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黑點隨著眾人與之的距離越來越近,慢慢從地平線上升了上來,呈著錐形,但那頂上卻是平鈍的,通體黑乎乎,與這黑石大地一樣,不消多想也知道那是由黑石而成。
肖蕾看著那鈍頭的錐形,道:“這是一座山。”
南宮瞳道:“很大的山。”
五名一品弟子緊緊跟在兩人身后,當(dāng)中一人道:“這山比看起來的還要大。”
他們此刻已經(jīng)離那山越來越近,但那座山卻始終沒有完全從那地平線上冒出來,山腳仍舊是深深埋在那地平線后面。這說明他們其實距離這座大山還有很遠(yuǎn)很遠(yuǎn),但以他們?nèi)缃竦男逓楹退俣龋v然已經(jīng)全速而去,卻仍舊沒有見到這座山的全貌。
另一人目中閃著驚異的微光:“這不可能,你我如今半日之內(nèi)就能馳騁千萬里,從見到這山頭開始,雖則沒到半日,但也快了,這山究竟有多大,相隔這么遠(yuǎn)就能看得見。”
又有人聲音里充滿了不安:“非但如此,還沒見到它的全貌,它就已經(jīng)大得如此驚人,看似占地方圓千里,但這不過是我們的幻覺,實際上它還要更大,因為我們連山腳都沒有看見。”
懷揣著種種不安與焦慮,如此又行進了約莫兩個時辰。那座大山越來越大,越來越高,逐漸將地平線全都遮住,像是一面黑色的屏障。從左邊望過去,是那山體,從右邊望過去,依舊是那山體,黑乎乎的。
而一開始那個小黑點一般的山頭,如今早已經(jīng)直沒高空,再也看不見了,竟然不知道究竟有多高,宛若就連那天空都沒有它高。
眾人心中微微顫抖,這座通體黑乎乎,全是由黑石而成的大山,宛若已經(jīng)將整個世界都占據(jù)住了。一開始他們還估摸占地千萬里,但如今看來,千萬里對于這座大山來說,不過是巴掌大的地方。
南宮瞳臉色也變了:“除了三大神器沒有什么力量能令這樣的大山誕生于世,這座大山,恐怕將整個東洲都占據(jù)了一半。”
肖蕾目中露出驚恐之色,望著眼前那黑壓壓的山體:“占據(jù)了一半東洲的大山。”
這天下乃是由西荒大洲,南山大洲,與這東洲大洲而成,這座山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東洲一半,足見這大山的恐怖。
肖蕾顫聲道:“這樣的大山是不該存在的,如此怪物一樣的大山,早已經(jīng)違背了天地之理。”
所謂天地之理,刮風(fēng)下雨,電閃雷鳴,晴空萬里,諸如等等,都是按照天地之理運轉(zhuǎn)。若是全天下日夜都是暴雨,永無天晴之日,那就是異象,但凡是異象,必定是不合天理。而這大山占據(jù)了全天下一成半的地方,不是違背了天地之理是什么。
能令破壞天理的大山現(xiàn)世,只有三大神器能做到。
肖蕾喃喃道:“為了滅絕怪物,東洲究竟干出了什么樣的事。”
但這還是輕的,西荒甚至因為觸碰了三大神器而整個沉入海底。
南宮瞳道:“縱然天地原本沒有滅絕人類的意思,我們?yōu)榱藴缃^怪物所作所為,已經(jīng)全然違背天理,也足以被這天地滅絕了。”
是的,西荒沉沒,這不是人類的力量能辦到的,是人類觸碰了自己不該擁有的力量,強行改變了天地,天理不容。南山地貌全變,這并非是人力所能及,也是觸碰了人類不該擁有的力量,強行改變了天地。
如今東洲空無一人,更令如此大山現(xiàn)世,也是人類為了自身觸碰了禁忌所致。
南宮瞳道:“天下禁忌,人類自古就占據(jù)了血脈一個,如今又接二連三使用三大神器,前后一共觸碰了四次,天理不容了,這三大神器本身也是禁忌。”
眾人神色黯然下來,一語不發(fā)。
肖蕾面露不滿之色:“為什么總要怪到我們身上,難道是我們愿意擁有血脈嗎?又不是我們想要這禁忌血脈,難道我們就不想平和地活著嗎?這血脈,完全是為了滅絕我們強行加在我們身上的。”
她這話說得賭氣,端的是小姑娘家的鬧脾氣,聽來極為可笑,但卻沒有人笑出來。卻不約而同感到有幾分道理,既然血脈是禁忌,人類又是天地之物,天地創(chuàng)造人類的時候為何要將人類造成了自己不容的禁忌?
