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飛第一次見到那個東西，是在出租屋的鏡子里。

凌晨三點，他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摸到衛生間。慘白的燈光下，鏡子里的人影有些不對勁——他的肩膀后面，似乎多了個青灰色的腦袋，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正歪著頭看他。

“操！”徐其飛嚇得后退半步，后腦勺撞在門框上。鏡子里的人影瞬間消失，只剩下他自己驚魂未定的臉，額頭上沁出冷汗。

他住的老樓在城中村深處，建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墻壁上布滿霉斑。房東租給他時特意囑咐：“晚上聽到敲門聲別開，尤其是十二點以后。”當時他只當是老房子的怪談，沒放在心上。

可接下來的幾天，怪事接連發生。

晾在陽臺的衣服總會莫名其妙掉在地上，上面沾著黏糊糊的青苔；半夜總能聽到衛生間傳來滴水聲，可水龍頭明明關得很緊；最嚇人的是，他放在床頭的照片，第二天總會多出個模糊的人影，臉色青得像泡發的海帶。

“你這屋子不對勁。”同事王磊聽完他的描述，臉色發白，“前幾年這樓里死過人，一個女的在衛生間上吊了，聽說頭被泡得發綠，大家都叫她‘青頭鬼’。”

徐其飛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鏡子里那個青灰色的腦袋，渾身泛起寒意：“你怎么不早說？”

“我也是聽老住戶說的。”王磊壓低聲音，“那女的是被男朋友騙了，不僅卷走了她的錢，還把她的身份證抵押給了高利貸。她走投無路，就在你住的這間屋尋了短見，死前還在墻上寫了血字。”

當天晚上，徐其飛特意檢查了墻面。在衛生間瓷磚的縫隙里，他果然發現了暗紅色的痕跡，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字，仔細辨認是“還錢”兩個字，邊緣還沾著點點青苔。

更恐怖的是，他半夜被凍醒，發現被子不知何時被拉到了地上。黑暗中，他隱約看到床邊站著個模糊的人影，頭頂往下滴水，地板上很快積起一小灘水洼，散發出潮濕的霉味。

“誰？”他壯著膽子開燈，人影瞬間消失，只有地板上的水洼還在，水面倒映著天花板的燈，忽明忽暗。

徐其飛再也不敢住下去，連夜收拾東西想搬走。可當他走到門口，卻發現門鎖怎么也擰不開，鑰匙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透過貓眼往外看，樓道里空無一人，但樓梯扶手上卻掛著一縷濕漉漉的長發。

“別跑。”一個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水汽的涼意，“幫我把錢拿回來，我就讓你走。”

徐其飛嚇得癱坐在地，回頭卻看不到任何人。他這才明白，這東西不是想害他，是想讓他幫忙。

第二天一早，門鎖突然能打開了。徐其飛連滾帶爬地沖出老樓，卻在樓下看到了更詭異的一幕——他昨晚收拾的行李整整齊齊地擺在門口，上面還放著一張照片，是那個上吊的女人和一個男人的合影，男人笑得一臉燦爛，女人卻眼神憂郁。

照片背面寫著個名字：“張浩”，還有個地址，在城郊的二手車市場。

“看來躲不掉了。”徐其飛捏著照片，手心全是汗。他去過派出所，想報警卻沒證據，警察只當他是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現在看來，只能按照青頭鬼的意思，找到那個叫張浩的男人。

二手車市場魚龍混雜，徐其飛打聽了半天，才找到張浩的攤位。男人正在和客戶討價還價，臉上的笑容和照片里一模一樣，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痕。

“你認識李梅嗎？”徐其飛開門見山，李梅是他從房東那里問到的，青頭鬼的名字。

張浩的臉色瞬間變了，眼神躲閃：“不認識，你找錯人了。”

“她在找你。”徐其飛盯著他的眼睛，“她讓你還錢。”

“神經病！”張浩罵了一句，推了他一把，“滾遠點，不然我不客氣了！”

徐其飛被推得后退幾步，突然看到張浩身后的車玻璃上，映出個青灰色的人影，正歪著頭看張浩，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張浩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猛地回頭，卻什么也沒看到，臉色變得慘白。

接下來的幾天，張浩遇到了一連串怪事。他賣的車總會莫名其妙出現故障，客戶剛開走就拋錨；晚上收攤時，發現錢箱里的現金全變成了濕漉漉的樹葉；甚至連他新買的手機，屏幕上總會自動跳出李梅的照片，照片里的李梅正對著他流淚，眼淚在屏幕上凝成水珠，慢慢滑落。

張浩被折磨得精神恍惚，終于在一個雨夜找到徐其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還！我還錢！求你讓她別找我了！”

他斷斷續續說出了真相。原來他不僅騙了李梅的錢，還偽造她的簽名貸了高利貸，把債務都推到了她身上。李梅被逼得走投無路，才在出租屋上吊自殺。他這些年靠騙來的錢開了二手車攤，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早就把李梅忘到了腦后。

“錢我早就揮霍完了，現在真的沒錢還。”張浩哭喪著臉，“能不能讓她寬限幾天，我把攤位賣了就還錢。”

徐其飛把這話轉告給“李梅”。當晚，他在鏡子里看到青頭鬼點了點頭，臉色似乎緩和了些。

可張浩并沒有兌現承諾，他連夜收拾東西，想卷款跑路。就在他開車沖出市場時，突然看到副駕駛座上坐著個青灰色的人影，濕漉漉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

“你要去哪？”陰冷的聲音響起，車窗瞬間蒙上水汽，什么也看不清。張浩慌不擇路，猛打方向盤，車子一頭撞在墻上，氣囊彈開的瞬間，他看到人影抬起頭，一張泡得發綠的臉對著他微笑。

張浩雖然沒死，卻被撞斷了腿，躺在醫院里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念叨著：“我還錢，別找我……”高利貸公司很快找上門，拿走了他所有的財產抵債。

徐其飛再次回到出租屋，發現墻面的血字消失了，衛生間也不再漏水。鏡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再也沒有那個青灰色的腦袋。

他收拾東西搬走的那天，陽光很好，照得老樓的霉斑都亮了起來。路過樓下的垃圾桶時，他看到里面有一束白色的菊花，花瓣上還帶著水珠，像是剛被人放在那里。

“謝謝。”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釋然的暖意。徐其飛回頭，只看到風吹過樓道，揚起一陣灰塵，像是有人在向他告別。

后來，徐其飛再也沒遇到過怪事。但他總會在下雨天想起那個青灰色的人影，想起那句“幫我把錢拿回來”。他終于明白，有些執念，即使變成了鬼，也不會消散。

而那間老出租屋，再也沒人敢租。房東說，每到雨夜，總能看到衛生間的燈亮著，里面傳來隱約的滴水聲，像是有人在悄悄哭泣，又像是在低聲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