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這黑色的邪氣緩緩蠕動,奮力挽救這具新宿主的軀體。一片片透明的,潔白如雪的白色霧氣,從那干裂的皮肉里面慢慢流出來,化作一陣霧氣,彌漫在這小屋里面,漸漸融化在空氣中,消失掉。
隨著這些魔花所融化而成的霧氣一點一點被它逼出體外,它們那黑漆漆的,如煙一般的形態,也開始變得活躍起來,開始逐漸掌控了宿主的生死,它們開始由慢慢蠕動,變成瘋狂地舞動。
在一陣嗤嗤的響聲中,那些干裂的皮肉慢慢恢復了血色,從里面滲出一片片鮮血。這副軀體的血液開始活了過來,將生命在血管里輸送開來。而那粉碎的經脈和血脈,也跟著慢慢修復如初。
南宮旗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骨頭發出微微的響聲,一縷黑氣在他之間輕輕一蕩,鉆入最后一塊干裂的皮肉里。那最后一塊干裂的皮肉嗤嗤作響,慢慢愈合,完好如初。
南宮旗呼地大口吸了一口氣,渾身一抖,四肢猛然一顫,睜開了眼睛。
他一聲咳嗽,肺部開始一張一合,將那空氣灌入他原本已經僵硬的肺中。他逐漸恢復了力氣,慢慢地從床上吃力地爬起來,虛弱地坐著。
忽而渾身一顫,他看到了南宮尊趴在床邊,紋絲不動。
他哆嗦聲音道:“爺爺。”
但這位老人已經不會再動了。
他痛苦地輕輕抱住那位老人,淚水無聲地從臉上滑落,呆呆地看著前方,鼻子微微抽泣,顫聲道:“爺爺。”
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死死抱著那老人:“爺爺,我都知道了,我都聽到了,爺爺。”
肖蕾沖入這屋里,呆住了,看著這位她從小就尊敬無比的老人,完完全全呆住了。而那幾名下人,嚇得不敢作聲,沒有一個人敢進來看一眼究竟出了什么狀況。
南宮旗強忍淚水,慢慢下了床,將南宮尊抱起來,聲音里還是哆嗦的,淡淡道:“此事不可外傳,只有你我兩人知道。”
肖蕾木訥地點了點頭,看著那已經不能動彈的老人,她知道南宮旗已經開始了肅清南宮家的準備。
她失聲哭道:“這都是我的錯。”
南宮旗走出了這屋子,倏然出手,那幾名下人一聲不吭,當即斃命。
他聲音冷漠,毫無感情:“南宮家里里外外,遍布弟子,不能讓人看到爺爺,以免引起混亂動我南宮家之心,更令風聲走漏讓伯父知道爺爺已死,你也要跟我過來。”
肖蕾見他出手擊斃那幾名下人,嚇得不敢出聲,咬住嘴唇,拼命忍住哭聲,不住擦拭臉上的淚水。
南宮旗冷冷道:“不準哭。”
肖蕾拼命點頭,死死咬住嘴唇,將臉上的淚水全數擦干凈,立在他身后。
南宮旗冷道:“如今唯有瞳兒那一處地方可以藏著爺爺的遺體,從現在起,我說什么,我做什么,就算你看到了,聽到了,你也什么都不明白。”
肖蕾點點頭,強忍哭聲:“肖蕾一無所知,全都是奉命行事。”
南宮旗冷道:“好,跟我去找瞳兒。”
肖蕾拼命點頭,狠狠咬牙,強行逼得臉色恢復了原樣,身子一花,跟在他身后。如今這乾府之內空無一人,剛好沒有任何人看見這兩道身影消失在空中。
這兩道身影倏然就出現在了那座丑陋的城堡面前,一刻不停地,徑直沒入其中。
南宮瞳的聲音冷冷傳出來:“是誰這么沒禮數。”
她的身影一蕩,從那屋子里掠出來,倏然立在這一片夢幻當中。繼而渾身一顫,冷漠地道:“爺爺死了?”
南宮旗抱著那老人,面上也是冷冰冰的:“你將他藏起來。”
南宮瞳目中微光一碎,但卻仍舊是冷漠地看著那老人:“誰干的?”
南宮旗冷道:“我稍后自會說明。”
南宮瞳長袖一拂,振聲道:“你們聽到了?”
她的隨身下人聞言當即飛身而來,將南宮尊從南宮旗手中接過,個個都是震驚無比。
南宮旗冷道:“肖蕾,你也去。”
肖蕾強忍著點點頭,飛身前去相助那幾名下人將那老人埋葬。
南宮瞳目中閃光微微動著,她明顯是在強忍淚水,冷道:“這么說你現在已經是南宮家當家了。”
南宮旗倏然出手,南宮瞳猝不及防,當即悶哼一聲,旋即癱軟在他懷中。
南宮旗看了她一眼,顫聲道:“對不起,妹妹,是你父親逼我的。”
南宮瞳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震驚,以及百般不解。
南宮旗將她輕輕放在地上,忽而憑空出掌,將那相隔半里的幾名下人瞬間擊倒,當即斃命。肖蕾嚇了一跳,但他曾經有言在先,她剛要開口,旋即咬著牙齒,渾身哆嗦地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那幾名下人。
這是她朝夕相處的伙伴。
她默默地將南宮尊的遺體放在一叢幻花之中,默默地看著那一片迷人的光芒將這老頭淹沒其中。她又默默地將那幾名朝夕相處,形同姐妹的下人一起也放在那幻花之中。
不知道從何開始,這個小姑娘竟然能將如此巨大的震驚和恐懼強忍著,面上不動聲色。
她嬌小的身影一花,來到了南宮旗面前:“已經處理好了,不會有人發現。”
南宮瞳冷冷道:“什么意思,哥哥。”
南宮旗冷道:“在你爹被就地正法之前,你就先呆在我坤府之中,若是他百般不肯承認自己的罪,那你就有用了。”
南宮瞳渾身一抖,但她被南宮旗制住,無法動彈:“竟然要用到如此卑鄙的手段么?”
南宮旗目中寒光閃閃,冷笑道:“卑鄙?肖蕾,如實告知你的大小姐。”
肖蕾渾身哆嗦,應了一聲,緊咬牙關,當下將所有經過如實相告。她那張潤紅的小嘴里將這些如刀一般的事實,一字一句說出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全部割在南宮瞳的心上。
南宮瞳顫抖著聽完,目中光芒微微一暗,閉上了眼睛,一語不發。
南宮旗將她抱起來,道:“走。”
兩人一前一后,瞬間從這一片夢幻之中掠開。
這一片夢幻因為那幾具尸體,開始變得有些變味起來,再也不是夢幻的色彩,恍若是暗藏殺機,每一寸地方都能置人于死地。
而這,是你不論如何也察覺不到的。
這夢幻之地,剎那不存在,被殘酷的事實撕成粉碎。頃刻之間渾身一變,變成了兇殘的地獄,披著夢幻的皮毛的地獄,等待著一場廝殺和鮮血,將這鮮血和憤怒布滿這天下,布滿這天地之間。
夢幻既然為夢幻,那是因為這種完美的地方根本不存在,只是弱小者幻想出來的避難所罷了,尤其是女孩子這樣弱小無力的群體。
有時候,夢幻比地獄更加可怕,因為夢幻令你面對現實的最后一絲勇氣,也都融化掉了。當你的夢幻破滅,你才發現你比發現夢幻之前還要脆弱。
這夢幻,該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