南宮瞳目中掠過一絲怒氣,道:“是的,為什么,憑什么,難道我們被天地生出來就是為了讓天地滅絕么,既然要滅絕我們?yōu)楹我鰜怼!?
肖蕾得到她認(rèn)同,更是氣憤,嘴里罵著:“這天殺的天地,若是沒有一個說法,縱然是天地我也要反抗到底,既然不講道理了,那么就不管它什么天理地理。”
那五人也憤憤道:“如此說來倒卻也如此,我們跟被圈養(yǎng)的家畜有何區(qū)別,養(yǎng)來就是為了殺掉吃了,混賬,我們尚且還張口閉口以天下為己任,張口閉口就是天地之理,實在是太可笑了,可笑到了可憐的地步,可憐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肖蕾憤憤哼了一聲,一張小臉被怒氣繃得緊緊的,咬著那小嘴,越想越是氣:“東方家定是知道了什么故而才藏身起來,若是能找到東方家,但卻又得不到我們被天地滅絕的原因,這天下,我南宮家不要了,與它同歸于盡吧。”
南宮瞳目光慢慢一暗,道:“我們說的不過是氣話罷了,如今世上所剩之人寥寥無幾,我們被自己的絕望驚嚇到了,但卻至今沒有任何辦法,故而才如此急躁,甚至是狂怒,將這狂怒轉(zhuǎn)到了天地身上。”
她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平靜到了冷漠的地步:“既然人自古就與天地因為血脈禁忌有過一場滅絕之戰(zhàn),但天地仍舊容忍了人類繼續(xù)存在,并且成為世界的主人,那么其中必定有天地?zé)o奈的理由,只是天地不能言語,一切真相究竟如何,我們還得按捺住自己去慢慢找出來。”
眾人聞言只是微微嘆氣,確實他們已經(jīng)到了焦躁的地步,世上至今所剩之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能有他們這樣可以探出真相的本事的人,更加是少之又少,十根指頭掰一掰都能數(shù)得過來,若是他們再不找出其中的緣由,人類就要真的滅絕了。
如此迫在眉睫的危險形勢,換了誰都是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但卻偏偏面臨滅絕之際毫無進展收獲,故而必然會狂躁無比。
只恨沒有人跳出來直白地告訴他們,天地滅絕血脈的真正原因。
南宮瞳堅信天地絕非是為了滅絕人類而滅絕:“若天地真要滅絕我們,自古開始我們早就被滅絕了。”
眾人紛紛沉默,那到底為什么要滅絕血脈,血脈卻偏偏是人類獨有的禁忌呢?
南宮瞳目光堅定無比:“我們一定能找到答案。”
說罷,肖蕾顫聲道:“希望如此。”
南宮瞳并不給予回答,因為她自己也不確定他們能否找到。
但見那黑漆漆的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帶子,橫在眾人面前。南宮瞳微微一驚,聲音哆嗦:“城墻?”
眾人定睛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那條帶子竟真是城墻,這城墻圍著那大山橫在眾人面前,不見邊際,只是城頭卻空無一人,均是由黑色的石頭切成的。
肖蕾驚道:“這大山占據(jù)了東洲一半,而這城墻看這樣子,乃是將這大山圍起來的,天下竟然有如此城墻,如何做到的?”
南宮瞳已經(jīng)不能再保持平靜了:“是東方家,原來他們躲到了這里來,并且建立了如此圍墻,他們想要封住什么?是這座大山嗎?還是想要阻擋什么?阻擋靠近此處的東西么?”
