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掌柜的腳步聲又在樓梯上響著,來到了門口,聽見他嘴里“咦”地一聲,隔著門道:“你們沒吃嗎?”
許飛飛一聽到“你們”兩個字,頓然又臉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躲起來,真希望從一開始就沒人知道她和史易拓共處一室。
掌柜的似乎將那兩碗面端走:“那我將午飯放在這里了,你放心,本店今天不開門,就只有我和你們兩個。”
原來她如此羞著羞著,竟然過了一上午,已到午時時分。
許飛飛羞道:“方叔,不是你想的那樣。”
掌柜的慌道:“不不不,我沒那么想,我知道是他救了你。”
許飛飛終于松了一口氣,咬咬嘴唇,道:“我是什么時候來這里的?”
掌柜的道:“就在今天,雞兒剛叫的時候,天還沒亮呢,你不省人事,是他將你背過來的,叫我燒了一鍋水給你。”
罷了悔道:“都是我不好,我以為他是怪物,故而叫了人來救你,當時慌張,也沒聽清他說的是要救你,害得大家伙都誤會了。”
許飛飛臉色噗通地又紅了:“誤會什么?你們不要胡亂猜測。”
掌柜的笑道:“沒事啦,后來大家伙都弄明白了,現在都去干活了,沒事了,都怪我不好。”
女孩兒的聲譽比之性命還重要,聽他那么說,許飛飛終于將心頭的那顆巨石放了下來。
只見她將門打開,紅通通著臉,將目光避開不敢看掌柜的:“謝謝方叔。”
掌柜的倒是識趣,知道她其實早就想出來了,連忙端著午飯走進去,道:“你若好些了,就到下面坐著休息,我來照顧這小子。”
罷了指了指端坐不動的史易拓:“我要怎么做?”
許飛飛粉紅著臉,低著頭道:“不用理會他。”
說罷低著腦袋下了樓。
掌柜的連連點頭,將午飯放在房間里的桌上,他看了一眼史易拓,也退了出去。
史易拓宛若是一尊石頭雕成的石像,紋絲不動,從清晨打坐至今,終于有一縷淡淡的黑煙從他鼻孔中慢悠悠游了出來,在他下巴上輕輕繚繞,飄蕩幾下,消失在房間里。
方叔從樓上下來,見許飛飛一人恍然坐在長凳上,忙安慰她道:“你不用擔心,方叔雖然對習武一竅不通,但他那架勢還是懂的,他在調息運氣說明他已經沒有大礙,不像剛背你來的時候那樣了。”
許飛飛將腦袋偏過去,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緋紅的臉:“我沒擔心他。”
方叔似乎明白了,忙道:“那你也放心,別看我們都是一群粗人,平日里跟你都是開玩笑,姑娘家聲譽勝于性命,就算給我們一千條命我們也不敢亂開,如今事情明了,不會有人拿這事到處亂說,真有的話方叔第一個宰了他。”
語畢,又加上了一句:“如果宰不過他,哼,就算在酒里下毒方叔也要將這種口沒遮攔,拿人尋開心的混蛋毒死。”
許飛飛一聽到毒,又想到了程梟之事,問道:“就只有他和我來到這里么?”
方叔點點頭:“就只有你們兩個,一大清早的天都沒亮,我還以為是哪個混蛋要喝酒,太離譜了,正要罵他,開門一看,原來是你們。”
許飛飛神色黯然,已經料想到了一切。
“你們將那怪物殺了么?”方叔搓著手掌問,顯是有一些焦急,畢竟那東西聞所未聞,令人終生難忘。
但他見她只是低著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動不動的。從他的角度也看不見她的臉,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異樣,不禁閉了嘴巴,也找了一張長凳坐著。
樓上,史易拓所在的房間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遍布黑煙,仿佛里面著了大火。黑煙一團一團地從他七竅中冒出來,在小小的粗陋的房間里無聲滾動,伸手不見五指。
那濃煙將整張床都包裹在里面,在窗外的知了有氣無力的鳴叫聲中慢慢蠕動,一絲一絲地游走。
過了不知多久,這些濃煙開始慢慢變淡,一絲絲融化在空氣中。
史易拓的鼻息已經變得均勻沉穩,臉色也逐漸恢復了血色,他鼻子里再也沒有冒出黑煙。因為失去了來源,滿屋子的黑煙終于完全消失。
他睜開眼睛,微微呵了一口氣,從床上下來。
當他從那房間里出來,掌柜方叔正趴在桌子上打鼾,猛然跳了起來,抬頭看上來,睜著眼睛盯住他。
史易拓環視一圈,從樓梯上走下。
方叔疑神疑鬼地在他身上看來看去,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你沒事了?”
史易拓點頭道:“多謝掌柜,已經好了許多,那位姑娘呢?”
方叔看他開口說話,并無異樣,仍舊是如同剛來這里的那樣彬彬有禮,暗地里松了一口氣,道:“她出去了。”
罷了小心翼翼問道:“話說,你們將那怪物殺掉沒有?”
史易拓略一沉吟,道:“殺掉了,你們日后不用再擔心。”
罷了從懷里摸出一塊黃金,道:“救命之恩,感激不盡,還請收下。”
方叔頓然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沒睡醒:“這是真的嗎?這可是一塊黃金。”
史易拓笑道:“黃金在這世道上其實已經沒有什么多大的用處,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的,救命之恩一塊兩塊黃金可是換不來的,但我身上有的就只有這個了。”
方叔哆嗦著手將它接過來,瞪著眼睛道:“真的給我?”
史易拓淡淡一笑,從客棧門口出去,身形微微一晃,倏然不見蹤影。
這個山頭真若被人用一柄巨大無比的長劍給削掉了一樣,原先的山洞,山尖,蕩然無存,很難想象這塊方圓里許的平整的山頭是一夜之間出現的。
這山頭上一座新成的墳墓在亂石當中靜靜立著,許飛飛站在這無碑的墳墓前默然不語,不知道她究竟站了多久,甚至連史易拓從山腰掠上來,落在她身后她都沒動一下。
史易拓看了看地上的那張椅子,椅子的兩個輪子分別散落各處,扶手也都碎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