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塔的話似乎給了左小舟一些力量，他背著她，咬緊牙關大步往前走。

為什么要死？只要活著就一定還有希望，為什么要輕言放棄？

“小舟哥哥，你慢點走……你太瘦了，背上的骨頭咯的我疼……”

“阿加塔乖，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

再堅持一會？會有希望嗎？左小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只能一直往前走。走，還有生的希望。停下，就只有死路一條。

“小舟哥哥，你可以給我講個故事嗎？”

左小舟有些猶豫，他現在最好不要說太多的話，因為說話也會耗費體力。可對于阿加塔的請求，他卻又不能拒絕。

“好吧，那就給你講一個丑小鴨吧……”

“聽過，而且你也絕對不會比媽媽講得更好聽。”

“白雪公主怎么樣？”

“我能一字不差的背下來。”

“嗯，這樣吧，給你講個牛郎織女怎么樣？”

“咦？那是怎樣的故事呢？”

“那絕對是一段很凄美的故事……”左小舟心中暗笑，中國古典傳說，阿加塔這個外國小姑娘怎么可能會聽過呢？

左小舟邊走邊講，他的聲音很低沉，講的也很慢。阿加塔聚精會神的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末了，故事講完了，阿加塔輕輕嘆了口氣，說：“真好，他們真幸福，一年還能見一面……可是我們再想去見媽媽，就必須要等到死了之后了……”

左小舟心里發苦，人生中最大的無奈，也不過如此了。

過了一會，阿加塔說：“小舟哥哥，我冷，想睡一會……”

左小舟心里咯噔一下，心說在這樣的氣溫下可不能睡啊，這要是睡著了，非凍死不可。

“阿加塔，你不要睡，陪哥哥聊會天好嗎？這樣吧，哥哥再給你講一個更好聽的故事……”

左小舟說話的音量猛地提了上去，到最后幾乎都是用喊的。可是背后的阿加塔已然沒有了動靜，她已經睡著了。

左小舟嘆了口氣，他知道他不能在要求阿加塔做什么了。這個女孩已經很勇敢了，勇敢到令他感動。就和她說的一樣，或許死亡并不會令她感到痛苦，相反還會讓她感到愉快，因為她終于可以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了。

左小舟慢慢把阿加塔從背上放了下來，脫掉身上的破大衣墊在潮濕的地面上，把阿加塔放在上面，之后把大衣裹住，把阿加塔裹在了里面。雖然他知道在這么低的氣溫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可他還是想讓阿加塔舒服一點，讓她在見到爸爸媽媽之前，不要受到一丁點的痛苦。

做完這一切，他朝著北邊的天空拜了拜，喃喃自語：“安菲薩，我已經盡力了，現在我這就帶著阿加塔去找你，希望那邊的世界不要再有紛爭和痛苦……”

這一切做完了以后，他也躺了下來，就躺在阿加塔身邊。脫掉大衣之后，他的身上僅剩下了一件破舊的毛衣，好幾處地方都已經開線了。他蜷縮著，緊緊抱著阿加塔，讓她的頭倚著自己的胸膛，這樣他還能感到一絲溫暖。

人在寒冷的時候最容易犯困，更何況他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了，眼皮慢慢地下垂，蓋上了困倦的眼。

他明白這次合上的眼睛將再也不會睜開，于是在合眼前的瞬間，他親吻了阿加塔紅嘟嘟的小嘴唇，喃喃道：“阿加塔，來世再見吧……”

在這片開闊地的盡頭，幾輛黑色的轎車幽靈般的出現了。此時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轎車也打開了車燈。在這片黑暗的原野上，那些黑色的轎車肆無忌憚的飛馳著，就像是幾口運動著的棺材。

開在最前面的橋車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一言不發，默默注視著窗外深藍色的天空。

他叫錢傳宗，錢家莊園莊主錢伯軍的大兒子。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比他小幾歲的年輕少婦，臉色蒼白，全身時不時的還微微顫抖，眼圈黑黑的，很明顯是長期失眠的表現。

她叫何郁芬，錢傳宗的妻子。

后面的幾輛車里坐著的都是錢傳宗的馬仔、兄弟，錢傳宗是混江湖的，在黑道上也算是個有名有號的人物。

幾輛車呼嘯著闖進了錢家莊園，很快便在一座安靜而寬敞的院落前停了下來。錢傳宗下了車，親自為何郁芬開門，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夫人攙扶下車。雖然錢傳宗這個人在外人眼里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毫不講理的大流氓，可他卻十分疼愛自己的夫人，幾乎都到了有些懼內的地步。看來人都有弱點，即便就是再壞再惡毒的人，他也有著善良溫柔的一面。

專門伺候何郁芬的女傭走上前，幫著錢傳宗攙住了大夫人，錢傳宗吩咐：“去和柳媽說一聲，夫人估計是受了寒，晚上給夫人燉一鍋雞湯。”

女傭有些為難的說：“大爺，柳媽今晚估計沒什么時間？”

錢傳宗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哼了一聲：“這柳媽最近真的是越來越張狂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難道比給夫人熬雞湯還重要嗎？哼，我看過不了多久，她就該當這個家了！”

這個女傭只有十幾歲年紀，在錢家莊里根本就沒有說話的地位，聽了這話，也只能無奈的吐吐舌頭。柳媽是跟著老夫人嫁過來的，伺候了錢家一輩子，在整個錢家的地位自然是很高的。

“聽說，柳媽傍晚的時候，在莊外救了一對父女。”女傭小聲說。

“救了一對父女？就在咱們家莊外？”

“是的，里莊子不遠，發現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什么生命跡象了。”

“什么樣的一對父女？”

“不知道，穿的破破爛爛的，身上多處受傷。頭上的傷很嚴重，能活下來就算是命大了。那個小女孩還好，相比來說穿的還算整齊，可就是全身臟兮兮的，還有一股臭魚爛蝦的味道。柳媽發現他們兩個的時候，那孩子發著高燒，男的全身基本已經涼了，只有胸口還有一點熱氣，于是就把他們都救了回來。”

“哼，這個柳媽也真是多事，這個時候發的哪門子的善心……”錢傳宗暗暗說了幾句，揮揮手讓女傭把夫人扶進房間休息，自己則到父親錢伯軍居住的院落，把這件事問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