對我全是愧疚？可憐我嗎？」我有些激動，打斷了周云楓的話。

周云楓看著玻璃窗外的男人，「不，我想他早就愛上你了。」

16.

飯后我又回到了醫院。

多年后我又一次主動牽起了他的手。「楊煦，我知道你在幫我聯系大醫院，可我不想去了。」

他轉過身，像當年那樣摸了摸我的頭頂，「乖，聽話。你要配合治療，等我們病治好了我再帶你出去玩。」

「不，我現在就要去。」我賭氣的拒絕。

「好。」他定定的看著我良久，終是答應了。

第二天他就替我辦理好了出院手續，我們決定把當年去過的地方再走一遍。

一個月，兩個月，我不再想從前的任何事，只管享受他對我的好。他一如當年一般貼心，將我照顧的無微不至。最后一站，我們回到了大學。回到了那個他跟我表白的咖啡廳。

我忘著來來往往年輕男女，看著真是養眼。

「喝點熱水。」許是他讀出了我眼底的落寞與羨慕，想著轉移我的注意力。我笑了笑。

我們就這樣安靜的坐著，我有些犯困，睜不開眼。他將我抱上了車，回到了酒店。一直到將被子幫我仔仔細細的蓋上。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的說，「先睡吧，我去收拾一下。」

我實在沒有力氣，昏睡了過去。

等我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他還在處理電腦上的工作，我靜靜的望著他的背影沒有出聲。

突然他合上了電腦坐到了我的身邊，我趕忙閉眼，當作仍舊熟睡。

黑暗中他緊緊的攥著我的手。

他好像哭了。

17.

那晚，我又聽見了他的表白，可我并不開心。

他攥著我的手，像是對我講道又像是再梳理我們那荒唐的幾年。

他說，他拒絕了周云楓的請求時故意躲了我好幾天，思考要不要將事情告訴我。卻沒想到我大鬧網吧，他一怒之下答應了周云楓的請求。

他說，他早就后悔了。在什么時候呢？許是再看到我滿眼開心答應了他的表白時，又或許在我第一次吻他時。他記不清了。

他說，他是來補償我的。多年后的遇見都是他刻意的。他沒想到我過的如此狼狽，更沒想到我還懷過我們的孩子。那晚打開保險柜是計劃之內，和我在一起是計劃之外。

他說，他害怕極了。他怕我離開。確實，那么優秀的醫生也留不住我漸漸消失的生命。

他說著哭出了聲。我本來不想睜眼，可我舍不得他哭。

「楊煦，你愛過我嗎？」我還是問出了那老套的問題。

「你還信我嗎？」

「我信。」只要你說我便信。

「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了你，可我卻不自知。做了那些混蛋事，你恨我吧，你罵我一頓也好啊。」他臉上是我不曾見過的崩潰。

我替他擦干眼角的淚。「別哭，我喜歡你陽光的樣子。」

「你母親出事的哪天我早就定好了機票去找你，我怕你做傻事，可是那天的雨太大，飛機延誤，我徹底失去了你的消息。」楊煦回憶著。

至此，我已經沒有什么疑問，也沒什么遺憾了。

18.

那場大雨，將我們分隔了這么久。

或許沒有那場大雨，我們早就能得知對方的心意。其實他還是不夠了解我對他的愛，我從來沒有恨過他。

病情惡化，我還是回到了醫院。

東北的雪已經徹底融化，柳樹也冒了新芽，可我卻已經邁不出那一方病房。

彌留之際，我見到了周云楓，李阿姨，蕭蕓和已經淚流滿面的楊煦。那個我愛了七年的男孩。

「別告訴我的母親，替我照顧好小安。」我斷斷續續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楊煦緊緊握著我的手直點頭。

「我從來不后悔愛上你，希望來世你能對我好一點，別讓我等這么久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我幾乎發不出聲音的表白了。

留給我最后的記憶，只有一片的哭聲。

19.

又是一個陰雨天。

楊煦和周云楓送走所有吊唁的人后望著眼前的墓碑久久不愿意離去。

許久，周云楓開口，「我一直沒想明白，你當年僅僅是因為她羞辱了你便答應了我的請求嗎？你不應該是這么小氣的人。」

楊煦將鮮花擺放好站起身，「我不想欠你的。高中時一直是你幫助我，甚至于我的母親也是你在找人幫我照料，我都知道。」

周云楓整個人都愣住了。猶豫半晌，還是不想在墓碑前撒謊。「林禾沒跟你說過嗎？那些都是她替你做的。她怕你不接受，全部用了我的名義。」

楊煦腳下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故人已逝，任何道歉都于事無補。這輩子是咱們對不起她，我跟你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混蛋。」周云楓自言自語著。「替她照顧好母親和小安吧。」說著拍了拍楊煦的肩膀離開了。

次年，同樣是冰雪消融的日子。

楊煦欠著小安來到墓前。

「爸爸，媽媽在哪啊？小安想媽媽了。」

楊煦輕撫著墓碑說，「媽媽去了一個不再痛苦世界。」

小安似懂非懂的歪了歪頭。「爸爸，這上面寫的是什么啊？」

「愛妻林禾之墓。」楊煦抱起了小安，「希望你媽媽下輩子還能記得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