說著,七人的身影在這黑之中掠出一道道軌跡,貼著黑石大地已經(jīng)來到了這城墻面前。這大山將半邊天都遮住了,越是往上,山體就越是變小,形成錐形直入深空之中,不知道那天有沒有它高。
這城墻高達數(shù)十里,加之這龐大的規(guī)模,絕非是人力所能為,就算是人為的,區(qū)區(qū)十年絕對建不出來。更何況東方家幸存之人僅僅一品弟子,不過數(shù)千人罷了。
“這定是使用那天器所成的。”南宮瞳的身影停在那城腳下,抬頭仰望,喃喃道,“他們要干什么?”
當(dāng)中一名弟子看得瞠目結(jié)舌:“這是一座圍城,可以封住,可以抵御,東方家是要封住什么東西,還是為了抵御什么東西?”
肖蕾也道:“不論如何,看來這座大山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南宮瞳身影一花,貼著那高達數(shù)十里的城墻掠了上去,無聲落在城頭,但見城墻厚達數(shù)里,空曠無比。料想也是,東方家僅余數(shù)千人,就算有如此城墻,又如何鎮(zhèn)守?
肖蕾舉目四望,喃喃道:“這圍城并無出入之口,純粹是一面墻壁。”
說罷,也縱身掠了上去,落在南宮瞳身邊,百般不解:“為什么?”
語畢,嬌小的身影在那城頭掠了過去,停在城墻的另一面,俯首看下去。這城墻乃是緊緊挨著山腳建立起來,如此距離,立于這城頭終于是看清楚了那山體。果真全都是黑色的石頭所成,除了黑色的石頭,什么都沒有。
這些黑色的石頭大大小小,宛若是鱗片一樣,重重疊疊堆起來,最終形成了這座占據(jù)東洲一半的大山,直沒高空,目力根本無法看得見那山頂。如此巨大的黑山,將天空的一半都遮住了,從山腳看上去,端的就是一面不見盡頭的屏障。
一名一品弟子落在她身邊,皺著眉頭,因為震驚而微微顫抖,不住喃喃道:“這山到底隱藏了什么秘密,令得東方家費勁如此心思建立了封鎖的圍城。”
另一名弟子也飛身而來,抬頭看著那大山,咬牙道:“只消上去就知道了,我們等的不就正是這個時候么。”
說罷,身形一掠,從城頭上激射而出,朝那大山而去。
南宮瞳喝道:“且慢。”
但為時已晚,卻見那一品弟子驚呼一聲,還沒靠近那大山,當(dāng)即在空中化作了一片黑色的粉末,消散在空氣之中。這景象,宛若他本人就是由這一堆粉末捏出來的,在空中被風(fēng)一吹,當(dāng)即吹散了。
眾人大吃一驚,個個面露驚懼之色,肖蕾哆嗦道:“這圍城是一個陣法。”
南宮瞳怒道:“混賬。”
原本他們就僅剩七人,如此一來又少了一人,她驚怒得渾身顫抖,咬著牙瞪著那大山,心急如焚。
罷了提氣振聲道:“南山南宮家南宮瞳,前來拜見東方家。”
這宛若天籟的聲音從山腳下遙遙傳了上去,繞著山體消失在高空之中。
肖蕾更是氣憤,振聲怒道:“東方家還有人么?”
兩人的聲音在這山腰上回蕩不絕,回聲一陣一陣從頭上的空中傳回來,宛若是這座大山對他們的諷刺。
南宮瞳再次提氣喝道:“南宮家南宮瞳前來拜訪,一路目睹東洲種種不忍之事,深感你我所剩時日不多,還望東方家能與我等聯(lián)手,共對將至的滅絕之災(zāi)。”
聲音在空中暢通無阻地傳上了大山,悠悠揚揚,回蕩不絕。但卻依舊只有她自己的回聲傳了回來,像是有一個獰笑著的人正在模仿她的聲音,以此嘲弄她。
南宮瞳詫異不已,自信自己如今的修為因為那三元功之故,早已經(jīng)遠(yuǎn)超了天境,自己的聲音不敢說整座大山的每一個角落都能傳到,但至少方圓百里之內(nèi)若是有人絕對能聽得見。
她禁不住懷疑起來,一陣陣不詳?shù)念A(yù)感慢慢爬上了她的眉頭:“難道東方家已經(jīng)無人幸存了么?他們縱然建立了這圍城陣法,仍舊是不可避免全數(shù)滅絕嗎?”
