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易拓跟著那人朝那第三面城墻而去,進(jìn)了城門,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一片野花在這月光之下隨風(fēng)輕揚,披著一層淡淡的銀色,看著宛若夢境,由于這南宮天道地勢極高,此刻一片輕紗一樣的迷霧在這一望無際的野花上無聲流動,看得令人如癡如醉。
這一片野花之中錯落有致,東一座西一座涼亭,在這靜謐的夜色中立著,令人心神一陣飄然,禁不住嘆出聲來:“好美。”
那人將他帶著穿過了這片花園,這花園方圓少說數(shù)里,別人家的花園都是巴掌大的,而他卻是一望無際,如此大氣簡直霸道。
穿過了花園,幾座小山零零散散出現(xiàn)在月光之下,小山上點綴著一間間豪宅,里面燈光柔和,泛著點點暖光,與那灰銀的月光和霧氣相應(yīng),只怕是仙境也不過如此。
史易拓不敢驚擾了這一片迷幻的景色,一聲不吭,小心翼翼跟在那人身后,不出一會兒,來到一間屋子面前。
這屋子里沒有亮起燈光,想是里面并沒有人居住。那人推開門,將里面的油燈點亮,拱手道:“你今夜就在這歇息,飯菜晚一些自會有人送來。”
說罷,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這燈光一亮,當(dāng)即將屋內(nèi)映得一片金閃閃,紅墻綠瓦,宛若是用金子和翡翠做成的,而那一床絲綢被子,繡著精致的花紋,令人不敢伸手觸摸,生怕弄臟了。
史易拓禁不住拘謹(jǐn)起來,暗暗嘆道:“真不愧天下三大家,就連客房都是如此大氣。”
正想著,門外響起篤篤之聲,史易拓慌忙應(yīng)道:“請進(jìn)。”
說罷,將那房門打開,大吃一驚,竟然是南宮天。
南宮天舉步進(jìn)來,史易拓慌忙讓開,聽他道:“你明日跟老夫前往南宮府面見太老爺,太老爺?shù)囊馑家惆萑胛仪T下,只要你拜入老夫門下,你那兩位尚未破了幻境的朋友,老夫跟你保證,也可以留在天道跟坤府二老爺修煉。”
史易拓臉色一變,隱隱明白了什么,拱手道:“請恕弟子直言,弟子受恩于二老爺,一生只能跟隨二老爺,若弟子有冒犯之處,請大老爺恕罪。”
南宮天淡淡道:“你果真重情重義,但如此一來,你那兩位朋友就要被趕出南宮家,連外道都不能留,你愿意嗎。”
罷了道:“如今南宮家由老夫與二老爺共同執(zhí)掌,只消老夫一人不同意,你那兩位朋友必定要被趕出南宮家。”
“你可別忘了,雖則二老爺可以力頂你們?nèi)似评蔀槟蠈m家弟子,但那不是二老爺?shù)墓冢悄銈兇_實有過人天賦能破了幻境,故而老夫也無法將你們趕回外道從頭再來,但你那兩位朋友一旦破不了幻境,別說是老夫為難,二老爺自己也必須得將他們趕出南宮家。”
“不過南宮家只消我兩人一致同意,卻可以將他們兩人留下。”
他所言不錯,南宮云為了他們五人已經(jīng)做到了不能再做的地步了,這回就算是南宮云自己也無法將雷笑與蘇振武留下。因為南宮云令他們破例直接來到幻境,已經(jīng)是南宮家規(guī)矩容忍的極限,如果再留下他們兩人完全不可能。
除非,兩人都同意可以留下雷笑與蘇振武,規(guī)矩不規(guī)矩,便也沒有人再說什么。
史易拓心中五味雜陳,知道南宮云為了自己干了南宮家千萬年來從未有人干過的事,五人已經(jīng)欠的不能再欠,如今這大老爺南宮天也有意收自己為徒,兩人甚至為此可以破了南宮家從未破過的規(guī)矩。
這說明這兩兄弟愛才如命,雖然南宮天這話帶著威脅的成分,并且明擺著是跟親弟弟南宮云搶人的,他自然也是心中感激萬分,但他又怎么能背叛了南宮云?
但他又不能沖了南宮天,當(dāng)下堅定道:“弟子相信他二人必定能破了那幻境。”
南宮天道:“老夫就直言了,你那兩位朋友絕對破不了那幻境,你自己心里其實也很清楚不是嗎?”
