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扭頭循聲音望去，只見一個扎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正沖他笑得陽光燦爛。

三老疑惑道：“你是？”

田蜜猶豫了一瞬，把到嘴的‘奴家’字吞了回去。

出門前，田家長輩囑咐她們要懂規(guī)矩，比如謙稱‘奴家’。

呵呵噠，這兩字她打死都不會說，討得三老喜歡做個‘小女子’也是可以的嘛。

她行了一禮，自我介紹道：“三老，小女子田蜜，是您孫媳田戴恩的侄女。”

她的手指了指田苗兒道：“這是小女子二姐田苗兒。”

田苗兒也行了一禮道：“三老安。”

三老親切地沖她們笑了笑，道：“不必多禮，你們這些娃娃都不錯，個個標(biāo)志有規(guī)矩，看著就討人喜歡。”

田蜜狗腿道：“小女子看三老您也像爺爺一般的親切呢。”

她沒剎住話，繼續(xù)道：“我們今天本來是來找大姑姑的，正好看見楊家奶奶不知道是吃錯了什么東西，您看，變成這樣了話，都說不了了，我們沒了主意，只好來找您了。”

她不可能說姚氏的嘴是被田苗兒打的，這事要是讓三老知道，他不發(fā)落都不好服眾，只好隨便撒了個謊把這件事兒圓過去。

三老以后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一定會舊事重提，畢竟‘姚氏咒人全家導(dǎo)致被打成個豬嘴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

三老聽到這說法就覺得不對，姚氏的嘴巴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錯了東西。

他扭頭瞧了瞧姚氏，對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三老是姚氏的公公，哪會不了解自己媳婦是什么德行？

他以前打也打過她了，罵也罵過她了，姚氏收斂了不少，但他沒在的時候，她還是接二連三地作妖，就算作了妖他也不一定知道，因?yàn)槟切┍凰R得快瘋了的人也不敢告她狀啊。

三老拿姚氏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又不能休了她，楊家沒有把人休回娘家的傳統(tǒng)，只暗惱沒替兒子把好關(guān)，給他娶了個不賢的媳婦，還搞得他兒子英年早逝。

他猜測，姚氏被打成這樣，八成是因?yàn)樽焯荆菒懒私忝脗z，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了。

他暗贊，田蜜這丫頭倒挺機(jī)靈的，她要是實(shí)話實(shí)說，他倒真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他沒點(diǎn)破這件事，道：“既然吃壞了東西，就去看巫醫(yī)，找老夫有什么用？李氏，正好今兒你跟來了，就帶她去吧。”

三老的大媳婦李氏忍了忍笑，道了聲：“是！”

她拉著姚氏離開，姚氏哪肯依她？使盡兒地?fù)u頭掙扎，她想說話，但一動嘴唇，就鉆心似的疼，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

李氏哪肯讓她繼續(xù)折騰，她比她高大，手勁兒也大得多，加把勁一扯，便把姚氏扯走了。

李氏罵起架來雖毫不遜色，但以前還是被姚氏傷透了，現(xiàn)在看到她變成了爛嘴巴，真真只覺得大塊人心。

三老瞧李氏兩人走了，對田蜜姐妹倆親切地笑笑道：“你們難得來，就多住一段時間，陪陪你們大姑姑啊。哎，我那孫子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回不了幾次，老夫正感愧疚呢。”

田蜜道：“三老，我們是來找您的。”

“哦？”三老逗她們道：“你這小丫頭是不是饞糖啦，知道三老這里糖多。”

田苗兒急道：“三老，苗兒是來告狀的，劉族長家的媳婦陳氏被他們打跑了，他卻把人家父母給抓來，現(xiàn)在綁外面已經(jīng)一兩天了，這大熱天的，再綁下去會死人的。”

田蜜站旁邊沒吱聲。

她得讓田苗兒把劉家的惡行多多說道說道。

三老道：“哦，這事兒，你們可以找里正。”

他年紀(jì)大了，只想多悠閑悠閑，再說了，自家的事兒，鄉(xiāng)里的那些大事都管不過來呢，哪能事事親力親為？

田苗兒氣道：“里正哪管得了他們？他們現(xiàn)在是越來越囂張了，到處搶人家田地，還養(yǎng)了打手在村里頭收保護(hù)費(fèi)，村里人被他們逼得苦不堪言都快活不下去了。”

三老摸摸白須，道：“這事兒確實(shí)是他們不對，老夫也管過，但劉家的‘搶’都是有由頭的，保護(hù)費(fèi)的事兒老夫也去問過了，他們都說是自愿交的。”

其實(shí)這事兒，他也不是管不了，但是，其一，劉家那么大家族，他犯不著得罪狠了，其二嘛，就算管了，估計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他們說不定會從其地方變本加厲地找補(bǔ)回來。

沒法子，家族薄弱的人家強(qiáng)弱懸殊太大了。

田蜜故作天真道：“老三說得對，其實(shí)爺奶也不同意蜜兒來，說三老事務(wù)繁忙，不要來煩您。但大姑姑是您的孫媳，你是自家人，蜜兒不能讓劉家的欺負(fù)您啊。”

三老挑眉道：“欺負(fù)？怎么如此說？”

田蜜道：“昨天里正去救陳家二老，他把您都抬出來了，劉族長卻還不放人，太沒把您放在眼里了。”

三老擺擺手道：“無妨，他慣常這樣自高自大。”

田蜜道：“如果只是這樣蜜兒也不會來找您，昨天蜜兒想去給陳家二老喂點(diǎn)水，無意中聽到劉族長說，等以后劉家枝葉繁茂，就要聯(lián)合鄉(xiāng)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把您拉下馬。”

說到這里，她盡量把天真表情到極致道：“三老，您以后可得小心，沒事兒少騎馬！”

三老一聽怔住了。

劉家日益龐大，又加上近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糧倉豐滿，不像以前一樣會經(jīng)常餓死人了。

劉家對三老的位置，有這個野心不足為怪了。

想到此，三老嘆了口氣。

老了老了，最近太安逸了，失去了警惕心，連這頭大狼都差點(diǎn)沒防住。

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布袋，從布袋里掏出兩根用竹棍戳著的糖，遞給姐妹倆，老臉笑得像朵菊花，道：“來，這是三老謝謝你們的，要不是你們，三老說不定會被他們從馬上偷偷拉下來。吃吧，吃完了這兒還有，以后劉家有什么事兒，記得也要告訴三老啊。”

竹簽上桃形的糖，琥珀色泛著誘人的光。

田蜜接過來，忍不住抿了一口，甜得她眼睛幸福地瞇成了一條縫，忙不迭地點(diǎn)頭。

他終于知道三老為什么會被眾人推選為三老了，這么大個老頭子，還隨身帶著糖？估計鄉(xiāng)里比他晚輩的年輕人，都是被他用糖哄大的。

田戴恩笑道：“蜜兒那么愛吃糖，大姑姑那做了很多，你們回去的時候帶上。”

田苗兒津津有味地吸吮著糖果，道：“三老，他們那么大膽，您就不懲罰懲罰？起碼得逮起來打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