肖蕾忽而身子微微一抖,驚聲低道:“大小姐,你看。”
南宮瞳舉目看去,卻是什么也沒看到,不由得按住了劍柄,沉聲道:“大家多加小心,此處處處是不詳之氣,恐怕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也許東方家將之以陣法封住之后就再也沒來,而是在別處藏了起來。”
確實從她喊話之后不見人影,就連回話都沒有,看來東方家恐怕并非藏身此處。此處被東方家以天器創(chuàng)立了圍城,以此形成一個陣法將之封住,定然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而如今看來,此處并未有東方家的人在,就連東方家將之封住之后當(dāng)即離開,足見這大山的恐怖。
驀地,一名一品弟子驚聲道:“黑氣。”
南宮瞳心中一凜,長劍當(dāng)即應(yīng)聲在手,喝道:“在哪里?”
不用那一品弟子回答,但見一縷黑氣從那山腳下鉆了出來,貼著那城墻已經(jīng)游到了城頭,無聲無息。
南宮瞳長劍一抖,喝道:“當(dāng)心,撤回去。”
六人身形一晃,往后掠開,落在半里之外。這城墻厚達數(shù)里,他們這么一掠,仍舊是立于那城墻之上,不敢有絲毫松懈,個個長劍在手。
卻見那黑氣逐漸凝聚為一團,一晃,化作了一條人形黑影,森森利爪抓著那城頭,慢慢將那血紅的眼睛探了出來,死死盯著他們,渾身的黑氣狂舞不止,但卻不敢繼續(xù)爬上城頭。
肖蕾心中一抖:“是這陣法阻住了它。”
南宮瞳不敢分神,腦中飛速運轉(zhuǎn),冷道:“不錯,它定是已經(jīng)嘗試過多次,故而知道自己不可越過這城頭,原來如此,東方家為了不令東洲被這些東西橫行肆虐,故而將它們封于此山中。”
她秀目轉(zhuǎn)動,警惕地看著四周:“只是不知道這大山上究竟一共有多少這些東西,想不到東洲原來早就有了這些黑氣,大家可要當(dāng)心了,既然同為黑氣,我們絲毫沒有占據(jù)上風(fēng)。”
一名一品弟子冷道:“如何是好,我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容易到了這里,卻竟然空無一人,若東方家真不在此處,我們又到哪里去找他們,難道我們要硬闖此山,自己找出答案么?”
南宮瞳冷冷看著那焦慮地在城頭徘徊的人形黑影,目中微光流轉(zhuǎn),咬牙道:“沒有東方家我們?nèi)绾文苓M入這陣法。”
肖蕾卻大喝一聲,長劍一抖,一道無形波紋激射過去,怒道:“那就來硬的。”
那無形波紋在人形黑影面前剎那嗡的一聲,被那陣法阻擋住,化作了一片水花似的波紋,在空中高高升起來,順著山體直沒高空。看似有一個無形的罩子將這大山籠罩住,不論是從外面還是里面都無法穿透。
人形黑影雖則因為那陣法沒有被擊中,但卻因此暴怒起來,渾身的黑氣剎那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火焰,竄了出來。但那黑色火焰也像肖蕾的那道無形波紋一樣,當(dāng)即被那無形罩子擋住,化作一片火海升上了空中。
人形黑影惱怒地伸出利爪,惡狠狠地拍擊面前的無形罩子,震得那無形罩子發(fā)出嗡嗡之聲,空氣中蕩出一圈圈波紋,它好像是打在了水面上一樣。
南宮瞳顫聲道:“這定是那天器所成的陣法,天下了除了黑氣能應(yīng)對黑氣,就只有三大神器了,這東西的黑氣完全被阻擋,這陣法乃是以那天器設(shè)下的。”
她目光暗了下來,恍若是想到了可怕的事情:“我們都是因為史易拓才擁有自己的黑氣,那這些人形黑影是如何出現(xiàn)的?它們出現(xiàn)的源頭是誰?”
那人形黑影狂怒無比,瘋狗一樣,利爪死死抓著那城頭,身子掛在上面,不住來回轉(zhuǎn)著,狂躁不已,血紅的眼睛恨不得將眾人撕成粉碎。一片一片瘋狂的黑色火焰從它身上竄出來,無聲咆哮著,狠狠沖擊在這無形罩子上,想要強行將之沖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