史易拓咬咬牙,心中直打鼓,道:“若是雷兄與蘇兄不能成為南宮家弟子,那我也不做這弟子了。”
南宮天聞言臉色一變,盯著他,聲音中略微帶著怒氣:“年輕人,你一身天賦若是為了一時沖動而終生埋沒,老夫痛惜,為你做到如今這個地步的二老爺更痛惜,但最痛惜的人應(yīng)該是你自己,你可要想好,至今為止,你知道什么才叫情義嗎?”
史易拓振聲道:“為朋友兩肋插刀,同生共死,這就是情義。”
南宮天冷道:“哼,好一個同生共死,說你年輕就是年輕,那么如果是那兩人本來可以成為南宮家弟子,是你破不了幻境,他們兩人為了你放棄了成為南宮家弟子,你有何顏面去面對他們,你這是情義嗎?”
史易拓渾身一抖,竟然說不出話來,罷了道:“如果是那樣的話。”
南宮天冷冷看著他,等半天見他說不出下半句,便道:“你愿意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將朋友的前途給毀了,原來這就是你的情義。”
史易拓顫聲道:“我會逼迫他們兩人成為南宮家弟子,自己離開。”
南宮天冷笑道:“但你那兩位朋友死活不肯,你又能如何,你只顧自己認(rèn)為的情義而逼迫朋友,這不是情義。”
史易拓道:“但我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利而置朋友于不顧。”
南宮天道:“不錯,現(xiàn)在就有了進(jìn)退兩難的困境,你們五人中注定有三人能留下,有兩人卻一定要離開,但你們彼此都愿意犧牲自己一切為了對方好,那么你們究竟要怎么辦?”
史易拓道:“那我們五人就全都不做南宮家弟子了。”
南宮天喝道:“閉嘴,這是你一廂情愿,你怎么知道他們四人不想成為南宮家弟子,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為了你才撒謊放棄成為南宮家弟子,你傷害了朋友卻還被那所謂的情義沖得頭腦發(fā)昏,一陣飄飄然,你這是情義嗎?”
史易拓心中一顫,暗自喃喃道:“確實,誰不想成為南宮家弟子,大家死里逃生,雖則不怕死,但仍舊一定要活著,為的是什么?想要更強(qiáng)大,有誰不想更強(qiáng)大呢?有誰不想看到自己真正的力量呢?”
南宮天道:“況且,老二為了你們已經(jīng)做到如此地步,你們?nèi)齻€就為了兩個朋友,為了所謂的情義轉(zhuǎn)身離去,老夫尚且沒有什么,你想過你們二老爺?shù)母惺軉幔俊?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怎么辦了。”
南宮天道:“只要有老夫在,就有辦法,你們都可以留下,但你必須拜入我乾府。”
史易拓微微一抖,喃喃道:“但如此一來我不是對不起二老爺了么?”
南宮天道:“若將老夫與老二跟你們對換,你會因為自己找到的人才投靠他們四人而感到不快嗎?”
史易拓又是一震,搖搖頭:“不,既然是他們四人,那么那人投入誰門下都是一樣的。”
南宮天道:“那就不結(jié)了?”
史易拓卻仍舊猶豫不決,咬牙道:“但弟子終究是對不起二老爺,況且,如今天還沒亮還有一夜時間,雷兄與蘇兄定能破了那幻境。”
南宮天嘆了一口氣,道:“那好吧,老夫如今知道老二為什么死活要收你為徒了,真是可惜,早先發(fā)現(xiàn)你的不是老夫。”
他不住嘆息,極為可惜,道:“但你別忘了,若那兩人破不了幻境,你若要自己放棄成為南宮弟子,那是逼得他們兩人難過甚至寧死逼迫你回來,若你拉著那白青玉和方蘭兒五人一起放棄,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想成為南宮家弟子。”
“從外道越過人道,你們五人難道不是為了成為南宮家弟子嗎?老夫不信。從人道越過地道,你們五人難道不是為了成為南宮家弟子嗎?老夫不信。從地道來到天道,各自破了那幻境,難道你們不是為了成為南宮家弟子嗎?老夫不信。”
“因為若你們不想成為南宮家弟子,早就趁老二回來的時候離開南宮家了,更不會千山萬水越過人地天三道,苦苦破了那幻境。若你們真不想成為南宮家弟子,又何必破了那幻境,等到天亮老二自然會將那幻境解開放你們走,如你們所愿讓你們離開南宮家。”
史易拓兩手微微發(fā)抖,不錯,他們五人其實想要成為南宮家弟子,這天下誰不想呢?
南宮天又道:“你們走到了這一步,若是為了你口中的情義,轉(zhuǎn)身離去放棄,那老二真是瞎了眼了。”
史易拓痛苦不已,一聲不吭。
南宮天長嘆一口氣,道:“罷了,且看明日(嗶)你那兩位朋友結(jié)果如何你再做決定吧,老夫該說的都說了,你須得記住,你現(xiàn)在面對的是你自己、朋友、和二老爺,至于如何選擇,終究要有犧牲,你要好好想想,但你只要開口,老夫可以幫你們。”
史易拓心中涌起一陣感激,單膝跪下道:“謝大老爺,承蒙大老爺看得起,弟子感激不盡,只是二老爺恩情弟子無以回報,只能一生跟著他竭盡全力。”
南宮天將他扶起來,道:“老夫知道了,你與弈軒和雯婷之事老夫也知道了,你果然是不得了的人,一來南宮家就鬧得我兄弟二人一日之內(nèi)往來這千萬里數(shù)次,可惜啊,可惜,老夫?qū)嵲谕聪]有先遇到你。”
史易拓連聲感激道:“大老爺何須出此言,弟子不論跟著誰,都是南宮家的弟子,日后大老爺?shù)灿惺裁捶愿溃M管使喚便是,史易拓流浪四方,無人收留,今日有人收留,竟是天下三大家之一,弟子已經(jīng)受寵若驚,弟子何德何能,只有竭盡全力為南宮家效力。”
南宮天笑道:“好,你決意跟著老二,那老夫不便多說,免得老二說老夫搶了他的人,明日(嗶)你跟老夫到那南宮府,見過太老爺,再跟老二行師徒之禮,便就是南宮弟子了,好生歇息吧。”
史易拓連聲答應(yīng),將他送出門口,看著他消失在夜空中,心中暗暗道:“原來像那姓魏的那樣面目慈祥的,反倒是卑鄙之徒,而大老爺與二老爺這種看似兇神惡煞的,反倒個個都是令人敬仰的前輩。”
他搖搖頭:“這人究竟如何才能第一眼看得出,恐怕天下沒有任何辦法。”
他嘆了一口氣,看著遠(yuǎn)方,默念道:“雷兄,蘇兄,如今就差你們兩個了,我明日定要見到你們一起到那南宮府中,與那二老爺行師徒之禮,從此成為有歸宿之人,日夜苦練天下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南宮血脈功法,他日屠盡天下怪物,還人間和平盛世。”
他轉(zhuǎn)身回房,將房門輕輕關(guān)上,看了看那一床金光燦爛的被子,竟然有點不敢使用。加之如今心潮澎湃,也沒有什么睡意,便就坐在桌邊,咧開嘴微微輕笑。
回想到這五年里的種種經(jīng)歷,孤身一人漫無目的的那種苦悶和絕望,有時候見到一個生人立即提高警惕的那種緊張,歷歷在目。
白狼在他腳邊趴下,沖他齜牙咧嘴,它不是狗,所以不知道怎么表達(dá)感情。他低頭看了一眼,輕撫了一下。
但如今,他身邊有了生死之交的知己,又有了能發(fā)掘自己真正本事的人,而這就正是他五年前想都不敢想的南宮家,短短五載,竟然宛若一場夢。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目中浮現(xiàn)出父老鄉(xiāng)親的面容,以及那一夜的恐懼,至今仍舊令他微微顫抖。而后又浮現(xiàn)出那位救了自己傳與奇功的恩人,真希望他們?nèi)缃褚材芸吹阶约壕妥谀蠈m家乾府之中,而明日,他就成為南宮家弟子了。
“我沒有讓你們?nèi)魏我粋€人失望,就算是死亡,我也將它殺掉了。”他心中默念道,陣陣慨然沖擊著心頭。
忽而門口一陣篤篤之聲再度響起,將他驚醒,想來是那送飯的下人將那飯菜送過來了,當(dāng)下離開桌子,舉步朝那房門走去。